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香亭并没有跟春香解释,她问春香王氏从镇国公府回来没有。
“回大娘子,夫人还没回来。”
“把药给我端来。”
春香领命而去,片刻后,她端来一盅药,放在塌桌上。
陆香亭撑起身子,春香赶忙来扶。
她瞧见陆香亭的面色,忍不住劝道:“大娘子,这催吐的药您都喝了两盅了,这盅就不喝了吧。”
陆香亭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春香眼冒金星,脸肿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仓皇跪下。
陆香亭被灌了求子药在先,服用了过量的催吐药在后,身上难受,脾气当然不好。
“我念着从小到大的情谊,给你名字里赐了个香字,你还真拿当自己当人看了?”
“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奴婢,一家子的狗奴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我的事你也敢插嘴?”
陆香亭心头邪火直冒,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却冒着黑气,看上去可怕极了。
屋里的丫鬟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个个战战兢兢。
春香死死忍住到嘴的哭声,伏在地上求饶。
“奴婢不敢,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多嘴。”
陆香亭嫌她烦,喝斥道:“滚。”
春香哆哆嗦嗦地退出去。
出去后,她听到屋里传来陆香亭痛苦的呕吐声,原本的担心都化作了隐约的快慰。
活该!
“嘶”春香刚露出点笑意,脸上就疼,她担心会破相,含着眼泪,离开香雪阁,往家去了。
春香是陆家的家生子,本姓是钱,她娘钱氏是夫人院子里管花草的,虽然算不上得脸,但在梨香院里颇有人缘。
钱氏今儿没什么活,在家收拾屋子,一抬头看见闺女回来了,她笑着迎出来。
她前头夭折了三个孩子,好不容易养下春香,虽然是个女儿,却是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的。
走近了,钱氏看到春香脸上的巴掌印,脸色一下子变了。
“谁打你?”钱氏脸色沉沉。
春香眼里的泪珠委屈地滚下来,扯到了脸上的伤,愈发伤心,将陆香亭打她的事情说出来。
“你这傻孩子。”
钱氏心疼,翻出家里的外伤药给春香敷上。
“我早看出大娘子不是什么好性儿了。”钱氏冷哼道:“她在外头装得温柔可亲,搏了个好名声,连夫人都被她糊弄了。”
“可我看她对你,对其他的丫鬟和下人,面甜心苦,变着法子拿捏你们。”
春香脸上敷着药,懵懂地问:“娘,啥叫面甜心苦?”
钱氏看着女儿傻乎乎的样子,只得把事儿掰碎了讲给她听。
“大娘子跟前原来有两个一等大丫鬟,一个叫千兰,一个叫百菊。”
“我知道,在禹杭的时候,千兰把百菊推河里去了,百菊得了风寒病死了,千兰被卖了。”春香道。
“那你知道千兰为什么要推百菊吗?”
钱氏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透着一股阴森。
春香缩着脖子摇头,白色药粉掉了一些,沾在浅黄色的裙子上。
钱氏慢腾腾地掸着药粉,幽幽地道:“是因为千兰和百菊起了口角,大娘子罚了千兰,没有罚百菊,千兰就把百菊恨上了,所以找机会把人推下河。”
“你知道是谁发现千兰推了百菊吗?。”
春香隐约明白了什么,小声说:“是大娘子。”
“对,就是她。”
钱氏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面有唏嘘。
更可怕的事,她没有给春香说。
百菊死之前,曾托人求大娘子请大夫,大娘子没理。千兰在大娘子的暗示下,被卖去了脏地方,半年后人就没了。
钱氏知道,陆家大娘子陆香亭从来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大家闺秀,她本不愿意让女儿去香雪阁伺候,是陆香亭亲自点了春香去。
至于为什么,钱氏心里门儿清。
她三五不时地把梨香院的消息,还有王氏的动静,往陆香亭跟前透露,就是希望大娘子看在她是个明白人的份上,善待她女儿。
可是她的一番苦心,换来的事女儿挨打破相。
钱氏心里很不是滋味,春香心里同样难受。
她不由得想到,刚才疏桐院传过来的消息。
“娘,二少奶奶似乎用了同样的手段......”春香把来顺和木棋的事儿告诉钱氏。
钱氏听完,久久不语。
回过神,钱氏哄着女儿在家歇息,然后她掩了门,搬了一株未开的茶花,找到疏桐院。
她借口送花,见到了楚歌。
楚歌不喜欢茶花,他更喜欢会结果子的果树。
“嬷嬷的好意我领了,花儿就不必留了。”
钱氏陪着笑脸说:“二少奶奶,到了秋天茶花就开了,到时候家里有好事,这茶花正好给疏桐院添些喜庆。”
楚歌听她这话音怪怪的,他屏退左右,端着笑意问:“秋天家里有什么好事?”
“大娘子要招婿入门,可不是天大的好事。”钱氏压低声音说。
楚歌心头一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笑意甚至更深了些。
“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既如此,嬷嬷便把茶花留下吧,回头我跟二郎说了,定然要赏你。”
钱氏的腰完得低低的,姿态恭敬,谢过楚歌,倒退着出去了。
楚歌盯着光秃秃的茶花杆子,眯起眼,思索起陆香亭招赘的事。
走出疏桐院大门的钱氏,回头看了一眼。
她是明白人,但不是老实人,不会任由陆香亭打了她女儿还自自在在。
一山不容二虎,在钱氏看来,陆家未来的主母是二少奶奶,她不信二少奶奶会眼睁睁看着陆香亭招婿,什么都不做。
既然是同样心狠手辣又会装的人,那就让她们去斗吧。斗得越狠,越顾不上为难别人,多太平啊。
钱氏噙着算计的笑,迈着小碎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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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乔从怡红院回到陆家,兴冲冲地扛着蜀锦奔进疏桐院。
“娘子!”
咦,这个称呼好像不太对,陆乔改口:“县主!县主你看,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
楚歌从沉思中惊醒,有些慌张地抹了把脸,确认自己敷的粉都在,这才款款地起身走出来。
“你看、额,”陆乔愣愣地盯着楚歌,挠头:“你的脸怎么了?死白死白的。”
死白?为了敷得细致点,楚歌折腾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吃,万万没想到,从陆乔口中得到的评价居然是死白。
他伤心地垂下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住脸,细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去。
陆乔赶紧道:“我不是说你丑,你这么好看,脂粉配不上你,只会污了你的好颜色,都是脂粉的错。”
才不是她心直口快不会说话的错呢。
陆乔的话很肉麻,可是语气十二万分真诚。楚歌眼角微抬,瞄到陆乔自觉说错话手足无措的样子,原本沉到底的心荡荡悠悠地漂浮起来。
“可是,”他微微咬着唇,期期艾艾地说:“外头流行敷粉。”
陆乔见他似乎不忧伤了,暗暗松了口气。
哎,青春期的崽儿好难哄啊。
“流行归流行,像你这样妍丽悦目的天人之姿,不用跟随流行,注定引领流行。”
陆乔把以前听过的广告词往楚歌身上吹,其实也不能说是吹,毕竟楚歌的样貌,不打扮已经是惊人,稍加打扮,可以惊掉长安人的下巴。
她把布放在桌上,解开布套。
“你看。”
陆乔亮出米金色妆花缎纹蜀锦,那特殊的颜色和光泽,顿时吸引了楚歌的目光。
“好漂亮的布料。”
“我赚回来的,给你做衣裳。”陆乔骄傲地挺起平胸。
楚歌其实没有很重的物欲,毕竟他一直缺衣少食,想重也重不起来。
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好东西。
陆乔的这匹布,颜色罕见,光泽艳艳,摸上去滑不留手,若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好看又舒服。
更重要的是,这是陆乔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楚歌脸上敷着厚厚的粉,但是那份喜悦高兴仍旧泛成薄薄的桃花红,透过粉映出来。
“乔郎。”楚歌含情脉脉地看着陆乔,连称呼都变了,“谢谢你。”
陆乔被他潋滟的眼神这么一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谢啥,不谢,不谢。”她摆着手,憨憨地道。
楚歌将她神色间的憨涩看在眼里,嘴角上翘,觉得自己敷粉不好看的事儿,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陆乔和楚歌这厢和和美美,梨香院里的王氏却是一肚子气。
昨天,她知晓了陆乔力大无穷又是神射手,且这两样本事是托了已经故去的陆老爹的福,王氏高兴得一宿没睡好。
既然陆老爹托了本事来,她定然要让陆乔将本事练扎实,绝不能辜负了陆老爹的期待。
像高师父那种没本事的师父,王氏肯定不会再请。
她想给陆乔请个武将做师父,最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武将将官,家底子厚一点,人脉广一点,将来能提携陆乔的。
可上哪寻这样的人呢?王氏寻思了一夜,决定向她的亲姐姐,安国公大夫人寻求帮助。
于是,今儿一大早,王氏就打扮起来,还特地叫大管家把陆家珍藏多年的龙涎香和两株五百年的老参拿出来。
带着龙涎香和老参,王氏自信满满地去了安国公府。
果然,她姐姐,安国公大夫人一看礼物,满脸喜色,亲亲热热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想请安国公给我家二郎引荐个武将师父。”王氏不客气地提了要求。
大夫人当即应了,让王氏稍坐坐,她去跟安国公说。
王氏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大夫人等回来。
“妹妹,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家国公爷说,他跟武将们不熟,帮不上你,还有”
王氏见大夫人脸色不太对,追问道:“还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大夫人不肯说。
最后,王氏咬牙道:“这些礼送都送了,姐姐不必担心我会收回来。还请姐姐若是实话跟我说,国公爷到底说了什么。”
大夫人瞅瞅礼物,把安国公的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
“陆二郎爱玩,妹妹也别强着他学文学武了,就由他玩去吧。”
王氏一听,就知道安国公的真实意思了。
你家陆二郎就是个废物纨绔,学什么学,有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