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64那个挡箭牌贵妃22

昭仁殿的外殿中虽然有不少宫女内侍进进出出,更有好几个御医聚在一处、面色沉重的低声商讨着什么,但殿内却仍是一片静谧,半点异样的声响都没有,若是此时有一根细针掉落在地面上,只怕殿中所有人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在马场因大宛马发狂而受伤的人是陆婉芸,一直跟在陆婉芸身边、她的贴身婢女白芷反倒因为陆婉芸故意支开她而没有受半点伤,一点事都没有。

但她们一个受伤一个没受伤,二人的反应却是天差地别,而且是完全反过来的天差地别。

受伤的陆婉芸半点也看不出难过和悲伤,反而精神奕奕、兴致勃勃,好像恨不得再回马场再摔一回,再把脸上伤口摔得吓人一点、难愈合一点,这样就能拖延启元帝更长的时间了。

而被自家小姐护着,没有受伤白芷反而一脸悲戚,泪盈于睫,满脸悲痛难过,后悔得不得了,为没保护好小姐感到十分愧疚,伤心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如果不是还要强打着精神在陆婉芸身边伺候,只怕她都想找个地方狠狠哭上一场了。

就像现在,在布置华丽、摆设奢华的宫殿中,陆婉芸正姿势慵懒地靠坐在软垫上,这贵妃榻上铺着一张列为贡品的蜀绣,锻面十分丝滑冰凉,正适合在这炎炎夏日使用,能给人带去一阵的清爽凉意。

陆婉芸手里捧着白玉杯盏,玉盏中盛着喝完又重新续上的蜜水,她一脸闲适,看不出半点被疼痛折磨的痛楚,反而惬意得很,全心都沉浸在蜜水的甜蜜中,如果不看她脸上包着的白布,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她刚刚受过伤。

后背被白芷搁了一个软软的枕头,陆婉芸靠坐在软垫上时半点力气也不用使,舒服得不得了,和侍立在她身边,满面悲伤愧疚的白芷大相径庭,真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了伤。

在脸上的伤口涂过伤药后,陆婉芸确实不怎么觉得疼了,反而觉得脸颊上一阵清凉,倒是很舒服。

美滋滋得喝了一口蜜水,陆婉芸半眯着眼睛回味蜜水的甘甜,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味道果然就是甜,她侧头一看,却见白芷一脸难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再次出言安慰道:“白芷,我都说过好几次了,我真的没事,你别苦着一张脸。”

白芷抿了抿唇,勉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出来,低声道:“小姐…娘娘,您别强撑着安慰我,你脸上的伤口那样长、那样深,怎么可能不疼。更何况就算不疼、就算不疼……”

就算不疼,也难保最后不会留下疤痕,要是真留了疤,小姐该多难过啊!白芷眼眶一热,又要落下泪来,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低着头呜呜苦着,发出极为隐忍和心疼的啜泣声来。

陆婉芸:……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彻底拿白芷没辙了,这姑娘一心认定她受了很重的伤,一心觉得她非常看重自己的容貌(好吧,她确实很看重,但是陆跋说了,保证她绝不会留疤),现在非常伤心、非常痛苦。

而无论陆婉芸怎么劝、怎么说,白芷都坚定不已认为陆婉芸只是在安慰她,虽然面上说着没事、不在意,但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这样一想,白芷就更心疼自家小姐了,真是恨不得受伤的人是她自己。

见白芷依旧不肯信她是真的没事,陆婉芸长长舒了一口气,索性出狠招,她只一手端着玉盏,一手直接朝着自己被白布覆着的伤口摸了过去:“要不然我把脸上这纱布揭下来给你看看我脸上的伤口?其实就是看着可怕,真的不疼了。”

“不要!”白芷急忙扑上去挡住陆婉芸的动作,她顾不得心疼陆婉芸了,现下要阻止陆婉芸把自己的脸再次弄伤,她语速极快、急切不已地说道,“小姐你别乱碰伤口,御医说过了,这伤口不能乱碰,会让伤势加重的。”

陆婉芸顺着白芷的力道收回自己的手,她正要再说几句话劝慰白芷,陆跋突然对她说道:“我看到龙辇朝昭仁殿过来了,启元帝可能已经收到了你受伤的消息,现下打算来看望受伤的你。”

陆婉芸悚然一惊,浑身发麻,身上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她没想到启元帝会来得这么快,这简直是超出她的准备!

要知道,陆婉芸宁愿狠下心自己毁去自己的容貌,就是为了避开与启元帝见面,只从这一点就能知道陆婉芸有多忌惮启元帝,又有多怕与他碰面了,现在突然听闻启元帝过来,陆婉芸差点吓得把手中的玉盏失手摔出去。

见陆婉芸面色在瞬息间数次改变,白芷心下一惊,一摆手挥退软塌周围或为贵妃扇风、或捧着蜂蜜随时准备为贵妃兑蜜水的宫女,小心翼翼凑近到陆婉芸身边,低声问:“娘娘,您怎么了?”

陆婉芸侧头看向白芷,这一眼极深,似要看进白芷的心底,但她只从白芷眼中看到了一腔担忧、关切和暖意,纯粹得如同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没有半点杂质。

轻轻舒出一口气来,陆婉芸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打算将她防备启元帝的事情告诉白芷!有白芷这个心思灵敏、颇有手腕的人帮她,她在宫中行事会更加顺利,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陆婉芸知道白芷是可信的,甚至可以说,在宫中最值得她信任的人就是白芷,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隐瞒白芷的呢,她可不能放着白芷这个手腕出众的帮手不用,白白浪费啊。

闭了闭眼睛,陆婉芸下定决心后再无犹豫,她轻轻抓住了白芷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启元帝快要来了,我不想见他,也不能见他,你去外面挡着,一定要想办法将他拦在外面!”

“当然,你也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妖触怒启元帝,否则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下你”陆婉芸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实在拦不住启元帝,你就让他进来吧,大不了我用布罩住自己的头就是了。”

反正只要不让启元帝看出她隐藏的恨意和厌恶就行了,陆婉芸觉得只要她用布蒙着头做出一副痛苦悲伤、死都不肯让启元帝看到她毁容模样的作态来,以启元帝伪装出来的深情,肯定不“忍心”继续刺激她。

听完陆婉芸用几乎轻不可闻的气音在自己耳边说的这段话,白芷心下一惊,面上不可遏制地露出惊讶和惶急来:“小姐……这是为什么?”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有多爱启元帝的,为了进宫甚至不惜违抗老爷和大少爷,怎么现下突然却不愿意再见启元帝了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小姐对启元帝、对后宫诸位妃嫔的态度就变了。

陆婉芸勉强做出一个悲伤忧郁的表情来,故作哀伤地往软塌上一靠,用帕子挡住自己的脸,稍稍提高声音说道:“我现下这幅样子,怎么能见陛下?若是陛下看到我毁了容的脸,必定会心生厌恶,我不要被陛下厌恶。”

这个理由确实勉强可以解释为什么娘娘不愿意见到陛下,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果娘娘她是自卑脸上的伤痕,她之前不就应该为脸上的伤痕痛哭难过了吗?

白芷心下一动,连忙顺着陆婉芸的话往下说:“娘娘,您千万不要这么想,宫中何人不知,陛下最是爱重于您,就算你现下容貌有损,陛下也绝不会厌恶您的,他一定会对娘娘如往昔那般爱重。”

“白芷,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现下的模样丑陋不堪,一定讨不得陛下欢心,会被他厌恶。”陆婉芸用帕子将自己的脸盖得严严实实,从帕子底下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哭声来,当真是惹人怜惜。

陆婉芸嘤嘤嘤地假哭着,哭得非常卖力,一边哭一边说:“白芷,你去门口拦着陛下,切莫让他进来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在我脸上的伤痊愈之前,我都不能与陛下见面,我要他心目中的我永远是美丽的。”

口中说着这般深情的话,陆婉芸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别说是现下一心厌恶启元帝的她,就是前世她一心爱慕启元帝时,她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啊,她这次可真是拿生命在演戏。

白芷连忙说道:“娘娘,您不能流泪,太医说了不能让伤口沾到水,伤口若是沾了泪水恶化可怎么好?娘娘您就别哭了,陛下一定不会厌弃您的,奴婢、奴婢……”见陆婉芸假哭不停,白芷从善如流道,“奴婢这就去门口拦着陛下。”

如果是之前白芷看到陆婉芸这般痛哭,心中一定会万分心疼,恨不得代她受苦,但现下她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倒是不怎么心疼明显在假哭的陆婉芸,反而有种种疑虑不断于心中升腾盘旋。

白芷悄悄握了握陆婉芸的手,她和陆婉芸自小相伴的默契令她们在这一刻互通心意。

陆婉芸能放心把拦住启元帝的事情交给白芷,就算拦不住,白芷肯定有办法将她刚才因毁容而羞于见人的话转达给启元帝,到时候她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用布罩住自己的头避免和启元帝对视。

而白芷也隐约察觉到陆婉芸的态度不对,隐隐觉得陆婉芸有哪里发生了改变,不管这改变是好是坏,不管她现下对启元帝抱着什么感情,总之她只会选择站在陆婉芸这边,替她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