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跋说出让他去寻找其他温暖的话后,祁钰栩就呆呆立在原地，不再言语，也没有其他动作。
半晌后,他慢慢抬头看向陆跋，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愤怒，像是悲伤，又像是委屈和无措：“所以,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我一开口让你以现在这个模样出现在我面前你就答应了,是因为你已经决定要离开，所以最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是的。”在祁钰栩双眼通红的瞪视下，陆跋居然还全然无畏的点了点头,以一种平静冷淡、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是你最后的要求，只要不违背我必须遵守的那些戒律，我都会答应，并且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祁钰栩有些嘲讽的勾唇笑了笑,他双眼通红，眼底仿佛有晶莹透明的液体积聚着：“我开口让你以现在这幅模样出现，其实是想着用这种办法让你能产生感情，像你一直期盼的那样拥有七情六欲。可是我看你现在，不是挺有人情味的吗！”
居然还知道要满足他最后的要求，这是想留下一个好结尾、好结局？如果这就是陆跋心中的想法,那他多有人情味啊，要说他没有七情六欲，谁信啊！
不过，陆跋好不容易有一次产生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产生这么强烈情感，居然是在这种时候，简直是气死人了！祁钰栩觉得他真的要被陆跋给气笑了，他真的没发疯，也不是怒极反笑，是真的想笑！
面对祁钰栩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的夸赞之言，陆跋歪头想了想，刀削斧凿一般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露出认真的思索之色来。在沉吟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对祁钰栩的话表示认可：“你说得对，我确实改变了不少，至少以前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祁钰栩的陆跋，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祁钰栩最后的请求而答应他一些与他原本意愿相悖的要求。但在与祁钰栩相处三年后，在陆跋心中，祁钰栩多多少少还是与旁人有些不同，也许那份特殊并没有太明显，但那确实是“特殊”。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还挺高兴的嘛！”祁钰栩忍不住冲着陆跋翻了个白眼，对陆跋这异于常人的反应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气，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就是被陆跋这种与常人完全不一样、出乎意料的反应给气得想要吐血。
陆跋抬眼看向祁钰栩，语气分外认真：“我为什么不高兴，我确实应该为了这件事情高兴，因为这至少代表我的目的达成了一些，我一直期盼着我能够像人类那样拥有感情，现在距离这个目标有了一些起色，为什么不高兴呢。”
原本祁钰栩是带着几分嘲讽和微怒的语气故意反问陆跋，但陆跋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回答说出来后，祁钰栩却哑然无声，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往下说了。
诚如陆跋所言，他这三年里他肉眼可见的法术了改变，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他为什么不为此感到高兴呢？而祁钰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陆跋感到高兴，就算陆跋现在要离开，但至少这三年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蜕变成功，陆跋同样也收获了他想要收获的。
作为朋友，祁钰栩理应为陆跋进一步接近自己的目标，为他这三年来取得的进步而感到高兴。
只是，如果陆跋没有开口说他现在就要离开，那祁钰栩会更开心更高兴。他很高兴陆跋陪伴他、帮助他的这三年并不是一无所获，很高兴陆跋也在这三年里成长了许多、蜕变得更像人。但他却又十分的不舍和难过，因为陆跋的成长和蜕变象征着他要离开。
祁钰栩沉默着，眼角眉梢都凝结着淡淡的抑郁和悲伤，这是他满心不舍的情绪映照出来后的神情。他没有再开口试图挽留陆跋留下来，但他也没有办法主动开口让陆跋离开，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时间可以回到今晚之前，他绝对不再为什么“死亡纪念日”而感慨唏嘘。
陆跋静静的注视着祁钰栩，对于他沉默中隐隐藏着的排斥，陆跋既没有表达出不满，更没有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选择离开，他只是语气沉静的如实说道：“我确实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你忘了最开始，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并和你进行交易吗？”
祁钰栩怔了怔，有些不解陆跋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他回忆着想了想才回道：“因为你想拥有七情六欲，想诞生出情感波动，所以才会以帮助我重生作为代价，换取你近距离待在我身边研究人类的感情和情绪波动。”
“你只说出了我们交易的内容，却并没有说出我挑选你进行交易的理由。”陆跋语气淡淡，平静若水，“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我之间的交易，其实占便宜的是你。因为你想重生逆袭，非我不能帮你达成，而我却并非只有你一个选择，我大可以去寻找其他人交易。”
祁钰栩默然下来，没有反驳陆跋，因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许久后，他才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当初为什么选中我交易？”
陆跋深深看了祁钰栩一眼：“我并没有隐瞒你什么，只是我想你已经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起过这些了。我之所以会选择你作为观察对象，是因为你拥有很强烈的情感波动，这样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感波动是我非常容易观测到的，你是合适的交易对象。”
正是因为祁钰栩死前的情绪浓烈到近乎疯狂，陆跋才能在万千世界中检测到他的存在，才能破开时空来到这个世界找到祁钰栩，并且与他达成交易，将他送回到过去，让他的人生来过。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祁钰栩是自己救了自己。
“那不是很好吗？”祁钰栩皱起眉头来，满是不解的看向陆跋，“你想找一个情绪波动十分强烈的人做观察对象，而我正好符合你的要求。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走，我愿意与你把交易进行下去，愿意成为你的观察对象。”
陆跋缓缓摇了摇头：“随着你渐渐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你的情绪波动已经渐渐平息。你开始懂得保持冷静、收敛自己的感情，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产生那样疯狂热烈的情绪，我已经很难在你身上观测到剧烈的情绪起伏。”
“所以，此时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陆跋语气淡淡，“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也无法再从你这里观测到我想要的剧烈情绪起伏，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其实陆跋早就检测不到祁钰栩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他早应该离开祁钰栩去找下一个观察对象。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把离开的时间推迟了一些，而且在离开前还要跟祁钰栩来一场告别，而不是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我之所以离开主人身边，在万千世界中流浪，就是为了寻找诞生出情感的契机。在观察你的这三年里，我虽然还是对很多人类才拥有的感情不太理解，但至少我不像最开始那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陆跋抬眼与祁钰栩对视。
他的眼神认真又诚恳，直直看到祁钰栩心底里去：“这三年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正是这些时日让我更了解人类多变复杂的感情，也让我与这个世界靠的更近，不再是冷冰冰的智脑，只会依靠逻辑计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很感谢这三年来你给我带来的体悟和触动，很庆幸我第一个选中的人是你。”
“谢谢你，以及，”陆跋缓缓勾起唇角，朝祁钰栩露出一个有些僵硬不太习惯的笑容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