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场边缘的白芷看着骑在马上,精神奕奕、笑容明媚灿烂的陆婉芸,只觉安心和欢喜,这些时日以来心中积累的担忧竟都消散了,再也不担心自家小姐因着宫中苦闷移了性情。
原本的陆婉芸为了赢得启元帝更多的爱意,更多的喜欢,她在宫中做贵妃时很是收敛自己的脾性和习惯,原本在陆府是个鲜活欢快、明媚灿烂的少女,进了宫却失了那份鲜活,反倒被人骂做张扬跋扈。
白芷虽只是陆婉芸的贴身婢女,但陆家培养她就是为了让她成为陆婉芸的左膀右臂,护持着陆婉芸一生顺遂,所以她不像一般下人那样没有见识,她很清楚地看得到自家小姐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是不好的那种,她为此忧心不已。
但好在小姐又变了回来,她没有彻底成为宫中的贵妃陆婉芸,她仍是陆家最璀璨最耀眼也最珍贵的明珠,她身上失去的那份鲜活、那份真挚和明媚又回来了,她没有被种种欲.望改变。
白芷是陆家培养出来的下人,比起陆婉芸被启元帝的后宫同化、变成完全为启元帝所用的棋子,她自然希望自家小姐能永远做陆家的明珠,而不是后宫中的贵妃。
她希望陆婉芸的立场永远偏向于陆家,就算陆婉芸深爱启元帝,不愿意与他敌对,至少也不要反过来帮着启元帝对付陆家,对付自己的亲人和家族,这就是白芷心中最大的渴求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白芷真的不奢求陆婉芸能做什么,只要她在宫里平平安安、平平静静,不要在后宫搞事连累到前朝的陆家,不要给陆家添麻烦惹乱子,那她就是帮了大忙了!
没错,陆家对陆婉芸的要求就是这么低,根本不要求她做什么的,能护好自己还不给陆家添乱,就是十分厉害值得称赞鼓励了。
白芷和单纯爱慕启元帝,非要任性入宫的陆婉芸不一样,她没有陆婉芸那么单纯,真的相信启元帝表现出来的深情,更不认为自家小姐入宫做贵妃是给陆家添光增彩,对陆家有着益处。
她看得出来不管是老爷还是大少爷其实都不支持小姐入宫,只是他们实在拗不过任性固执的陆婉芸,最后不得不带着忧虑和担心地将小姐送进了宫。
白芷相信老爷和大少爷反对小姐入宫必定有其原因,他们绝对是世上最希望小姐获得幸福的人,也是世上唯二两个会一心为小姐考虑打算的人,既然他们都不支持小姐入宫,那必定是因为入宫潜藏着莫大的危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跟在陆婉芸身边、作为她的大宫女在宫中生活时,白芷时时都绷紧了神经,恨不得睡觉都睁着一双眼睛观察着周围,就怕自家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宫中遭了算计,送了性命。
结果,心存警惕和戒备的白芷却根本没碰上任何针对昭仁殿的阴谋算计,宫中那些妃嫔虽然不是真心与陆婉芸交好,但个个都乖觉得很,没一个敢在昭仁殿放肆,顺服得让人觉得惊讶。
宫中无人算计昭仁殿、算计陆婉芸这本应该是好事,但白芷却发现自家小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模样,她忘掉以往在陆家的喜好,反倒捡起了往日最讨厌的那些东西,只因为那些都是启元帝喜欢的。
看着渐渐变得面目全非,鲜活变成张扬,明媚变成跋扈的陆婉芸,白芷渐渐慌神了,她跟随陆婉芸入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护好自家小姐。虽然小姐未曾被人算计陷害,但她却快要变成另一幅模样了,这还算安好吗?
白芷到底经历尚浅,也不懂男女之事,更对启元帝的心狠和凉薄一无所知。把陆婉芸这颗最珍贵的陆家明珠带进后宫中后,启元帝岂会玩那些下等的阴谋算计的伎俩,通过陷害陆婉芸给陆家添麻烦?
启元帝玩的驯服养废的把戏,他利用陆婉芸对他的爱,一点一点地将她驯养雕琢,将她身上的鲜活、和灵气抹去,让她渐渐变得庸俗、跋扈,让她从珍贵的明珠变成了低劣的鱼目。
他把陆婉芸捧得高高的,给她仿佛无底线的宠溺,对她纵容无度。当陆婉芸被宠坏,当她开始在后宫中横行无忌,那根本无需启元帝去陷害什么、算计什么,陆婉芸就已经满身都是漏洞,随便一戳就能置她于死地。
“白芷,你在愣什么神?来陪我赛马吧,我们好久没一起骑马了,这次再来比试一次,让我看看你的马术有没有退步。”在白芷愣愣出神之际,她突然被人挑起了下巴,“输了的人要被惩罚哦~~”
顺着下巴上传来的力道,白芷愣愣抬头往上看去,就见一身骑装、长发盘起的陆婉芸高高坐在马上,正低着头含笑看她,坐在马上的她脊背挺直,将门风采并未被完全抹消。
“小美人,发什么愣?莫不是被惩罚吓到了,不敢跟我比试不成?”陆婉芸扬着眉,明艳面容上故意做出轻佻表情来,像哪家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小公子,明明做的事情有些可恶,却偏偏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陆婉芸用手中镶着数枚宝石、装饰作用大于实用作用的精致马鞭挑着白芷的下巴,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架势,她歪着头邪笑着,突然道:“白芷,你看我现在像不像那些策马游街,一个不顺心就肆意动手的纨绔子弟?”
“我以前就想穿男装在都城中四处游逛,可惜大哥管得太紧,我以前都没找到机会。”陆婉芸说起当年事,口吻带着淡淡叹息和寂寥,但这些情绪都被真切的期待给遮掩了,没被白芷发现。
眨了眨眼睛,陆婉芸眨去眼中的泪意和怅然,只让自己沉浸于欢喜中,兴致勃勃地说道:“白芷,你说我让人给我做几件男装怎么样?虽然女子骑装也很好看,但总是比不过男子骑装英姿飒爽、干练英武。”
“小姐,这不合规矩。”白芷一腔叹息和担忧全都被陆婉芸的表现给冲刷得干干净净,她一头黑线地试图阻拦陆婉芸的任性行径,“宫中规矩繁多,小姐还是莫要任性。”
不满地撅了撅嘴,陆婉芸虽然满心不愿和遗憾,但到底没有强行做什么,她现在可不会傻乎乎地以为启元帝真心爱重她,无论她做什么违反宫规的事情都不会治她的罪,都不会与她计较。
这一世,陆婉芸不会再让启元帝有机会写满一本她的罪状,然后用这本罪状斥责陆家教女无方,对早已经家破人亡的陆家依旧不肯放过,死了都要狠狠踩上两脚。
见陆婉芸神色郁郁,白芷不免心疼,连忙说道:“若是小姐觉得男子骑装干练英气,英姿飒爽,不如令尚衣坊仿造男子骑装的样式给您做一件女式的?只要颜色鲜亮些,再加些装饰,也无人会多说什么。”
陆婉芸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主意,白芷你真聪明,就这么干。嗯嗯,对了,也给你做一件,光我一个在马场溜达有什么意思,还是有人陪着我一起赛马比较有趣。”
既然白芷有法子能穗她的心愿,陆婉芸索性也不纠结骑装的事,反而继续纠缠白芷:“来嘛来嘛,反正你也换了骑装,那就别只干看着我不动,去选一匹好马,陪你家小姐我赛一场吧。”
继白芷开始唤陆婉芸小姐后,陆婉芸也开始对她这般自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对主仆似乎将自己和宫中割裂开了。
就在陆婉芸缠着白芷让她陪自己赛马时,一直沉寂的陆跋突然开口道:“宿主,检测到启元帝的龙辇正往朝场的方向过来,如无意外将会经过这里并看到宿主。”
听到陆跋提起启元帝,自重生回来,还未真正与启元帝见过面、打过交道的陆婉芸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眼中也染上了几分厌恶和冷凝:“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难道他是来找我的?”
陆跋语调平板,漠然道:“只是经过而已,并非冲着宿主而来。”
知晓启元帝不是专为她而来后,陆婉芸不由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却道:“既然不是专为我而来,那他就是根本不知道我在马场中,干脆避一避好了,我也不想看他那张刻薄脸,向他行礼。”
下定决心后,陆婉芸也不耽误,干脆一扭腰直接从骏马上跳了下来,她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扯住白芷将她往后拽,口中说道:“走啦,我去陪你挑一匹好马,既然都来了马场,怎么能光看着自己不下场?”
白芷被陆婉芸拖着往马圈的方向走去,完全挣脱不开陆婉芸的手——没办法,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和自小练武的陆婉芸当然不能比,而且她也不敢大力挣扎,怕伤到陆婉芸。
就这么,陆婉芸直接拖着白芷朝马场里侧那一排系满了骏马的马圈走去,这既是为了避过启元帝那渣男,也是真心想要白芷好好挑一匹马陪她赛一场,陆婉芸好不容易找回了过去的一点感觉,当然不愿意就此错过。
白芷拗不过执意如此的陆婉芸,只得跟着她朝马场后面的马圈而去,没办法,配合着陆婉芸往后面走,总比被她拖着往马圈走要来得好一点。
陆婉芸带着白芷去挑选骏马,转头就把启元帝给忘到了脑后,别说是厌恶讨厌启元帝,她现在连半分注意力都不愿意分给启元帝,反正任他如何欺骗伪装,已识破他真面目的陆婉芸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明黄威严的龙辇徐徐从远处行来,除了开道的净鞭声,这一列龙辇从远处走来竟半点声音都没有,随侍在龙辇左右的内侍都是神情郑重严肃,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别说交头接耳地说小话,就连眼神都不敢乱飞。
没办法,启元帝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若一不小心惹了他不悦、碍了他的眼,拖下去杖责都是轻的刑罚,重的话那直接就是没了命。
帘子垂下的龙辇中,刚刚下朝归来的启元帝倚靠在辇中,他微阖双眸,神色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几分压抑的憋屈和怒意。
最近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本已经安定平稳的朝堂再起波澜,似乎隐隐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对付他、阻拦他颁下的国策,但启元帝偏偏找不出暗中与他为敌之人,只能被动应对,小心防范,实在是让他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