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院子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沈乔一无所知。
她在两名好心的谢家子弟的带领下出了谢府,和他们道过别,正打算去城里逛一逛,路过门口不远处的石碑时,忍不住又暂时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石碑前,认认真真地对着石碑端详了起来。
石碑上没有写谢娇的姓名,也没有提她的生平,只潦草刻了半句诗:
草萤有耀终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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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后院,唐棠仍然正与对面气势非凡的女子僵硬对峙。
她再蛮横骄纵,也终归年纪不大,在女人威严冷漠的注视下,很快败下阵来,露出几分怯意。
唐棠不自在地后退了半步,鼓起勇气来复又问道:
“你到底是谁?这里现下是无涯仙宗弟子居住的地方,不管阁下是谢家的哪位长老,也不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有失礼节,传出去,肯定叫人笑话!”
女人冷眼看着唐棠,尽管被唐棠这样暗暗警告了一句,也依旧神色如常,坦然至极。
她冷淡睨了唐棠一眼,突然问道:
“你姓唐?”
唐棠惊愕极了,睁大了眼:“你怎知道?”
这话刚问完,她就忽然觉出自己几分傻气来——她现下都住在谢家了,还反过来问谢家人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唐棠心中暗暗懊悔,女人却并不在意唐棠脸上的神色变幻。
她只语气淡然地又说了一句:“我认得你父亲。三百年前,我替他挡过一剑,救了他半条命。”
若是没有她挡的那一剑,唐父决计要废下半边胳膊来。
唐棠听了,愈发错愕。
三百年前……可不就是仙门魔域混战之时?
关于那时候的事情,唐父和她说的不多,寥寥说过的几件,都是关于无涯仙宗与苑州谢氏的纠葛,顺带着也提到了谢云笙。
唐父说过,谢云笙还曾经对他有恩,他和谢氏子弟一同对抗魔修时,曾险些中魔修暗算丢去一臂,是谢云笙顺手拉开了他,挡下了这一招。
……谢云笙?
唐棠不敢置信地迷迷糊糊想着,她面前站的女人,莫非就是大师兄的母亲谢云笙?
她暗自惊疑,但想到谢云笙到底是长辈,还于唐家有恩,虽然谢云笙因为做过一桩“错事”被废了修为拘禁在谢府内,但素有凶名在外,还是他们无涯宗大师兄的生母……一想到这些,唐棠越发纠结,拿不定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谢云笙。
她方才才猜忌过谢云笙,陡然让她转变态度对谢云笙低头……唐棠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
唐棠心思如何纠结,谢云笙并不知,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她说完了自己与唐父的渊源,便对唐棠没了兴趣,移开了眼,另起了个话头,问道:
“你还有个姓沈的师妹,现下去了哪里?叫她来见我。”
沈师妹?
沈乔?
唐棠疑惑极了:“你……”
想到自己父亲,她顿了顿,又改口:“您要找沈乔?有什么事吗?”
谢云笙十分冷漠,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前方,问道:“与你何干?”
——倒把唐棠一下哽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见惯了井然有礼的谢方无,乍然接触到谢云笙,便以为谢云笙也和谢方无是一样的性子,没想到谢云笙这般目中无人,这高傲的姿态竟然隐隐与五长老有得一比。
唐棠拧着眉头,一时答不上话来,被她远远嫌弃走的王彦书也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恰巧在这时心中生出怪异情绪,将唐棠严厉嘱咐他短时间内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转过神来,往唐棠待着的院子走。
他视力极差,谢府庭院对他来说又是全然陌生的地方,王彦书行起路来,便免不了慢之又慢,小心探过面前仅能看清的三尺路,才抬脚往前走。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时不察,佩剑“砰”一声砸在身旁走廊的木栏杆上。
庭下寂静,谢云笙虽然修为已废,但到底有些底子,王彦书不慎碰撞出来的细微声响,当即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谢云笙缓缓测过头去,莹白细腻的肌肤在日光下散发着柔光,一双冷若冰霜的美目流转间仍然熠熠生辉,右眼角下一颗红痣更是灵动鲜妍……
痣?
唐棠又意识到她会觉得谢云笙和王彦书面容相似的原因来。
王彦书眉间就有一颗红痣,正是这颗红痣,为他冰雪琉璃一样的冷漠面容平添几分艳色。
谢云笙亦是如此。
他们两人长得可真像……唐棠想道。
若不是她知道王彦书被五长老收徒时不过是十来岁的凡人少年样貌,算算年纪,怎么都不可能和谢云笙搭边……她都要以为谢云笙三百年前抱错了儿子,王彦书才是谢云笙的血脉了。
唐棠能看得出来王彦书和谢云笙相像,谢云笙自己更是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
她测过眼去,一见到王彦书,总是淡然冷漠的一张脸上都克制不住地显出几分惊色来。
她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了几次王彦书,竟然还忍不住侧过头来问唐棠道:
“这是谁?”
“啊……”唐棠这才从满心纷乱思绪回过神来,抬头望了眼王彦书,回答谢云笙道,“他是我们五长老的弟子,叫王彦书。”
两人说话间,王彦书踏下回廊,缓缓走近前来,唐棠见他因弱视而缓步慢行,一时心下有些莫名难过,忍不住上前去拉过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嗔怪地问道:
“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
王彦书侧过脸来,冰雪一样通透幽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棠,僵硬着一字一顿试探答道:
“有,别的,灵力。”
他原本打算说到这里便住口,可是又想到唐棠叫他多说话,于是顿了顿,忙不迭地僵硬补充了一句:
“我,担心你。”
唐棠哼了一声,轻轻推搡了他一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眉眼间透出几分喜色来。
她用眼角余光瞥见谢云笙,这才突然想起来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哎呀”一声,随后又急急压低了声音和王彦书道:
“我没事,是谢家有位客人来了……是大师兄的母亲,云笙夫人。你快和她问好!”
——自己向来没规没矩,但是不能让本来就反应迟钝的王彦书跟着学坏了。
唐棠如此想道。
王彦书长着一张冷漠英俊的脸,但幼时便伤到了脑袋,一直是个木讷性子,唐棠让他问好,他其实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也看不清谢夫人的样貌。
但他什么也没问,当即乖乖低了头,一板一眼地跟着唐棠复述道:
“谢夫人好。”
王彦书说话的时候,谢云笙就这么一直失神地看着他,当看见他向自己低头问好的时候,她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然而唐棠一直紧张地关注着王彦书,生怕王彦书失礼惹恼谢云笙,而王彦书自己视力又不好,并没有人注意到谢夫人的失态。
只有许久过后,谢云笙还是一声不吭的时候,唐棠疑惑地一抬眼,才看见对面的谢云笙目光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奇怪?谢夫人这是怎么?
唐棠一头雾水,又生怕是自己和王彦书哪里做得不对,犹豫半晌,才试探着喊了一句:“谢夫人?”
谢云笙仍然不做声,魂不守舍。
唐棠疑惑看一眼王彦书,王彦书目光澄澈,对眼下的情态有多奇怪一概不觉。
——也是。他毕竟是半个傻子。
唐棠收回视线,不再指望王彦书,自己壮着胆子,又唤了一声“谢夫人”。
这一遍唤完,谢云笙总算才回过神来。
她的神情已经不复方才的冰冷,颤动着,眉眼间透出几分无措和慌乱——唐棠越看越觉得莫名奇妙,忽然,又见谢云笙眼中含泪,顾不得自己此刻的失态,满眼看着王彦书,颤着声音问道:
“你……你叫王彦书?哪个王氏?你父母是谁?……你,你今年多大了?”
唐棠歪了歪头,拧住了眉头。
不会吧?
她想道。
这样询问旁人家中的问题……夫人难不成还真的觉得王彦书是她亲生儿子不成?
王彦书的情况和她的孩子根本对不上呀!
王彦书拜入五长老门下才不过十来岁,跟着五长老游历四方也不过只花了数年光阴,加起来,他现在才勉强二十岁,怎么会是被苑州谢家关了几近三百年的谢夫人的孩子呢?
“夫人,”不管怎样,王彦书并不答话,唐棠便先主动替他解释道,“王彦书他耳朵不太好使,性子也闷,不爱说话,你有什么问题,不妨慢慢的问。”
“耳朵?”谢云笙敏锐地侧过眼去看唐棠,急切问道,“他耳朵怎么了?谁伤了他?”
她态度越关切,唐棠越觉得古怪,看着谢云笙的眼神都克制不住地透出几分狐疑来。
但谢云笙此刻却浑然不觉,只急切等着唐棠答话。
“……没人伤他,他好像从生下来就是这样了,”半晌,唐棠道,“五长老为他寻了许多灵丹妙药,也都没什么用。”
而她月前误打误撞配了一剂药方,竟然让王彦书短暂地视线清晰了许多——也正是因此,王彦书才开始和唐棠走近了些。
“五长老……”谢云笙仍是怔怔的,这副失神模样和方才冰冷高傲的样子判若两人,“谢忠?是谢忠?”
她低声,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着:
“他救了我的孩子?不对……他那么恨妖魔,他怎么会救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
唐棠眨眨眼,没听清谢云笙的话,只觉得谢云笙看起来不太正常,于是小心问道: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去见我们长老吗?”
她心下莫名有些害怕起来,拉紧了王彦书衣袖,想着赶紧打发走谢夫人,去找沈乔吐吐八卦诉诉苦。
而谢云笙一听唐棠的话,当即回过神来,恍然附和道:
“对……谢忠……我要去见谢忠!你快带我去见谢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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