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人还是要救的。
尽管情况再古怪,但谢方无不可能骗她,他说庭院中有邪祟,那必然就有邪祟,只是她修行时日短,还没看出来而已。
“现在怎么办?”沈乔转头看向谢方无,问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到一半,谢方无拉住她,往阴影里退了一步,抬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一道瘦小、佝偻着腰背的灰色人影从他们面前闪过。
“跟上去。”谢方无压低了声音,在沈乔耳边道,“他有修为,你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修士?”沈乔疑问,“看上去怎么不像……”
修行者集天地灵韵、和乾坤之道,往往气质卓然,刚才闪过去的那道灰衣人却佝偻着腰背,眉目间也透出几分压不住的邪佞奸相。
是魔修?
可是身上也没有魔气。
沈乔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谢方无也没有再行回答,松开沈乔,远远跟上刚才闪过去的人影。
沈乔压下心头疑问,小心翼翼同样跟了上去。
贼眉鼠眼的灰衣人步履匆匆,一路直闯进一间静谧小院,敲起一扇房门,扬声就唤道:
“爷爷?神仙爷爷?”
门里传来几声咳嗽声,接着是断断续续沙哑的气音:
“办好了?”
“没有!”灰衣人焦急道,“就剩最后一个丫头了,所有人都说客栈里还有个丫头,可是我四处寻了,都寻不见人。到街上抓了个无赖问,也都说没见过生人。好像那丫头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似的!”
房里的人于是冷声吩咐道:“那就再去找。”
“可是这……实在找不着啊!”灰衣人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奇了怪了,我一路上肯定没有露破绽,可是那丫头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有神仙爷爷您特地说过要看好的那个,我折腾了大半夜,到现在也没见着。他们两个该不会遇见了,然后一起躲起来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焦急,脚下的地面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烫得他站立不安,来回踱上两步,也缓解不了心底的焦虑。
“废物!”房里的人又说话了,声音越发的冷,“早就吩咐过你,他非等闲之辈。我已借井神之力布好天罗地网,你却还是叫他临到祭神前跑了,一个就算了,还打草惊蛇,赶走了第二个?祭神若是出了差错,惹了井神不满……我就将你丢下井去,以平井神之怒!”
“哎哟,爷爷,太爷爷,祖宗!”灰衣人更急了,眉眼鼻子全都皱成了一团,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实在找不着人啊!那男的邪门得很,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确实没有露任何破绽,谁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还有那丫头,好好一个大活人,听说长得也不赖,还是咱们镇里的生面孔。按理来说,只要她露过面,肯定就有人记得她,可她确实就像人间蒸发,说不见就不见了……孙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找不着人啊!”
他闭了嘴,想到什么,一转口,又道:
“前阵子不是已经丢了个老不死的下去陪井神了吗?今天一骗又骗了五个,我听他们里头好像还有个长老哩,井神肯定满意,怎么会发怒呢?”
“你懂什么?”房里的人只冷笑,“他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死,不然消息传出去,引来仙门的人追查,你们的神井还要不要了?”
……
两人又顺着话互相埋怨了一番,灰衣人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找不着人,想叫房中的人亲自出马去寻人,房里的人却只嘲讽灰衣人无用,威胁他抓他去填井,最后灰衣人无奈妥协,认命道: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去安排几个人找找。实在找不着,就催促着大伙赶快将井祭了,到时候人没了,那群破修道的再来找,就什么也找不着了。”
灰衣人说完了这番话,折过脚步想要离开,抬脚刚走两步,又想起什么,返回来,凑在门边,嘿嘿笑了一声,放低了身段,掐尖了嗓音,讨好问道:
“爷爷,您这要找的两个,都是什么仙宗的弟子,都是神仙本事,咱一般人招惹不起。爷爷,您看……您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拖得住那些什么什么弟子的法宝?”
“怎么,手里拿了那么多还嫌不够?”房里的人哼了一声,然后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冷笑道,“行,把门打开,我再给你一样。”
灰衣人迫不及待地急切推开门,一件被包裹得正正方方的东西从门的缝隙里被推出来,接着房里的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灰衣人频频点头,抱紧了新得的法宝,点头哈腰表示自己绝对尽快把事办好,接着就一溜烟跑出了庭院。
……井神。
这两个字倒让沈乔想起来一些东西。
原男主打败的各类妖魔鬼怪中,曾经有过一条蛟,住在一个无名小镇的井底里,每年都作法保佑一方土地风调雨顺,因此被当地人当做井神祭拜。
蛟享凡人祭祀,于是又更尽心地庇佑一方安乐,它在井底修炼了足足五百年,感应到自己的修为已经再难有寸进,于是想要离开井,奔向大海,去寻找新的机遇。但是就在它想要离开的时候,它才发现,小镇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在井的四周筑起了防止它逃跑的阵法,将它永远地禁锢在了小小的一口水井中。
蛟大怒,作恶,伤人无数,小镇的人不允许它离开,它刚才也就诅咒小镇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谁,进入了这座城镇,最后都会被它蛊惑心智,留在这里。心智坚定清明之人,就会被它吃掉,尸骨永远葬身此处。
原男主带着小伙伴经过这座城镇时,就是这样受到了蛟的迫害,差点永远留在这里,最后结局是除了原男主以外的所有人都沦陷在蛟的诅咒中,把自己当成了小镇居民,想要留在虚无的幻境里。
而原男主抵挡了一切蛊惑,破除虚妄,杀死了蛟,拯救了所有人,还把蛟珠取出来,封在井底,以此保证小镇即使没有了蛟,以后也能接着风调雨顺。
一年过去了,沈乔已经不记得书里降服蛟的细节了,只能记得这么个大概轮廓。
她连忙抬起头来,想告诉谢方无自己知道的东西,可是一抬头,就见他拧着眉头,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师兄?”沈乔疑惑地低低唤了一声。
谢方无这才回过神来,侧脸看她。
“……不走吗?”沈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谢方无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而且这里并不是能谈话的地方,她转而问道,“刚才那个灰衣人……或许我们该跟着他?”
谢方无淡淡应了一声,将视线彻底从那扇门上移开,抬脚又跟上了灰衣人的脚步。
只是他的心头,还萦绕着几分狐疑。
灰衣人从房中人手上接过的法器……怎么这么像他曾经在七长老手中见到过的某一件?
……或许是他感应错了。
谢方无想道。
毕竟那法器用布包裹得这么严实,没有亲眼确认,只用感知判断,十有八/九是会出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