赵凝回去后便将自己闷进了昭禧院。
她始终不信这突如其来的预言是真。
毕竟类似的话前世是从一个骗子嘴里说出来的,今生这和尚也来得蹊跷。
可她左右不了别人如何想。
若是她表现得过于镇定反而引得看客问东问西,索性装个样子,将自己捣鼓得凄然些,也方便静观其变。
如此,赵凝身边伺候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多说一句,脆弱的人儿就碎了,来安抚她的亲友见她一连多日沉默不语,也不敢贸然多言,只能留她清静。
她想着再久些,她不提,侯府也无人再提,此事便能慢慢过去,直至被人淡忘。
可最终事情并未遂她所愿,甚至弄她个措手不及。
即便全府封锁消息,关于她二十大劫的话还是流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由着她众所周知的病弱之躯,加上当日法师所述什么药不药的破解之法,外头不知怎地传成了她因病活不过二十岁。
流言一盛,那些本有意赵凝,下过帖信的郎君纷纷没了音信,自断往来。
当然也不乏多情儿,也忘了是哪位王府的世子,偷偷来侯府欲见赵凝一面,却被家母发现当即断了他的念头,让他莫要愧对列祖列宗。
赵凝这般被人避之不及,赵令先自是怒不可遏,势必要揪出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心内更是疼惜赵凝不已,寝不安席,与郑婉柔到处奔走为爱女正名。
侯府真真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一切发展皆与前世别无二致。
避开了荐福寺祈福,也没了骗子和尚,却还是生了一样的谣言,致使同样的后果。
赵凝想不通。
总觉得暗中有人操控着这一切。
殊途同归,最终无非是让她姻缘尽断,困于谣言。
而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又对谁有好处?
赵凝找了赵志。
赵令先这些天盘查侯府上下已不下十遍,可赵凝觉得不够,她托赵志走暗线,从外到内去查谣言的出处。
赵志多行于街市,自有一定人脉,此事他应的快。
但对于赵凝同时拜托他秘密探查荐福寺明净法师底细一事,他犯了难。
“荐福寺非等闲寺庙,未有皇家名实如皇家寺,阿耶又与我特地说过近日有关寺庙的风声紧,探查里头情况已是难事,如今还要查其高僧的底细更非阿弟力所能及。”
上回小园林事后,赵志因后头功课冲突没待在卷思堂,不知其中细节,只大致听说了一些经过,前后联系他能明白那和尚对赵凝的重要性,找他来办事也总有她的道理。
而身为女子,处在此等风口浪尖上,除却父母,也只有他这个弟弟能成为她的依靠。
他绞尽脑汁,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李晏清,近日李晏清因祭祀大典的公务常出入荐福寺,亦与各部多有往来。
承恩于赵家,又对赵凝有情,或许他能为赵凝做点事。
赵志暂时还不好在赵凝面前提李晏清,便道:“不过阿姐放心,阿弟办不到的,总能替阿姐找到人办。”
而与此同时,赵凝心里也冒出了一人,这头便先向赵志应道:“谢过阿弟。”
“与我谢何,阿姐这些天安心等我消息,其余的事莫要多想。”
赵志安慰一番后,便去替赵凝办正事。
送走赵志,赵凝很快去了梧桐院,一连两趟皆是守院的武侍出来见她。
武侍两次都回她吴曜不在,她问人去哪了何时回,对方只道不明。
第三趟她特地间隔了一日,更等到金乌西沉后再去。
这次崔福在,吴曜却仍是不在。
从院门处瞧进里头,还可见烛光。
崔福道不巧,“吴小郎君本已归来,又逢急事出了门,也不知何时再归。”
听罢,赵凝低眉垂首。
是真的忙至如此吗?
这些日子谣言四起,那些本对赵凝百般示好的世家郎君皆纷纷退避冷待,从云端一下跌落,侯府所有人都替赵凝觉得委屈。
但实际上她心里并未有多难过,满面愁容也不过是在惋惜筹谋落空,以及担忧未来。
可当下三次寻吴曜不得,不知为何叫近日种种在她心里翻涌,生出一股浓重的委屈来。
她不禁多想,最近她与吴曜又是骑马,又是一起躲在小园林里头,颇有走近的势头,是不是国公府也像外头那些世家一般开始有所顾虑,从而告诫了吴曜?
但理智又告诉她,国公府不会这样做。
越想越乱,越想心内越闷,赵凝及时收住思绪,应了声好。
崔福见她欲走,叫住她,“小娘子似有急事,若需要,奴可代为转达。”
赵凝摇了摇头道无大事,便离开了。
后头她一直待在昭禧院等着赵志给她带回消息。
好消息是在两日后来的,但并非赵志带来。
朝廷近日查获大批藏在荐福寺的赃银,并顺藤摸瓜收齐了多位高僧与逆党勾结,将朝廷赃银通过香火、修寺之便转到逆党手中的证据,从而端了多个暗中给克栗军提供财力支援的匪穴。
荐福寺作为百年大寺,当下已闭寺重整,今后将由朝廷接管,寺内原来的住持与高僧包括那位明净法师皆已被带入大理寺审讯。
所谓通天晓地的背后是一群大肆敛财的叛国贼,荐福寺也自此跌落神坛。
是以,赵凝那出自荐福寺高僧,活不过桃李之年的说法便也由此渐渐消停了下去。
只不过,先前谣言散播太广,真真假假已解释不清,总归赵凝的身子弱是事实没错,外人顾虑始终难消。
情况虽有好转,但也没转多好。
赵凝是在梳理赵志给到的一些有关谣言源头的线索时,听闻的此事。
她暂搁手中线索,竭力平息内心的波澜。
她记起来了,寺庙与逆党一案前世也出现过。
前世荐福寺出事是她嫁给李晏清后的事,彼时寺庙与逆党勾结并不如今生这般快出现苗头,新帝继位后才命人彻查此案,当时案件便是交给李晏清总管,大理寺协查。
这本是关乎国本的大事,赵凝却见李晏清不甚上心,不仅将那些收上来的案卷搁在书房落灰,还总在大理寺官员上门时忙其他的要事。
她那会儿不懂其中紧要,认为他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
而将近半年后,李晏清也确实完整地了结了此案,然结果并不如今生这般惊动世人,只捉出了两个混在寺内的逆党成员,查抄的赃银也不足今世一半。
至于荐福寺,在那之后仍是香火不断的名寺。
此事于前世并未掀起什么波澜,是以差点便要被赵凝遗忘。
而今事态显然不同,也不知还会否与李晏清有什么关联。
莫名地,赵凝对此变数,有隐隐的不安。
三日后,李晏清突然回来了。
其实也并非突然,他果不负赵令先的期望,不仅提前办完了修典一应事务,还办得甚为出色,颇得太子赏识。
除此之外,他更在荐福寺一事中立功,为查获赃银提供了重要线索。
太子相当高兴,为李晏清计功禀给了圣人。
龙颜大悦,圣人接见了李晏清,知他是赵令先的门生后,还在次日朝参上特地与赵令先提了句他教出个好学生。
赵令先多日愁容终在李晏清归来之日得见笑意。
青年一身深青官袍,腰别圣人特赐银带迎风走出卷思堂,许是近日公务浸染,又常与朝臣论事,周身白净书卷气中更添矜重稳练。
赵盈等在卷思堂附近的泉池边,见李晏清出来,便不禁红了脸。
“时序哥?”她捉裙向李晏清小跑而去。
青年看到她,面上不露辞色,待人走到身前,他退了半步问她何事。
自赵凝出事后,二房在侯府过得甚是尴尬。毕竟当时是二房找来的荐福寺高僧,又提议算命,才致无妄之灾。
赵令先对此没说什么,赵凝也并未有任何怨怪,但周遭对二房的冷眼与窃语并不少,赵福荣也自觉有愧,近日带着整个二房在侯府内行事甚为低调。
赵盈已有多日不曾出过自己的院子,也晓得侯府的人近日见她不喜。
眼瞥见李晏清脚下动作,没忍住委屈,落了泪,“你也在怪我是吗?你怎可怪我?”
赵盈的眼睛比赵凝要长得稍显圆润,噙着泪时,更有几分无辜懵懂,惹人心软。
李晏清见状却是眉心一凛,行辞礼,“若盈小娘子无甚要事,时序还得去见同期。”
赵盈并未给他让出路来,“若非那日你回了信,若非你告诉我你在荐福寺,我如何会拉着阿耶大老远去算什么鬼姻缘?与你同事的门生说你与明净法师走得近,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将那狮子开口的秃驴请来府上,就为了从他嘴里多听些你的近况,让他代我向你诉几句念想。”
“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可是我又有何错?即便没有那预言,堂姐那弱症本就是出生带着的,时不时发病谁又能说得清她二十岁会不会出事。”
李晏清听到这,终是出言打断了赵盈,“还望盈小娘子莫要误会,时序那日回你信只是为了劝你莫再空自劳苦,行馆每日往来书信数多,我公务繁忙,未必能读到你的信,至于明净,我并非与他走得近,只是随常公务交流,也请盈小娘子慎言。”
说着,他难得蹙起眉头,“还有,凝儿是你堂姐,你清楚她是何情况,你冤我怨我皆可,切莫伤你堂姐。”
赵盈更觉委屈,“你总如此为他人思虑,更执意维护堂姐。便是我不说,外头也早将她说遍了。时序哥,事已至此,你若是再要娶她,往后便免不了被人指摘。”
“此事与盈小娘子无关。”青年肃容,冷冷丢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开。
赵盈眼见着青年擦身而过,慢慢收起眼中的泪。
她何尝不知这些事与她无关。
可若她不去做,不一日日给他送去赵凝的动向,不替他顶包,不去荐福寺,不将那和尚带到府上,甚至不暗中把流言散出去,不乖乖为他所用,李晏清会彻底丢弃她这颗棋子吧。
他也知道她甘之若饴不是吗?
可赵凝而今那么不听话,他为何还不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星期四,走下剧情~~
赵盈是个扭曲的恋爱脑,大家不要学,不要爱得那么卑微,晚安饱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