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掌柜。”她欠身行礼。
“你连掌柜的都不叫,明摆着没把我放在眼里。”虞媚娘摇着宫扇走上前,略讥诮:“你早知道白荷诓客的事。”
漱玉张了张口,不等回答虞媚娘便冷笑着打断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知道,你定是从葛瑶那小妮子口中得知的,那小妮不太聪明,不服白荷的管教便以此泄愤。”
漱玉眯了眯眼。
“掌柜的为什么不会觉得是白荷行之太过的缘故?”她不急不缓道:“连葛瑶这等不聪明的丫头都能听闻知晓的事情,想来旎芳阁是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虞媚娘皱眉道:“若人人皆知,我怎会打听不到?”
“这便是掌柜的你该考虑的问题了。”漱玉若有所思的捏住下巴:“旎芳阁众人为何都不敢泄露,又尤其对掌柜的你保密,到底是白荷给的太多还是堵的太严。”
虞媚娘微微一怔,狐疑的盯着她看了须臾。
“你以为呢?”
“恩威并施,想来前者占多些。”漱玉平静道:“我初来乍到,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白荷即将成为‘虞媚娘’第二的风声,她这般巴结凌二公子和萧小侯爷,大抵也是为了成就掌柜的当年之憾。”
虞媚娘的眼神变得幽暗。
漱玉观察着她的反应。
“奇了,我都不知我当年有何憾事,他们却能知道?”虞媚娘闷声低笑了两声,很快便收敛了这番颜色,冷冷的望向漱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挑拨离间的心思。”她说:“葛瑶兴许是听风听雨,你却是细致打探,费心筹谋过的,你不将白荷这桩丑事直接告发于我,也不广而宣扬,只悄悄透露给了鲁老板的亲信,叫他们在我的后院里点火,趁着萧鉴昀在时闹上这么一出,一来败坏了白荷在萧鉴昀心中的印象,二来又让萧小侯爷对你心生怜爱之意,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掌柜的这般生我气是因为我砸了你的后院儿,还是因为一切超出了你的掌控,让掌柜的觉得不安?”漱玉道。
她轻声细语,每个字却都犀利的像针一样,虞媚娘保养得当的细腻眼尾勒出了几道细纹。
“这二者有何分别?”
“若是前者,掌柜的大可不必心疼。”漱玉道:“此事不经由我揭露,若有朝一日白荷自己东窗事发,你觉得她能从这群绿林好汉手中全身而退吗?十之八九是血光之灾,要闹出人命的,我如今是替她挡了一灾。再者,你可知你严谨御下,白荷却早已偷偷委身于鲁平常?又妄图以相同的法子去攀附临安将军府和忠勇侯府,脚踏三条船。”
“什么?”虞媚娘面色骤变。
“此事你往后有大把机会去验,无需我多言。”漱玉淡然道:“以鲁平常对白荷的用心程度,若知晓白荷一边收他的东西一边敷衍着他,实则在攀萧、凌两家的高枝,会不会由爱生恨?会不会抖出白荷水性杨花的事情?到时候旎芳阁在业内的清誉才是真的不得保全。”
“难道鲁平常现在知道了就不会报复白荷?”虞媚娘森然道:“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非也,他的弟兄们为了替他出头背着他在旎芳阁大闹一场,他就已经不占理了。”漱玉微微一笑:“鲁平常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就算是为了一个女人,也不至于到不管不顾的地步,掌柜的,你有筹码在手,就硬气多了。”
虞媚娘一怔,渐渐恍然。
“我可以拿院子里损坏的这些东西的赔欠条子去与他谈判,叫他不得宣张此事。”
漱玉点头。
“妙啊,妙啊。”虞媚娘连声自语:“破财消灾。”
“这世上多的是无妄之灾。”漱玉轻声道:“能以财消,已是大幸,只是可惜了白荷姑娘......”
虞媚娘笑出了声,以宫扇轻敲漱玉的肩膀,“少假惺惺了,装着不累么?”
她虽是如此说,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之意。
“我是真心的。”漱玉挑眉:“处心积虑,功亏一篑什么的......就算是旁观者也很难无动于衷吧。”
“所以你给我一句实话。”虞媚娘道:“你入旎芳阁到底是为了什么?”
漱玉刚要开口,又被那宫扇挡住,虞媚娘幽幽道:“攀龙附凤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会信。”
漱玉想了想,一字一句道:
“我要嫁给萧鉴昀。”
“萧小侯爷?”虞媚娘略有诧然,沉吟道:“其实萧小侯爷虽有小侯爷之名,前程却不甚明朗......甚至及不上同他一起的那位将军公子。”
“你也说了,我不是为了攀高枝儿.”漱玉淡笑道:“我只为了他这个人罢了。”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取出萧鉴昀给她的那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虞媚娘,“如今是财也不必破了。”
虞媚娘接过那荷包,撑开一看,眼底被震撼盈满。
“我让老童给你准备了一间暖阁,就在我房间的隔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心花怒放,“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明日无事我不叫你,漱玉。”
“多谢掌柜的。”漱玉莞尔。
折腾了大半宿,她确实累了,方才强撑着劲头与虞媚娘说话,人到暖阁刚掩上门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漱玉摸着床倒下,连睁眼都嫌累,头一歪便睡去了。
前世她很少有这么沉的睡眠,或者说以岑澈的体格,她甚至不需要怎么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窗棱拍打之声,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见一只白色的纸鸟站在窗台上。
“明华,明华。”
漱玉原本精疲力竭,浑身也酸痛,不欲理会,但当她听见那纸鸟发出了守一的声音时,她豁然瞪大了双眼。
“你为什么能用仙术——”她猛地撑坐起身,却因为动作幅度之大而眼冒金星,差点儿没晕过去,纸鸟连忙飞近,落在她的枕畔道:“这不是仙术,是鲁班术。”
“千里传音,还不是仙术?”漱玉掐着眉头低声道。
“好吧。”纸鸟承认道:“是动用了那么一点点神力......不过也仅仅是一点。”
“一点也是一点!”漱玉急声道:“告诉我要如何做!我需要神力辅佐。”
“我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纸鸟无奈说:“此法我还在考量钻研,尚在启蒙,等有了成熟之计,必定告知于你,我此番前来,是有另一桩要是要同你说。”
“何事?”漱玉道。
“司马承死了。”纸鸟说。
“什么?!现在!?”漱玉骇然,她被一口森然之气灌入肺中,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到满嘴的血腥气。
“突发心疾,于帐中暴毙。”纸鸟说。
“不可能。”漱玉扶着床格,纤细的五指蜷曲紧绷,连腕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司马承素来身康体健,从未听说过有心疾!且他不是个贪嘴好饮的人,三餐饮食十年如一日,又随身携带试毒夫子,被下毒的机会少之又少!”
“我也奇怪,军中仵作已经验尸,没有下毒和刺杀的痕迹。”纸鸟说:“莫不是祸世之灵?!”他自己说着也不可置信起来,“山高路远,祸世之灵能有那么大本事让人无疾而终?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漱玉不答,呼吸一阵急一阵缓。
许久,她阖眸道:“萧鉴昀现在应该已经与刘家姑娘见上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