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芸从来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原本以为,就算她利用静贵嫔让启元帝染上奇香,搞垮了他的身体,父亲也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从他手中夺过权势,才能按照陆跋说的那样施行什么、什么君主立宪制。
可是没想到,只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父亲就整垮了保皇派,夺走了启元帝手中的权势,直接将他架空;又是半年,父亲便与文臣武将达成共识,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政,选拔代表重新制定律法。
一直到被父亲和兄长亲自接出宫时,陆婉芸都是不可置信的,她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场梦中,一场太过美好而不愿意醒来的梦中,她做梦都想扳倒启元帝,避免陆家满门皆亡的命运,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听到陆婉芸心中不可置信的疑惑,陆跋语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你手里原本就捏了一副世上最好的牌,可你前世为了启元帝,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最后不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连累的家族,说到底都是你自作自受。”
陆婉芸早就习惯了陆跋的直接和不委婉,但此时被他这么冷言冷语地一骂一训斥,也免不了被他训到面红耳赤,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她钻进去,真是又羞又愧,头都要垂到胸口了。
在不留情面、没有风度地直言指出陆婉芸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自作自受后,陆跋语气一缓,突然又说道:“你已经得报大仇,了结心愿,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什么?!!”陆婉芸猛地瞪大了眼睛,高声叫了出来,“你要离开?你为什么要离开,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还是我没听你的话?你不继续留在我身边帮我了吗?”
虽然陆跋老是语气冷冰冰地打击她、嘲讽她,说话一点儿也不委婉不柔和,但自陆婉芸重生以来,陪在她身边最多的是陆跋,帮助他最多的也是陆跋,如果没有陆跋的存在,陆婉芸不敢保证自己在宫中时能保持理智不冲上去和启元帝拼命。
她早就习惯了陆跋的存在,习惯了他对她的帮助和教导,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成功扭转局势保住陆家,陆跋居功甚伟,陆婉芸一直都十分感激陆跋,此时冷不丁听到陆跋要离开,她下意识就接受不了。
陆跋的语气却十分淡漠,并没有太多不舍的情绪,他淡淡说道:“你父亲和兄长就要来接你了,你不再是启元帝的妃嫔,你可以出宫了。出宫之后,你还是陆家的掌上明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再需要我的帮助。”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这么笨,什么都不懂,前世一手好牌都能硬生生打得毁了,就算出宫了说不定还是会撞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帮我,你不能留下来一直在我身边吗?”陆婉芸急切不已地连连说道。
陆婉芸真的不希望陆跋离开,对于她来说,陆跋是救赎,是恩人,是她勇气的来源,他如果离开的话,她会觉得自己正独自一人行走于万丈悬崖上面的独木桥,随时都可能摔下去,没有一点安全感。
这个时候,她深恨自己口笨嘴拙,竟然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阻止陆跋离开,只能把自己往笨了说,寄希望于陆跋放心不下又笨又没能力的她,会愿意留下来,而不是离开。
可是陆跋想要离开的意志是坚决的,面对陆婉芸的挽留以及自我贬低,他只是语气淡漠地回道:“就算你很笨,行事也没有章程,擅长把好牌打成烂牌,这也没关系,你有为你保驾护航的父亲和兄长,牌被你打得再烂他们也会把你拉回来。”
“你不必再挽留。”陆跋语气决绝,“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到你得偿所愿、了却所有执念为止,如今启元帝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再也不可能伤害你和陆家,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而我同样也没有继续跟着你的理由。”
就像陆跋上一个帮忙的人一样,当心怀执念痛苦的人渐渐了却自己的执念,得报大仇重新走上顺遂幸福的人生道路后,他们心中的憎恨、懊悔、痛苦等强烈到不可思议的情绪就会减缓,渐渐变得平淡,乃至于变成幸福和快乐。
到此时,陆跋便没必要继续留在这样的许愿人身边了,因为在这些情绪开始变得平缓的许愿人旁边,他再也无法记录到让他觉得满意的情绪波动,这对于他研究人类情感的事业非常不利,留下来纯属拖延时间。
严词拒绝了陆婉芸的挽留后,陆跋没有再过多的与陆婉芸说什么,只是出于这些时日相处的微薄情谊告诫了陆婉芸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做睁眼瞎,白白被白眼狼欺骗,最后落得伤心又伤身的地步。
除此以外,陆跋还安慰陆婉芸,虽然启元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狗皇帝,是个白眼狼渣男,但他一个人渣不代表天底下的男人都渣,只是她运气不好兼之眼瞎才兜头撞上启元帝,她也没必要彻底对男人、对爱情和婚姻绝望。
虽然她陆婉芸的眼光不靠谱,但是她的父亲还是很靠谱的,建议以后陆婉芸再瞧上什么人,最好在定下来之前把人带到陆辰面前晃上一圈,让陆辰辨认一番是不是可以托付的人选,免得陆婉芸又眼瞎所托非人。
要是换了以前陆跋这么刻薄的跟她说话,陆婉芸肯定会被他气得半死,然后气急败坏地和他就此事争论一番,不争到陆跋松口退步绝不罢休,可现下陆婉芸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更别提反驳陆跋了。
于是,陆辰带着陆云瀚在宫门口等着出宫的陆婉芸时,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陆婉芸却不见人影,陆云瀚已经紧张到来回走动、不时搓手时,他们就就见到泪流满面的陆婉芸在白芷等人的簇拥下踏出了宫门。
“父亲,哥!”陆婉芸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了陆辰和陆婉芸一眼,瘪瘪嘴满心都是委屈和难受,她吸了一下鼻子,抽回被白芷和紫苏扶着的手,直接扑到了陆辰宽厚结实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父、父亲……”
陆辰心疼地揽着嚎啕大哭、不停抽噎着的女儿,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他将自己的冷静和从容全都丢了,面对痛哭不休的女儿,他手足无措,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的心疼,眼底隐隐还掠过一抹戾气。
这一刻,陆辰由衷地觉得,他还是对启元帝太过温和了,就不该还留着他的皇位只践踏他的尊严折磨他的精神,应该把他打落到更深的深渊中去,让他的身体也遭受到磋磨,这样才能一消女儿被他欺骗伤害的仇。
陆辰此生唯一的挚爱只有早逝的妻子,对于妻子生前珍爱、长相也肖似妻子的女儿,他是真心疼爱,把她当成了眼珠子护着,陆婉芸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儿哭成这样,当下心头就有一把火烧了起来,恨不得掉转头再去DISS一番启元帝。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成这幅模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妹妹你告诉哥,哥去给你出气,不揍得他满脸开花不知道厉害,居然敢欺负我们陆家的小公主,简直是不要命了!”陆云瀚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焦急不已地连声问道。
陆婉芸哭得不停抽噎,在陆辰怀里不断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她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和遗憾包围住了,整个人全都沉浸在这种痛苦中,完全说不出话来,甚至于她其实都没有真的听见陆辰和陆云瀚在说什么。
良久之后,被父亲和兄长守护安慰了许久的陆婉芸总算是稍稍从悲伤和痛苦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地说道:“他走了,他说我大仇得报,执念已消,已经用不着他帮忙了,就那么干脆利落的走了!”
正轻轻拍着陆婉芸的背安抚她的陆辰动作一顿,他眼神微闪,很快意识到陆婉芸口中走了的那个人是谁,想来那人应该就是一直以来给陆婉芸、给陆家支招,拥有着种种神奇能力的那位奇人。
不得不说,当陆辰亲耳听到陆婉芸说陆跋已经离开了以后,他整个人是松了一口气的。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过陆跋,可是陆跋展现出来的神奇能力和种种莫测的手段都让他为之震惊不已,他对陆跋是又忌惮又警惕。
如今听闻陆跋已经离开,陆辰终于可以放下提了很久的心,至少他不用担心,以后陆家会和那位奇人对上,要是真的与藏身暗中、拥有着种种神奇能力的奇人对上,陆辰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他可不想陆家葬送在不明不白的人手中。
心底略松一口气,陆辰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只神情温和地拍了拍陆婉芸的肩膀,和声说道:“好了,别难过了,你的恩人也说了,你执念已消,该忘却过去往前看了,不可再沉浸于过去的痛苦当中。”
扳着陆婉芸的肩膀带她转了个身,陆辰抬手指着皇宫之外的天空和风景,对眼眶微红、一脸泪痕的陆婉芸说道:“你已经离开深宫了,全新的未来和明天就在你前面,你只要踏出一步就好。”
怔怔看了头顶湛蓝高远的长空一会儿,陆婉芸终于露出一个明艳如往昔一般的微笑:是啊,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她为何要止步不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