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三长老那边如何兵荒马乱、骚动不断,跟着大师兄单独出来的沈乔,心情其实并没有其他弟子所想象的那么愉快。
甚至还有几分低落。
“师兄怎么来了?”自暴自弃之下,沈乔都差点维持不住自己惯常的伪装了,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几分郁郁,“我以为师兄在主峰。”
谢方无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脸,道:
“一开始的确在主峰等着,可实在忍不住想见师妹,这便下来了。”
沈乔:“……”
这说的是什么话,谢方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怎么总是表现得这么古怪?
他想见她?
他以为她会信吗?
谢方无这话,沈乔压根没法接。
她站在原地,抿起了唇,眉头也拧了起来。
谢方无于是又突然话锋一转:
“师妹修行一年就能有如此成就,天赋异禀,我当然舍不得看明珠蒙尘,眼下见师妹对修行这般不重视,我自然难免为师妹着急了些。师妹当真就这般抵触修行?见到我了就这样不高兴?”
他都这么说了,言下之意,就是他来看沈乔,只是因为舍不得看“天赋异禀”的沈乔不愿意修行、才会这么上心地赶过来指导她。
谢方无这么言辞振振,沈乔还能说什么呢?
她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沈乔站在原地哽了半晌,无可奈何,左右看这一劫也是逃不过去了,一边有些想要自暴自弃,一边却又还怀着侥幸心理,忍不住对谢方无道:
“可是,大师兄,眼下我正是学习的要紧时候呢。克服心病的事情,也急不来,不如您先让我回去上完了三长老的丹药课,明日再筹谋修行的事情。”
——又是这一招,她就爱找借口。
谢方无挑起眉来一笑,眉梢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克服心病要紧,师妹要是在丹药上有什么疑问,尽管在修行时问我便是。我当初上三长老的丹药课,结业时是甲等,师妹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大概都能答上几点。……师妹总是在修行上如此推托,是对师门的教导有什么不满吗?”
沈乔又是一梗,剩下的借口都堵在了嗓子里,吐不出来。
她面如菜色,神情郁郁,眉峰都不愉地拧了起来,不过一瞬之后,她又缓了皱起的眉头,低着头,闷声生硬道:
“……大师兄说笑了,沈乔怎么会对师门有什么不满呢?”
谢方无将她的憋闷神情尽收眼底,只觉得越发好笑。
但他也不说出来,点点头,佯装欣慰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随我一起上主峰,开始修行吧。”
他抬脚欲先行离去,沈乔心里知道自己该跟过去,可真的也跟着抬起脚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脚下跟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怎么抬也抬不动。
“大师兄,”沈乔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出了最后抵抗,声如蚊蝇,讷讷道,“您这么厉害,我见到您,一样也觉得紧张。不如我还是回去等我师父回来开导我好了,就不麻烦大师兄了。”
“不麻烦。”谢方无却仍微笑道,“师妹这么聪明,只要不偷懒懈怠,修行起来肯定一日千里,还是说,师妹觉得我并不可靠,只想要长老指导你修行?”
听到这话,沈乔差点张口就连声说“没错”了,谁都可以来教她,就算是宗门里最严厉的五长老甚至是掌门来教她都成——她就是不希望自己要和谢方无呆在一块儿!
可是话到嘴边,沈乔又没那个狗胆说出来。
“怎么……怎么会呢。”她怕谢方无会感到不耐烦、开始不高兴,于是弱弱地笑,讨好地道,“大师兄英明神武,有师兄来教我,我当然高兴,我怎么敢对师兄挑挑拣拣?”
被沈乔毫无诚意地吹捧了一番,谢方无眉梢笑意又浅浅地加深了几分。
“既然如此,”他道,“师妹,走吧。……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拘束些什么,无非就是两日前掌门许婚的事情。我本以为师妹也是愿意的,没想到你已经另有意中人。没关系,我已经和掌门讲清了,此事可以暂且揭过不提,师妹不必在意,只当我是指导你修行的师兄就是了。”
沈乔双目无神、麻木地提了提唇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多谢师兄体谅。”
“不过,”谢方无又叹了一声,道,“那日我在殿中所说的……师妹当初与我浓情蜜意……”
他意味深长地将剩下的话藏在了喉咙里,没说完。
沈乔脑中轰然一声。
她转过头,仰着脸看谢方无,满眼的不敢置信。
——什么、什么东西?!
浓情蜜意?
这东西她和谢方无之间有过吗?这四个字哪个能和他们沾上边?
“……那些事情,”在沈乔的目光中,停顿片刻,谢方无又缓缓道,“师妹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他敛了神情,微垂眼睫,眉目沉静,沈乔抬眼看去,竟然还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落寞之意。
沈乔……沈乔只觉得脑袋发晕。
前两日,谢方无的确在主殿里似乎说过什么他和自己浓那个什么,情那个什么的话来,只不过当时沈乔正被邓兰絮诬陷和魔域勾结,忙着呢,没空多想,现在谢方无这么一说,又把她刻意忘掉的东西从记忆角落里拉了出来。
……太刺激了。浓那个什么,情那个什么的。
一想到自己和谢方无有什么那种那什么的画面,沈乔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急促,下一秒她就要晕倒了——被吓成这样的。
她哪里会和谢方无有什么首尾啊?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而且谢方无近来对她态度这么奇怪,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误会?
难道是……难道是她穿越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和谢方无有过什么纠葛?
不应当啊,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才是被七长老捡上山的第一天,也是头一次见到谢方无,那时候谢方无对她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异常,那就说明他不应该认识原主。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
“师师兄在……在说什么?”沈乔吓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舌头直抖,“我,我与师兄……?”
她说不下去。
见到她如此惊慌,谢方无心里越发觉得好笑,原来扯鬼话逗弄人这么愉快。
谁叫她从刚才起就不老实,总是打着鬼主意编瞎话,也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方无满心促狭,面上又不显,仍是一副清清郎朗的君子模样,只装模作样叹道:
“你果真不记得了。当真是一颗心都扑在你那修魔的心上人身上了。也罢,是我与师妹有缘无份,我已经决定好不再打扰师妹,祝师妹有朝一日能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了。师妹不必烦恼,今后只记得好好修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