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跋的话让处于迷茫中的陆婉芸一瞬间豁然开朗,是啊,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重生回来,除了报复启元帝和静嫔,将他们从高位上拉下来,让他们尝尝她前世尝过的滋味,更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让自己活得更好吗?
她重生回来,若是把重生后的人生全都放在对付启元帝和静嫔身上,若是满心只沉浸于仇恨和悲痛之中,任由这重新来过的人生再次虚度,那多浪费,多没有意义啊!
她的人生,不该只有仇恨,不该围绕着启元帝和静嫔转。她还有父亲、兄长,还有亲人,还有想守护的陆家,还有……她自己。
有那么多可以去追逐的明媚风景,有那么广阔光明的未来,她何必执着于仇恨,执着于报复,画地为牢地自己困住自己呢?与启元帝、静嫔之间的仇当然要报,但她不应该更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陆婉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她倚窗长长叹出一声来:这一生,怎么还能像前世那样为了启元帝变得不像她自己,活成不像陆婉芸的模样呢。
她前世那么傻,为了启元帝的爱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这一世怎么能重蹈覆辙,因为对启元帝的恨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不该为了启元帝改变自己,不管是为爱还是为恨。
那样太傻了,为了报复启元帝而赔上自己作为代价太蠢了,她重生回来如果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还要变得面目全非才能报仇,那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真是枉费她重生回来的这场奇遇。
陆婉芸看向窗外,目光远眺向昭仁殿自带的小花园,看到了园中欣欣向荣生长的花草树木。
不管是精心照顾的奇花异草,还是夹缝里努力扎根冒出头来的野草,它们都活得那么自由,肆意伸展着自己的枝叶,绽放出自身的美丽来,就算被人剪断枝叶、剪下花朵,也会像燃尽所有那般热烈地重新生长,重新生长成最好的模样。
看着这些即使被花匠修剪,即使生在角落夹缝、随时可能被人发现铲走,却依旧不改其志,只朝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生长的花花草草们,陆婉芸惊觉自己活得还不如这些脆弱的花草们坚定自由。
看着那株刚刚被花匠小心修剪过多余枝叶的牡丹,看着她不甘心被剪断枝叶又偷偷冒出的新芽,陆婉芸长长的、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就像是将心中郁气全部吐出一般,不留下半分残余。
在这一天,她要与过去告别,与前世哪个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告别。这重来的一生,她只有过得畅快,活得自由自在,一生无悔,如此才不辜负重生这一遭。
原本撑在窗栏上的纤手突然重重一拍窗楹,陆婉芸的语气陡然振奋起来,带着激动和迫不及待的向往:“骑马,我想去骑马!”她转身离开窗前,快步朝书房木门走去,“好久都没有感受过骑在马上的自由了!”
在陆婉芸疾步离开书房的路上,她面上溢满了灿烂热烈的笑容,那是明快鲜活、张扬肆意的笑容,带着令人沉醉的真实和活力。
当白芷看到从书房冲出来,不讲形象的拖着裙子朝主殿跑去的陆婉芸时,竟惊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还在陆府、未曾入宫的小姐,那时候小姐就是这么一热情活泼、明快张扬的模样,每天都活得风风火火,甚至被少爷戏言是风中奇女子。
在陆婉芸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脱开了前世施加的束缚,挣脱了仇恨痛苦的枷锁后,她已经开阔了自己的心境,也终于重新拾得找回自己的契机。
也许她不可能马上找回自己,但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不再刻意把自己变作另外一人,不忘记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她终将找回最初的自己。
陆家是武将世家,世代镇守北疆,陆婉芸虽是女儿,但幼时却是跟着兄长陆云瀚一起在陆辰的教导下学习骑马、学习枪术的,相比于那些喜欢吟诗作曲的闺阁贵女,陆婉芸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她更喜欢舞刀弄枪。
从书房冲回到自己居住的主殿中,陆婉芸朝着记忆中放衣服的箱笼走了过去,将那些雕花鸡翅木打造的衣箱一个个掀开了箱盖,把这些衣箱掀得翻来倒去,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紧跟着陆婉芸进殿来的白芷见陆婉芸都快把小半个宫殿给掀了,慌忙小跑上前拦住了陆婉芸的动作,疑惑不解地问道:“娘娘,您这是在干什么,您要是要找哪件衣服,直接告诉奴婢不就成了,何必自己动手。”
陆婉芸嗯嗯点头随口应了几声,她也知道单凭她自己是找不出想找的东西,便退开一步让白芷上前替她翻找:“我想找我的骑马装,白芷,你知道放在哪里吗?”
白芷整理那些被陆婉芸翻出来的华丽宫裙的动作一顿,继而放缓了语气笑着说道:“娘娘您最爱骑马,奴婢哪能不照看好您的骑马装呢,这里有一个箱笼就是专门放您的骑装和配套的靴子、马鞭,都在这儿好生生的放着呢。”
陆婉芸突然就呆住了,她满脸怔忪的立在原地,像个一个人走失在茫茫雪地中的小姑娘那般茫然失措:连白芷都记得,她曾经最喜欢骑马,为什么她自己却花了那么多时间、废了那么多心思才想起来她喜欢骑马呢?
就在陆婉芸怔怔出神时,白芷已经轻车熟路地翻出了陆婉芸的骑装,语气轻快地询问道:“娘娘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骑装?今日阳光明媚得很,是个骑马的好天气呢,宫中的马场平日里也无人会去,娘娘都可以玩个尽兴了。”
随着白芷语调轻快地述说,原本有些怔忪又有些怅然的陆婉芸不由自主地被白芷口中描述出来的场景所打动,被她表现出来的欢愉和快乐所感染,变得真心期待起肆意策马的欢愉来。
“就穿那件银红色的骑装好了,看着轻便,正适合如今的天气,今日阳光好,我可不要穿得太厚。”陆婉芸未仔细挑选骑装,只随意指了一件,“这件瞧着也挺好看。”
白芷将陆婉芸指的那件银红骑装从箱子里捧了出来,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伺候着陆婉芸换下了身上的青裙换上了这件剪裁利落的轻便骑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陆婉芸便显出英姿飒爽和张扬肆意来。
梳妆台前,白芷拿着象牙白梳为陆婉芸通顺头发,准备将她一头浓密光滑的乌发盘成适合骑马的发鬓。耐心不已地顺着这一头浓密长发,白芷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口吻里带出来几分忧虑来:“娘娘自入宫后,还是第一次说自己要骑马呢。”
白芷轻轻叹道:“明明宫中有马场,距离昭仁殿也不远,宫规也未限制宫妃去马场骑马,但不知为何,娘娘入宫后就再未骑过马,奴婢还以为每季给您新作的骑装都要这么浪费了呢。”
从有些模糊的黄铜镜中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白芷眼中的担忧和忧虑,陆婉芸心下不由一酸:看啊,在她为了启元帝放弃自己的喜好去迎合启元帝后,变得不像自己以后,有那么多人在暗暗担心着她、心疼着她。
前世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蠢,就挂在启元帝那颗歪脖子树上了。现在想想前世的自己,简直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跟被降智了似的脑残傻缺,陆婉芸简直恨不得回到前世一巴掌扇醒愚蠢的自己。
在陆婉芸怔怔凝视着铜镜不说话时,白芷不由露出一个放心安慰的笑容来:“今日小姐说要去骑马,又恢复到以前那般风风火火的模样,奴婢真是松了口气,之前我真担心您再也不骑马了,也担心您活得越来越压抑。”
因内室中只有陆婉芸和白芷两人在说悄悄话,所以白芷不由习惯性的喊了陆婉芸小姐,而不是按照宫规喊她贵妃娘娘:“现下娘娘不见入宫后的沉郁,又重新展现出了原本的活力,奴婢心下真是松了口气。”
“进宫前老爷和少爷都吩咐过奴婢,让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您,说要是小姐您在宫里过得不开心,他们立马就将小姐接出宫去,绝不将您留在宫中吃苦。”
白芷用一根只顶端镶嵌着一颗宝石的金簪将陆婉芸绾起的发辫紧紧簪在了一起,让她束在头顶的头发不会轻易落下,不管陆婉芸等会儿在马场做出什么炫技的马术动作来,头发都不会散落。
白芷说的这件事情陆婉芸是真的不知道,她听后鼻子一酸,带着点哭腔地低声喃喃道:“爹爹和兄长向来是极疼爱我的,是我对不起他们,我太任性非要进宫来。”
陆婉芸知道父兄一直是无条件宠爱她的,甚至于,在收到她托陆跋送去陆府、揭露启元帝真面目的密信后,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她在宫中吃苦,而不是去设想陆家如何在启元帝的猜忌下保全自身,保全整个陆家。
那边陆婉芸穿好骑装,带着白芷、连翘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马场,这边宝珠终于将静嫔想要知道的事情打听出来了,趁着静嫔练完字的空档进了书房,侍立在她身后说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贵妃昨日做了什么。”
静嫔将洗净的毛笔丢回到笔筒中,她接过另一个侍立在书房中的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才问道:“将你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来,好教我也知道她又做了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