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跋沉默了一下,语调不知为何突然不再兴致缺缺,而是振奋了起来,他扬声说道:“你要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陆家当前困境的话,那我告诉你办法可就多了,这事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现在困扰你和陆家的无非是两点,一来,一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将其送上皇位;二来,难以保证新选出来的皇帝不是第二个启元帝、下一个白眼狼。”陆跋语气淡淡,从容笃定得犹如胜券在握,“但要解决这两个麻烦着实不难。”
陆婉芸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她没想到陆跋这么自信,简直到了让她觉得自傲和自负的地位,这件事情要是真的那么容易解决,她和父兄何必为难到现在?陆跋简直是在大言不惭!
虽然很不相信陆跋的话,很想要开口去质疑他刚才说出来的大话,但理智告诉陆婉芸,陆跋并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他也绝对不会有故意炫耀之类的想法,他既然开口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从前世到现在,陆跋给出的承诺还没有未兑现的时候,每一件事情,他向来都是说到做到,从来不会故意诓骗她什么,哪怕这一次他的口气有些大,但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呢?只是她自己孤陋寡闻所以才误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婉芸缓和了情绪,摆正了心态,语气如常地开口说道:“那你说说你的办法让我听听,如果真的可行的话,我立刻就传信给我父兄,让他们按照你的办法来。”
似是看出了陆婉芸心中的怀疑,陆跋轻轻哼了一声,才语气淡淡道:“可以保留皇帝这个职位,但是不要给皇帝太多职权,让皇帝成为一种象征,成为国家的荣誉标志而非权力的集中者。”
这些词汇对于陆婉芸来说有些陌生,她理解起来有些艰难,在将这些词汇细细咀嚼了一番后,她才一脸讶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架空高踞帝位的皇帝?”
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显然陆婉芸对陆跋的这个提议不太满意,她低声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事实就是如此,就算陆家扶持一个婴儿上位,等他亲征,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肯定是收回属于皇帝的权利!”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陆跋的嗓音凉薄低沉,他淡淡道,“并不只是限制接替启元帝皇位之人的权利,而是限制日后所有登上皇位的人,从根本上限制‘帝王’所拥有的权利,帝王从此只有象征意义,没有太多权利。”
蓦地睁大了眼睛陆婉芸一脸惊容,结结巴巴地开口反问道:“真、真的有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吗?自帝王诞生,这个位置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支配天下的权利,真的能够剥夺地位的这份特殊吗?”
“当然可以。”陆跋一口咬定,“但这不是光靠换一个皇帝能做到的,要想从根本上取缔帝王所拥有的特殊地位和权利,那就要从根本上进行改革,甚至直接改变一个国家现行的制度。”
陆跋颇为详细地给陆婉芸解释着:“比如你现在所在的国家,便是传统意义上的封建社会,盛行的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社会最高的权利都系于帝王身上,他对他的国家拥有全部的支配权,完全可以决定这个国家的任何事情。”
陆婉芸慢慢点了点头:“确实,皇帝一言可以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他确实拥有最高的权利,对这个国家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有最高的支配权,只要帝王手腕不差,不被臣子左右,真的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但这种制度缺陷极大,十分受帝王这个人的影响。”陆跋的嗓音低沉了下去,“若是帝王英明,知人善用,那国家自然是海晏河清、国泰安宁,可若是帝王昏庸,那天下百姓便蒙受苛政,遭受劫祸。”
听到此处,陆婉芸不禁苦笑起来:“是啊,若是帝王昏庸无道,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我虽然常说启元帝是个狗皇帝,但他其实也算不上昏庸,只是疑心过重,又从自卑走向了自傲,所以后来行事有些偏激罢了。”
“可就是不昏庸、还算有些才华和执政能力的启元帝,不也同样犯下了大错致使天下大乱吗?只因他猜忌陆家,便以诡计灭我陆家满门,致使边关守军动荡,边关失守,蛮族入关,边关四镇民不聊生。”
陆跋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所以说,这种将全天下无数人生死身家全都系于帝王、系于一个人身上的制度实在是太落后了,而且帝王选拔看的不是才能和道德,反而是血脉,这实在太落后了,仍是私有制的巅峰。”
“所以说,真正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不是换一个比启元帝听话、有良心的帝王,而是要彻底改变这个国家正在实行的落后政策,不仅仅只是限制一任皇帝的权限,而是之后每一任皇帝都要被限制,这样才是真的为天下黎明好。”
陆婉芸嗯了一声,还有些迷糊和不解地问道:“那到底该怎么做呢?而且,要彻底改变制度,不再给予帝王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会不会引起宗室的全面反扑?宗室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
“改封建帝王制为君主立宪制,立法明确规划出帝王的新定位,其所拥有的权势,必须遵循的规则,以及帝王必须承担的责任。”关于这个问题,陆跋回答得比较仔细,“同时将原本帝王所具有的权利分开,实行三权分立。”
原本还觉得自己能听懂陆跋在说什么的陆婉芸再一次一脸懵逼,这些字分开来每个都认得,怎么连在一起后她就听不懂了呢:“什么叫三权分立?哪三权,又分别分给哪三方啊?你确定这么做了以后,就能保全陆家吗。”
“三权指的是司法权、行政权和立法权,介于这个国家的特殊国情,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整。”陆跋语气淡漠,“其中行政权可以由内阁官员掌握,司法权原本由官兵接管,至于立法权由谁接管,这个有待商榷,但一定要与另外两权分开。”
在封建社会,一个国家盛行的律法多半是由帝王下令、臣子撰写而出,由帝王与内阁大臣讨论那条律法可行,哪条要废除,这种情况就相当于司法权、行政权和立法权都被帝王和官员掌握,受压迫的自然是没有任何权力的平民百姓。
清明正确的律法是一个国家维持稳定的基石,要想选出不沾司法权、行政权这两种权力,更能代表天下黎明立法的人选,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尤其在封建社会更是如此。
陆婉芸听得脑袋发胀,她深刻觉得继续问下去除了折磨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忍不住说道:“这些费脑子、有关国家大事的事情你还是跟我父兄商谈吧,我实在是听不懂,你只要告诉我这样做能不能保住陆家就行了。”
陆跋语气不变,回答的干脆利落:“不能保证,君主立宪制未必就一定适合这个国家,在这个制度正式施行后,也不能保证陆家一定能占到益处,一定能全身而退。”
陆婉芸一脸恍惚:“……不能保证陆家一定能全身而退吗?那你提出的这个什么君主立宪制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我最初的目标其实很简单,就是保住陆家,保住父兄而已,我真的没有太大的野心。”
陆跋语气如常,淡淡说道:“我只能说,如果新制定出来的律法完善,也确定限制了帝王所拥有的权力,那么就算得罪了整个宗室,也有实力自保,因为那时候,皇室包括宗室,都只具有荣耀的象征意义,不再掌握主宰天下的权利。”
“不过你刚才的建议我记住了,之后我会找机会与你父亲详谈的。”陆跋的语气十分诚恳,他认真说道,“我会记住,此类事情以你的智商很难理解,日后不会再就这方面的事情与你详谈,免得打击你的信心。”
陆婉芸:……我谢谢你哦,呵呵哒。
勉强被陆跋说服以后,陆婉芸便明智地抛开了这些她不太能理解的政事,继续在昭仁殿中宅着享福,同时还动用陆家安插的棋子暗搓搓地给启元帝和静贵嫔添堵,刺激静贵嫔更紧地巴住启元帝。
而在陆婉芸继续暗搓搓搞事去了以后,陆跋就直接神隐了,没有再与她有更多的交流,正如他此前所说,他打算去和陆婉芸的父兄讨论君主立宪制和三权分立,并和他们商讨这样的制度是否适合这个国家。
陆跋已经帮陆婉芸给陆家父子送过好几次信,很快他就和他们联系上了,并且以传信的方式与陆家父子交流。
很显然,陆家父子并不像陆婉芸那样长着个榆木脑袋,他们虽然是武将,但是不乏智慧,很快陆父就理解了陆跋详细解释出来各种新鲜事物,并且开始思考是否具有可行性,又是否能真正施行开来。
“我对这个国家的并不太了解。”陆跋并不介意暴露出自己外来者的身份,十分坦然地问道,“你觉得立法权应该交托到谁手中才合适?律法乃是一个国家维持稳定的基石,立法是重中之重的国家大事。”
陆父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律法制定出来后,是天下百姓去遵守,既然如此,不如从天下人中选出贤德之人作为代表一起讨论新律法的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