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举数得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一脸我都知道,你无需否认的样子。

生叫在场诸人看向李员外郎的目光都渐渐别有深意起来,直看得他如坐针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满满不堪受辱:“你你你,胡说八道,有辱斯文。简直,简直无耻之尤!”

玉录玳双手插肩抱胸而立,笑得极为肆意:“啧啧啧,我不过是问了个常识性问题,李大人何故恼羞成怒,一脸的士可杀不可辱啊?”

“就才疏学浅如我,也知道那玩意儿是嫁妆、是年画,还可做辟火之用。既可解小夫妻蒙昧,合双方父母祈子之用。还可使火德嫌弃,从而避免火灾。正正经经的好工具,到了李大人眼里却如同什么阿堵物般,提一提都有辱斯文般。”

“明明你都至少不惑,肯定结婚生子,说不定都给儿子赠送过启蒙画册了。偏偏提起这辟火、教辅的工具还这么一脸不堪受辱。”

“咦,果然淫者见淫!”

咕咚,是李大人终于不堪重负,直接倒地的声音。

玉录玳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忍,可想想那货步步紧逼,恨不得要置她于死地的嘴脸,她又分分钟冷硬了心肠。刚想张嘴再说点儿什么,为自己洗个白的同时再给对方一刀子。几道身影就蹿到了她前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玉录玳抬眼一瞅,太子、庄亲王、五阿哥、索额图,还……

还有四阿哥?

玉录玳懵,着实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得了这位冷面王的青眼,叫对方左一次又一次地回护于她。不过,滴水之恩当报之涌泉。这份情儿,她记下了!

刚默默把‘恩人’们扫视了一圈儿,结果……

玉录玳就发现这几个叫太医的叫太医,探呼吸的探呼吸。看着老老实实,犹如背景板的五贝勒还悄悄一脚踩在了李大人的腿上。

啊地一声痛呼传遍大殿,可怜的李大人就被坐实了装晕试图讹上襄格格的罪名。

委屈屈告状无门的那种。

毕竟玉录玳有几位大佬撑腰,龙椅上那位也被她一个校长名头给贿赂的明明白白。看到自家儿子出手都跟没看着似的,反倒把李大人那个苦主给治了个御前失仪。

哦,还有空口鉴奸商,凭白诽谤和硕襄格格名誉。

数罪并罚之下,可怜的李大人不但被罚俸半年,还从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变成了正六品的工部主事。就这,还是和硕襄格格网开一面,念着他好歹十年寒窗,走到如今也算殊为不易的份儿上!

害人不成反被收拾,还得跟凶手陪着小心说感谢……

李大人眼泪汪汪,委屈逆流成河。

偏他最敬重的明相不但没有丝毫安慰,还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嫌弃极了他的不中用!

李大人:……

他也是真没想到,和硕襄格格会那么剑走偏锋,不按套路出牌至此啊!

对此,康熙也是极为头疼。只庆幸有姓李的这个反例在,列位臣工都怕被戴上顶淫者见淫的大帽子。竟是满朝静寂,没人拼死力谏声讨玉录玳的礼仪问题。

但他还是觉得,玉录玳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为出奇制胜什么都敢嘚嘚是病,得改。当然身份问题,他与太子、太子妃都不好出面,只能劳烦皇额娘。

仁寿宫

刚被转述了事情经过的太后娘娘也双眉紧锁,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玉录玳:“你说你,就那么几个跳梁小丑而已,还用得着你亲自上手?太子、索额图、庄亲王他们都在前朝,哪个说一句不比你跳脚喊半天强!你啊……”

太后一想想被皇帝儿子转述的那些个虎狼之词,就忍不住抬手戳上了玉录玳脑瓜门:“赫赫金銮殿,居然就大放厥词。你说你,拿什么打比方不好呢?”

“嘿嘿。”玉录玳赔笑,心说别的哪有那么震撼、那么好效果?这出其不意的,都把李古板给气厥过去了呢!

生生打乱了对家的后续一系列计划。

又给琳琅阁打了波儿软广告,相信自今日后,玻璃镜的销量必然会达到一个新高峰。还在批量制作中,眼看着就能面世的眼镜也能一炮而红。毕竟这会儿没有电,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们只能就着昏黄的油灯。

长此以往,能没点视力问题?这中间的潜在用户群多着,不比爱美女士对镜子的需求量小!

越想,玉录玳越觉得这波儿简直一举数得,妥妥稳赚不亏。

不过真相什么的,就不必跟太后多说。这会儿她只适合以手遮脸,无限懊恼:“娘娘别恼嘛,我……我也是情急失言。谁想着好好的开个店,还能弄到被满朝文武攻讦的地步啊!”

“我光棍一条倒还好,连累太子妃甚至太子可怎么办?”

“您没在场,不知道当时那个剑拔弩张的场面。我当时就好像被逼到了悬崖边的小白兔,哪儿还管手边是个什么藤?只抓紧了,别叫自己粉身碎骨还连累至亲之人就是好的!”

那一脸真诚又心有余悸的样子看得太后心头一暖:“你啊!那也不该……哎,算了算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徒劳。回头秋狝,你随哀家一起去吧。哪么豁出去哀家这张老脸呢,也从蒙古王公中扒拉出个巴图鲁来。”

“管不叫你保住了生意,却没有了名声,甚至连以后姻缘都耽误了。当然,你要是嫌弃草原不如京城繁华,蒙古巴图鲁不如八旗子弟多情。也可以私下里自己多瞧瞧看看,有适合的,哀家替你懿旨赐婚。”

!!!!

玉录玳惊呆,真恍若雷劈。

心里却还有股子酸酸软软的感动,自打父母相继离世后,再没有女性长辈这么真诚又不带半点目的的关心她。

让她恍然间,有种重新回到母亲怀抱的错觉。

就想把自己埋进对方怀里,好好地撒个娇:“娘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仁宪最喜欢孩子,偏她少年入宫,一生无宠无子。康熙倒是怜她膝下荒凉,特将宜妃所出五阿哥与德妃所出五格格抱到仁寿宫,交予她抚养。但宫规森严,阿哥、格格从小就被教导得规行矩步。行走坐卧间,都如同尺子量过一般。

再是孺慕她这个祖母,也断断不敢如此无状。

陡然被扎进怀里,仁宪整个人都一僵。待看到玉录玳眼角眉梢之间满满的依恋、亲昵时,她这心里又如被暖水泡过般。

暖融融的,无限熨帖:“这就好了啊?那回头哀家帮你找个好夫婿,以后小两口和和美美,恩爱无极,你还不得把哀家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

生怕老太后上来媒婆瘾,真个给她来个乱点鸳鸯谱。

玉录玳赶紧从她怀里钻出来,一脸认真:“娘娘有那个心,玉录玳就已经铭感五内了。行动就千万不要,至少暂时不要!我……还不想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火速掉进别的坑里去。尤其……”

“尤其我那可怜的姑爸爸尸骨未寒,今儿臣妇奉旨进宫、按品大妆都没免得了被人说嘴。若果真议婚,甚至另嫁,还不得被这天下读书人喷成筛子?”

说起这个,太后就乐:“你都能在大殿上说……还怕被那帮子酸丁口诛笔伐?”

“怕倒也不至于怕。”玉录玳笑:“但是没有必要嘛!府中诸事要打理,琳琅阁种种得看顾,还有爱国义学的相关筹备。我都深悔爹娘没多给生几双手了,哪儿还愿意把精力浪费在那些个酸丁腐儒上呢!”

好吧,这个理由很玉录玳。

强大到太后娘娘静默许久,硬是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来接这个话茬儿。只得对她反复叮嘱:“知道你忙,但,咱们女人的好年华就那么几年。你还年轻,断断没有为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儿赔上一生的道理。”

“答应哀家,再是多忙,也抽点时间出来,仔细考量考量这事儿。甭管是满蒙八旗,还是江南才俊。但凡你相中的,哪怕是个汉人呢,哀家都帮你说项。想我自打顺治十一年入宫以来,也没张口求过皇帝什么。这些许小事儿,他应该不至于驳我面子。”

所以你满蒙汉随便挑,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玉录玳:……

真恍恍惚惚,云山雾绕,都不知道自己咋出的宁寿宫。

偏她这刚顺利逃出仁宪的恶魔鼓励,转眼又看到了胤礽身边的何玉柱:“奴才见过和硕襄格格,格格万福金安!”

玉录玳艰难扯动嘴角:“何公公不必多礼,我这还有要事在身,何公公若无事,就恕玉录玳先告辞了。”

眼看着她要脚底抹油,何玉柱赶紧阻拦:“哎哟,好格格!太子爷吩咐奴才务必请您过毓庆宫叙话,否则叫奴才提狗头来见。格格素来仁慈,千万搭救奴才一把,奴才给您磕头了!”

玉录玳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一个,那受得了这等封建糟粕?

早在何玉柱跪下之前就赶紧喊:“停停停,不许跪,不然本格格就不去了!”

知道她不喜欢这套,何玉柱也就顺势起身,第一千零一次给和硕襄格格打上仁爱、善良,体恤下人的戳。像他们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无根之人,就爬到万岁爷身边梁爷爷的位置,也免不了被人面上恭敬、心中鄙夷不屑。

也就襄格格宅心仁厚,真当他们是个人儿一样,发自内心的平等、尊重、不歧视。

几步路到了毓庆宫,果然太子、太子妃与索额图皆在。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面上都带了满满的不赞同:“贤侄女儿啊,真不是阿牟其说你。这次,你委实过于冲动!”

“就是。”胤礽皱眉,一脸正色:“亏得对方那马前卒死板又木讷,实力也没什么实力。不然今儿,姨母就算丢尽了名声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孤知姨母智计绝伦,辩才无碍,英勇不输男子。但……”

“这世道终究对女子更为苛刻。若是再有类似情况,外甥恳请姨母平和一点,理智一点,也更依赖我一点。就跟您说的,我这好好歹歹的,也是天下第二的狠人呢不是?再如何,也护得住一个你的。”

“对啊,姨母。”太子妃石氏拉住玉录玳的手,各种细细嘱咐。明言她既然选择了入伙,那就是她的生意伙伴,是琳琅阁的二东家。

没有那个只享受利益,却不分担半点风险的道理。

“若再有类似事,姨母可不许自己承担一切风险。不然……不然那分红,我就不要了!”太子妃爱财,取之有道,绝不坐收渔翁之利。

玉录玳瞪眼:“娘娘你这就有点无赖了吧?明明爱心助学这个事儿,我早就跟你通过气的。镜子、玻璃还有正研发中的自行车等等,个个都是新鲜货,价高又紧俏,被觊觎是必然的。”

“有人想要借此做文章,以点带面,攻讦我、甚至太子殿下,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出血,咳咳,给琳琅阁找个强有力的保护伞势在必行。”

而天底下,还有谁比康熙更强更有力?

所以,拉他下水,给他点便宜的同时也叫他乐滋滋给琳琅阁保驾护航,本就是玉录玳计划中事。只这次金殿攻讦,让她提前发动了这张底牌而已。

太子&索额图&太子妃:……

三人齐齐傻眼,都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小瞧了贤侄女/姨母/姨婆婆!

人家不仅仅聪明果敢,当机立断。于发明上很有些偏才,生意上颇具头脑。人还步步为营,走一步算十步,活脱脱一个优秀谋士。

别不别的,就这个爱国义学开起来,和硕襄格格与太子妃在民间都不知道收获多少声望,琳琅阁又陆陆续续地培养多少人手、施恩于多少贫苦学子。一旦将来这批顶着天子门生名头的孩童里面有那么几个成了才……

那绝对是前途无量,又对琳琅阁主人感激涕零的意思。

以后入了朝,还能不对太子一派有几分天然亲近?毕竟琳琅阁唯二的两个主子,其一和硕襄格格玉录玳是太子姨母,其二石氏更是东宫太子妃啊。跟太子爷休戚与共,夫妻一体的那种!

两分利润讨好了帝王,堵住了反对派系的嘴,施恩于天下贫寒学子又给自己培养了人手,妥妥的一举数得。

能耐到叫索额图都考虑急流勇退,好给玉录玳腾出来更大的发展空间。也好好的教养子孙后辈,等有了成效后再令之入仕。子子孙孙无匮乏,何至于像佟国维那老匹夫似的?一生汲汲营营在朝堂,将管教子女事都交给老赫舍里氏那个拎不清的。

结果朝堂朝堂没弄好,家事家事没理清,千娇万宠那么混不吝出来。落得个老妻死不瞑目,嫡长子声名狼藉,大好人生竟成了笑柄的地步。

也是叫人唏嘘感叹。

说起来,索额图也是个干脆果决的。心里有了计较后,没多少日子就酒后贪凉,感染了风寒,原本健壮的身体每况愈下。

只得无奈上书乞骸骨。

当奏折送到康熙手中时,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

索额图啊,一直为太子摇旗呐喊,恨不得他这个皇帝马上立刻就驾崩,他好拥立太子登基,赚个从龙之功的索额图啊!!居然就屈服于小小风寒,上折请辞了???

这突然的,叫康熙都忍不住戴上玉录玳敬上的玻璃眼镜,将那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奏折看了又看。就见老匹夫从康熙初年,鳌拜擅权,辅佐他计擒鳌拜开始。到赞画图谋,助他平定三藩。再到与沙俄之战,从征葛尔丹……

不由叫康熙的表情从讥诮、平淡再到深深的怀念,显然是想起了那段艰难窘迫的时光。

也想起了那时节,索额图有多悍不畏死,尽心用命。

觉得虽则近年来,索额图越发狂悖,叫他几度欲狠心剪除之,又不得不顾忌太子颜面作罢。但这些小瑕,终不掩大功。看在索额图如此知情识趣的份儿上,康熙决定既往不咎。

若那老匹夫不是演戏,而是真急流勇退,他就多加恩赏,重用其子孙。

否则……

康熙冷哼,将太医院院首派去了赫舍里府,并赐了很多珍贵药材。还着人传口谕,说些许小病,爱卿且小心将养。切莫灰心丧志,朕等你病愈归来,继续倚为臂膀。

索额图感激涕零,言说定不负皇上隆恩。

于是积极配合医嘱,汤药、针灸、药浴、药膳。真太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系列,就是脉象絮乱,半点不见起色。为身体故,他也只能二次、三次上书,祈求卸去一身繁冗好生将养身体。

帝殊为不舍,但为股肱身体故,只得惜而允之。

并赐嘉勇公封号,以表其卅年来兢兢业业,尽心用命,为大清屡立功勋。

索额图感激涕零,欢喜之下,竟是连沉疴都好了不少。使其感念之下,越发称颂万岁爷英明。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在传颂着他与康熙之间如何君臣相得。热度至高,成功压过了隆科多为贱妾气死生母的花边新闻。

也叫直郡王一派欢欣鼓舞,皆言没有了索额图居中赞画,太子一脉的势力必将大受折损,正是他们趁势而起的好时机。

毕竟一向以来,万岁最为倚重的也就是索相、明相与佟国丈。现如今索相病退,佟国丈忙活着妻丧,他们明相可不就首屈一指了?

所以志得意满,所以信心十足,开始小动作频频。

看得索额图在家直唱小曲儿,特嘚瑟地跟前来‘探病’的玉录玳显摆:“贤侄女瞧着吧,蹦跶得越欢,倒霉的越快。他纳兰明珠跳的越高,万岁爷越容不了他!哼哼,还当没了老夫,太子爷就跟那没牙的老虎了?”

“瞎了他的狗眼!”

“竟是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太子爷最大的靠山从来不是老夫,而是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一位。”

同时敌人也是他。

“只要太子爷克己复礼,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君权与储权的协调。别人就是跳到天上去,也是枉然。公平?什么是公平?有人生在帝王家,一辈子锦衣玉食。有人生在蓬门户,落地起就三餐都难。生来就三六九等,可见上天本就是不平的!”

玉录玳嘴角微抽,就想说你要是早这么明白,何苦落得个大清第一罪人,被生生饿死的地步?

但骂人不好揭短,历史真实什么的也断断不可说。

玉录玳也只能无奈一笑,叮嘱他做戏做全套,核桃不能丢。时不时放在腋下夹一夹,慢慢再被‘将养’过来。

索额图点头如捣蒜:“省得,省得,阿牟其省得,贤侄女放心。亏得你点拨,阿牟其才没在那太医院院正面前露了底。哎呀,你说你个女娃娃家家的,也没念过几年书,咋忒地渊博?”

“偏方古方你懂,发明创造你也懂。开店做生意,那也能做得头头是道,简直是个全才。可惜不是个男儿,不然早早送去勤学文,苦练武,何愁不建功立业,带我赫舍里氏走上另一个高峰!”

玉录玳嘴角微僵,想说全才什么呢全才?

那都是亏了咱第二职业!

为了从扑街熬成粉红,再从粉红逆袭到大神,她可是没少搜集各方面资料。

然而真相什么的打死不能说,玉录玳也只能干干一笑,道声:“族伯过誉了,哪有那么夸张?分明就是您癞痢头侄女儿,自己的好,敝帚自珍了。”

这话说的,不但索额图连连夸谦逊。就连眼看着到饭点儿,要留饭过来问玉录玳饮食忌讳的索额图福晋都笑着拉住她手:“勿怪老头子整天夸奖不休,贤侄女果然钟神毓秀,是个内外兼修的。”

“可惜时运不济,偏遇到了隆科多那狗眼不识金镶玉的。好在上天有眼,让那家子混账都自食恶果了。”

“侄女且安心,等过些日子平静平静,阿牟亲自为你张目。定帮你挑个长得好、有能耐,家里还处处省心不闹腾的好才俊,管叫你一婚更比一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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