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信誓旦旦说沈乔进不去藏书阁三楼,可沈乔在里头待了整整一下午。
她在里头翻了一圈,找遍了各大世家的记录,又尽可能地翻阅了有关仙门宝剑的记载,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着,只看见这些人如何统一口径,不约而同地说谢扬如何天纵奇才,苑州谢氏如何人杰地灵……冠冕堂皇,说的都是空话。
翻完左手边最后一本世家典录,沈乔不抱什么希望地随手抽出了下一本,盘算着这本看完就放弃,这里的书知道的东西还不如唐棠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一本书里,沈乔看见一段唐棠没有告诉过她的故事。
书上记录着,许多年前,无涯仙宗的无常剑因为陷入了沉眠,被无涯仙宗门中弟子另外封印起来。后来仙门魔域交战,局势混乱,无涯仙宗中有个魔域混进来的魔修便盗走了无常剑,无常剑从此下落不明。直到三百多年前,无涯仙宗一名叫班鸣的弟子才终于从魔域找回了无常剑,继任掌门。过了不久,他从苑州谢氏带走一个叫谢苑生的少年,宣布无常剑已认谢苑生为主,谢苑生拜入无涯仙宗门下,由掌门更名谢方无。
……原来无常剑还丢过一段时间。
无常剑是无涯仙宗开宗立派以来代代相传的最重要的一把剑,怎么其他典籍记载上却没有提到过无常剑丢失一事?
沈乔想不明白。
她跳着往后看了两眼,再后面就是其他门派的记录,她没兴趣,于是把书原样放回了架子上。
算了算自己一个下午翻了多少本书,沈乔就估计现在时辰应该不早了,抬脚想往外走,但是却听见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心里忐忑,隐约猜想自己能进来藏书阁三楼应该是个意外,不能让掌门长老发觉,于是下意识躲到了一旁去。
门开了,又关上了,沈乔只听见了轻微到近乎没有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道女声。
那女声问道:“他又去哪里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沈乔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男声,这男声沈乔辨认得出来,是掌门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四处都没寻到他。”
女声于是又问:“你就是这么看管他的?还不如早早一剑砍了他,免得叫他出来祸害人。”
掌门叹了口气:“他不会这么做的。”
“谁知道他现在都在外面做什么?上次一口气失踪了四五天,把地牢给毁了,一冒出人影,竟然就招惹上了谢忠,差点叫谢忠发觉!要是谢忠真的察觉了此事,你我都不用再在仙门待下去了!”
掌门于是又叹:“云笙,他没有做过坏事,就算杀了几个魔修,那也是魔修……”
“我当初也是魔修,你怎么不杀我?”谢云笙冷笑,“哦,我知道了,你又要讲我们幼时情谊,讲你对我如何情深义重,你杀了海楼是为了我好,对吧?班鸣,你比谢忠还讨人嫌。谢忠说什么做什么,不像你,嘴上一套背地一套,永远记得给自己挣个好名声。要是没有你推波助澜在先,事情怎么会闹得那么大?”
掌门不说话了。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谢云笙犹然在说着,“你这么尽心尽力地教导他,安抚他,哄得他安安分分,当真就是觉得对海楼不住,对他不起?”
“我没有。”掌门只能叹气,“方师弟的事,的确是我做错了,可那只是我的一念之差,我这一辈子就只做过这么一件称不上光明磊落的事。我也确实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我很后悔,云笙,我真的不知道我随口一句话,最后会这么害了他。我的确做错过事情,可你不能总记着这件事情,将我尽力做过的弥补都视若无物。”
谢云笙的声音恹恹无力:“人都死了,你惺惺作态,有什么用?就算你真心弥补他,我的孩子也不在了,你去哪里赔我一个孩子,赔我一个方海楼?”
掌门说不上话来。
谢云笙也不再说话了。
藏书阁里没有了声音。
好一会儿,沈乔才听见掌门开门又关上门。
她小心翼翼往外探出头去,看见不远处的架子上有一面镜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传音镜,掌门大概是用这个在和谢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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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藏书阁回来后,沈乔总觉得自己又获悉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听谢夫人的话,五长老大概就是“谢忠”,而掌门就是“班鸣”,当初方海楼的死,不光五长老有错,掌门也要负责。
还有一点就是……
如果她没听错,谢夫人的孩子大概死了。
可是谢夫人的孩子要是死了,谢方无是谁呢?
谢方无知道这件事吗?
沈乔心神不宁起来。
她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唐棠,心不在焉地独自回了青绝峰,路上有个弟子见着她,正好递来一封信,说是外出的七长老寄来的。
沈乔接过信,道了声谢,回到院子里,突然抬眼瞥见院后的昙花似乎长出了花骨朵……沈乔睁大了眼,下意识拔剑就把那仍未开放、蜷缩在一起的花骨朵连着枝叶砍了下来。
……砍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疯了吗?
沈乔问自己。
她竟然敢砍齐世扬的昙花。
他可是男主角,天道的亲儿子,当初谢家那位剑修飞升之后就化作了天道的眼,暗中庇护谢家子孙……她疯了才跟天道作对!
完了。齐世扬可是死不掉的。
哪天七长老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她也……
沈乔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她都要哭了。
她当初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别的梦想,就想在无涯仙宗上混吃等死,安静当个路人甲乙丙丁,任男主与反派如何斗法天翻地覆,她都岿然不动,每日闲来无事嗑嗑瓜子犯犯懒,日子就过去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大概是她当初手贱,见到苑生忍不住去救上一救,听说谢方无背后有故事又忍不住听了一听,结果莫名其妙就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不喜欢谢方无,真的不喜欢,顶多那日见他凄惨可怜,忍不住心里多偏向他了些……怎么就一时冲动,为了他把齐世扬的昙花都给砍了呢?
“我不喜欢谢方无,我不喜欢谢方无。”沈乔拍拍自己胸膛,默念道,“我只是见他可怜,他对我又好,我心里愧疚,最近才跟他和平共处。他和齐世扬的事不关我的事,他和齐世扬的事不关我的事……谢家的事情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
沈乔在心里如此默念了几句,站起身来,瞥见一旁滚落在地的昙花花骨朵,上前去又踩了几脚,踩得零落委顿、粉身碎骨,踩进泥泞里,半点都再也看不出昙花的模样来,这才停脚。
……我不是想帮谢方无。
沈乔暗想。
反正这花都已经被砍下来了,我踩一脚只是顺便。
我不帮谢方无。谢方无的事情与我无关。
她深吸了口气,扭头要走,可是眼角余光瞥见那昙花,又觉得有些不安心。
明明灌了药,怎么还是要开花了?
不如回去拿壶开水浇?
……不对!她怎么又想着多管闲事!
“我不会动手的,这株昙花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沈乔默念道,“我要是再起不该有的心思,我……我就是猪,我把沈字倒过来写,我晚上说梦话打呼噜踢被子、第二天生一场重病……我不会再手贱乱碰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乔:我看着像猪吗?我还会作死吗?我当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