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闭关

唐棠觉得沈乔哪都好,就是经常做些奇怪的事,叫她觉得不能理解。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你就别老是异想天开了。有空想那些,你还不如先担心英杰大会怎么办。其他弟子都已经找着傍身的灵器了,只有你,当时托病不去,现在什么都没有。”

沈乔想了想,答道:“我也不一定会去。”

“事到如今,你还能不去?”唐棠挥挥手,对沈乔的话嗤之以鼻。

两个姑娘又嘀嘀咕咕了一堆有的没的,更深夜静,唐棠嗜睡,聊着聊着,就打着哈欠,迷迷瞪瞪昏睡了过去。

一时之间,房内静得只有燃烧着的灯烛烛芯噼啪作响之声。

沈乔将唐棠扶上床,退了鞋,再盖好被子,接着就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发怔。

其实她早知道唐棠每晚这个时辰都会雷打不动地入睡,她是刻意算计好,在唐棠这里待到这么晚的。

谢方无叫她今后就住在主峰,可沈乔从来就不是乖乖听话的类型;她用唐棠做借口,说自己在唐棠这里待晚了睡着了,忘记搬去主峰,至少可以拖延个三四日的光景,谢方无也不能闯到丹药堂来兴师问罪。

再说了,虽然无涯仙宗非寻常世俗之地,但是非亲非故的男女之间走得太近,总归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沈乔不能当面反驳谢方无,这事要是闹得丹药堂的三长老都知道了,谢方无就不好强令她换居所了。

想着想着,沈乔逐渐也有些昏沉起来,趴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差点就要睡过去。

瞌睡到一半,沈乔又隐约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做,于是迷迷糊糊又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熟门熟路地走到唐棠书桌前,磨了墨,提起笔,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在纸上笔走龙蛇。

“二月初四,”沈乔停了笔,洁白宣纸上缓缓晕开一圈乌黑,她敲了敲自己脑袋,又艰难抬起笔来,“昙花,药丸,苑。”

她实在太困,将苑州写作了一个“范”字,抵不过困意,弯下腰趴在桌上,侧着头,又迷迷糊糊写下一个“齐”字,手一松,狼毫在纸上划过一笔,滚落在桌上。

沈乔一抬手,毫无所觉地压住了狼毫笔尖,手掌上染开一片墨迹。

晚风从半掩的窗台上吹过,灯火静静地摇曳。

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推开了门,眉目平和温朗的白衣人踏进房里,又轻轻地关上门,落好了锁。

他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径直到书桌前,抬起沈乔的手,沈乔皱了皱眉,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于是她复又平静下去。

他拿过那支毛笔,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凝出了一颗水球,用自己的袖子沾了水,提沈乔擦干了手掌上沾的墨,又替她洗了笔。

水珠被染得乌黑,他轻轻一挥,开了窗,将水珠推落窗外。

他关上窗,整理好毛笔,挂到一旁的笔架上。

沈乔再次不安地动作起来,只是这次,她抬手掩着胃,眉毛拧得打起了结。

——饿了吗?

白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五谷杂粮确有浊气,不利修行。”他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发鬓,轻声道,“……终究也是我对不住你。”

微弱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眸浅淡澄澈,干干净净,什么也没装下。

******

次日一早,沈乔是被唐棠吵醒的。

她向来浅眠,每日清晨早早地就醒了,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唤醒的。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唐棠奇怪极了,顺手就敲了敲沈乔的肩膀,“你这样睡不疼吗?腿不麻吗?”

沈乔也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不疼。感觉还挺好的。”

像是上山这一年以来睡过最好的一觉了。

唐棠“哦”了一声。

她不知道沈乔对谢方无说了再也不会去膳堂,思索片刻,便如往常一般问道:“你饿了吗?我去叫人给你送吃的来。你要吃什么?”

沈乔又眨了眨眼。

“不饿。”她一边回答,一边更觉得奇怪,昨晚她明明滴米未进,怎么到现在为止一点都不饿呢,“不过你要是想吃早饭,我可以就在旁边陪你。”

“我辟谷了。”唐棠不明白沈乔的意思,“明明是我陪你。”

沈乔“嘘”了一声,紧张道:“大师兄正督促我辟谷呢。我要偷偷的吃。”

唐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师兄都亲自督促你辟谷了,你还想着吃!怪不得七长老收你入门。算了,你就听师兄的,别吃了,师兄总不会害你。”

“我也不是不能辟谷,只不过我今天要去主峰练一天的剑,要是饿了,真的会很难受的。”沈乔于是合起手掌,诚挚地抬眼盯着唐棠,求情道,“师姐,您就行行好,给口饭吃吧?辟谷也不能一步登天,得慢慢来啊。”

唐棠最受不了沈乔管她喊师姐,事实上,谁管她喊师姐,她都觉得背后瘆得慌。

“行行行,”于是她转而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你要喝粥还是吃面?”

沈乔的回答很是省心:“给我拿两个馒头就成。方便省事。”

唐棠于是就依言出去了。

丹药堂还没辟谷的弟子不多,她直接到了几个负责来整理杂役的内门弟子的院子里去讨吃的,这些弟子一早就从山下上来,路过膳堂,便顺便带了早膳过来。

唐棠进到院子里去的时候,恰好听见几个弟子在闲聊:

“听说昨天夜里,五长老和王师兄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个魔修回来,锁进了地牢里,跟邓师姐关在一起。听说那是魔域里一个很有名的人物。”

“邓师姐?邓师姐真的被关进去了?我听说她是魔域派来的奸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认识一个同门,这个月恰好就在地牢附近负责看管,他告诉我……”

他们讲得正在兴头上,唐棠一进来,惊醒了这一干弟子,他们都闭了嘴,站起来向她问好:

“唐师姐。”

“我来要两个馒头,你们谁有?”唐棠伸出手去,弟子们忙不迭地递过馒头。

唐棠接了馒头,却还不走,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你们刚才在说五长老?和彦书师兄?我听说彦书师兄玉树临风,又气度非凡,就是冷傲了些,是真的吗?”

几个弟子相互对视一眼,小声道:“王师兄何止是冷傲了些?昨夜弟子们去同他说话,不管说什么,他都没搭理,直到最后才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唐棠问道。

“他指着门口,说,‘走’。”

——原来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师兄这么可怕?

唐棠不由咂舌。

“那还有邓兰絮呢?”唐棠又问,“我听说师父直接把她丢进地牢里去了,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就没有人再回答了。

他们中大部分人一脸茫然,而少数几个知情者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

唐棠着急了:“快说啊,邓兰絮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放心,我只是好奇,你们就偷偷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往外说的。再说了,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什么吧?邓兰絮的的确确就是奸细,这又不是我们造谣污蔑她。”

“后来,”终于有弟子说话了,“好像是长老们问了几个平日里和邓师姐走得近的弟子,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没再管她。邓师姐被关进去之后,大师兄还亲自去过一次,似乎也没问出什么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走了。”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唐棠没再问什么,敷衍道了声谢,捧着馒头就回去了,一路上想着等下要怎么和沈乔分享自己打听来的新消息。

她才走两步,又撞上一个丹药堂的亲师兄,师兄拦下了她,关切问道:“唐棠,你这是去哪里,怎么手上还拿着吃的?你不是辟谷了吗?”

唐棠下意识就回答道:

“给沈乔的,沈乔要吃。”

她完全忘了沈乔和她说过自己碍于大师兄的禁令,只能偷偷的吃东西这回事。

“正好,”幸好的是,师兄也不知道谢方无给沈乔下了辟谷的禁令,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件事情,只欣喜道,“我也正要去找沈师妹呢!青绝峰那边找不到人,掌门就派人来了丹药堂问,没想到沈师妹果然在丹药堂。”

“啊?”唐棠有点迷糊,“什么?掌门?你们找沈乔做什么?”

“大师兄又闭关了。”师兄耐心道,“掌门让我们找到沈师妹,告诉她,今日到主峰直接去找掌门,掌门有要事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