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庆才与蛮族结束了一场战争,但蛮族使臣依旧排在外族使臣的最前列,当宣旨太监扬声唤各国属臣进殿献上贺礼时,头上编着数股辫子、凌乱的披在背后,穿着一身皮毛大衣的蛮族使臣就一马当先的进了内殿,而他手上什么也没拿,看不出他要仅供给大庆的贺礼是什么。
蛮族使臣打前阵第一个进殿并没有什么人提出异议,毕竟不可否认的是,论属国战力来说,蛮族是大庆周边数个小国中实力最强的。甚至在庆德帝在位时,因为庆德帝不兴战事,边关守卫战力不强,每年冬日蛮族进攻大庆、劫掠边关城镇时,边关守卫都被蛮族打得节节败退。
若非祁钰栩即位后一直关注边关战事,一直大力提拔武将,勒令边关守将勤于练兵,之前结束的那场大庆与蛮族之间的战争,还真的说不好胜负如何。毕竟蛮族是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族,族中无论男女老幼都精通骑术,他们的战斗力可不弱。
蛮族使臣大踏步的走到金銮宝殿正中方才停下,即使是前来大庆朝奉,他也依旧做蛮族人打扮,行为举止更是十分粗鲁随性。而与这个蛮族使臣相反的是,在他身后那些使臣虽然也是穿着各属国的特殊服饰,但个个都是有礼恭敬得很——
在各国使臣从各地汇集于大庆国都后,礼部就专门派遣了数名官员前去使臣们下榻暂居的宅邸教导这些使臣大庆礼仪,确保他们这些来自化外蛮邦的使臣别在大朝会上丢脸,破坏了这时隔六年的大朝会。
但只看这蛮族使臣右手握拳重重锤了胸口一下,只半弯腰以蛮族之礼向高台之上端坐的祁钰栩鞠了一躬、行了一礼就知道,这个家伙显然没有把礼部官员教给他的大庆礼仪教记住,只从这使臣的态度便可以看出蛮族桀骜不驯的态度,他们对于大庆,向来是不服的。
金銮宝殿之上,分作两列无声肃立的官员们都对这粗鲁野蛮的蛮族人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及到这是大朝会,祁钰栩还在上首端坐,只怕这些大臣们都要撸起袖子给这个蛮族使臣一个教训了。
在众位大臣的怒视下,这蛮族使臣依旧泰然自若,我行我素的将那些充斥着怒火、仿佛欲要将他吞没的目光全然无视了,他仰头看向高座于上首的祁钰栩,目中有一缕恨意和忌惮掠过,却只故作粗鲁的瓮声瓮气的大声说道:“蛮族使臣呼勒斯拜见大庆皇帝!”
“放肆!”
呼勒斯不伦不类的行礼和拜见过后,金銮宝殿上分作两列站立,正朝他怒目而视的大臣们不由同时出声怒喝一声,显然对呼勒斯的桀骜无礼感到无比愤怒,礼部尚书慨然大声说道:“陛下,此蛮族使臣对大庆不服,乃是故意捣乱,必须对他严惩不贷!”
如果现在还是三年前,还是庆德帝在位时,大庆朝臣自然不会也不太敢得罪蛮族,毕竟蛮族一直在边关外虎视眈眈,而兵力素来积弱的大庆也不适宜和蛮族开战,一向是以拉拢安抚为主。
但自祁钰栩上位后,大庆军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孱弱模样,在刚刚结束的大战中便是将蛮族打得落花流水,此时他们自然不会再想着拉拢安抚蛮族,态度自然也就强硬起来,根本不惧与蛮族翻脸。
祁钰栩此时正在低头看着这蛮族使臣,离得近了,他这才将这个蛮族人的全貌看在眼中,这个呼勒斯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粗眉,眼睛是很深的褐色,五官粗犷,左脸上甚至有一道狭长粗陋的疤痕,一直从他左眼尾划到嘴角,这疤痕十分狰狞,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狞恶可怕。
对于呼勒斯的挑衅和桀骜,祁钰栩同样十分不满,蛮族莫非还以为他是软弱不兴战事的庆德帝么?
脸上的神情冷凝下来,祁钰栩冷冷瞥了呼勒斯一眼,沉声道:“将此蛮族使臣压下去,朕倒是要责问一番蛮族,是否不服大庆,有心反叛。此事,朕会派人前往蛮族斥责询问,若是蛮族心怀反意,朕不介意再兴战事!”
呼勒斯脸色一变,没想到大庆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此次蛮族与大庆交战本就战败、损失惨重,只是以往庆德帝太过懦弱无能,蛮族已经习惯了大庆的退让,而作为蛮族使臣呼勒斯也习惯了对大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没想到大庆刚刚即位的小皇帝这么硬气,直接就给撅回来了,竟是半点都不肯低头。
祁钰栩强硬的态度让呼勒斯心头难安,如果大庆这个庞大的国家真的苏醒过来,以强硬的态度对待各国,那么他们蛮族就真的危险了,之前那场大战已经证明了大庆现在的战力不比蛮族差!
呼勒斯有心还要再做什么,但祁钰栩却懒得再理会蛮族使臣的叫嚣,只挥了挥手,金銮宝殿外侍立的侍卫便知趣的将呼勒斯给拖了下去,他们还十分贴心的捂住了呼勒斯的嘴防止他在殿上喧哗,就算呼勒斯还有什么话想要叫嚣,被堵住嘴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等到呼勒斯一行人被带下去后,原本有些亚黁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祁钰栩稍稍往后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微微摆了摆手,沉声道:“继续。”今日在朝堂上朝贺的各国使臣可不止蛮族一家,祁钰栩可不愿意因为他们搅和了今日的大朝会。
在掠过蛮族使臣这一茬后,大朝会顺利的进行了下去,祁钰栩作为帝王,很多时候用不着他做什么,只需要高座在上首,不时点评几句便也足够了,毕竟他是决策者,不时具体事务的承担者,只需要掌握好大体方向就可以了,具体的事情并不需要他完全弄懂明白。
大朝会持续了整整一日时间,当祁钰栩终于回到寝殿休息时,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哪怕他是坐着而不是像其他大臣那样站着,但也觉得浑身发麻,肌肉又酸又痛,就像被狠狠折磨蹂.躏了一番一样难忍痛楚。
白玉铸就的宽大浴池中,四个角都耸立着一尊白玉雕刻而成的龙首,正有热腾的温泉水从龙首中流淌出来灌注于浴池中,让这个宽阔大气的浴池内腾满了白色的雾气,靠坐在白玉池壁上,被温暖的热水包裹着,祁钰栩不由发出一声喟叹来,浑身的酸痛都仿佛在这一声叹息中被舒缓了。
他早已经将浴池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们打发了出去,如今屋内便只有他一人,他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浑身的疲惫被消解了,这才能打起精神来考虑其他,徐徐舒了口气,祁钰栩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的问道:“陆跋,你觉得今日大朝会上我的表现如何?”
自他登基已经有三年时间,如今也越来越接近前世他纵火自.焚于乾宸宫的时间,但是祁钰栩心中却有别样的自信,他自信自己这一世不会再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了,因为今生登基后的三年里,他每日确实是在兢兢业业、夙兴夜寐的为拯救天下苍生、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利而奋斗着。
祁钰栩如今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他当得起大庆皇帝的这个位置,他做到了尽力庇护他的臣民,尽到了属于帝王的责任,也许他并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但他也绝对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帝王,绝对不是什么亡国之君。
而今日的大朝会也证明了这一点,三年来,在祁钰栩不懈的努力和陆跋提供的先进知识下,大庆确实开始变得强大起来,这三年的时间让庆德帝执政二十年带来的迂腐、软弱都尽数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生机勃勃的进取力和强大的决心。
“还算不错。”对祁钰栩带着点得意和沾沾自喜的询问,陆跋依旧以一种冷漠淡然的语调回答,事实上与其说他的语气是冷漠,不如说是无机质的机械,虽然与祁钰栩相伴了三年,但陆跋本质上还是个智脑,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情绪来。
相处三年,祁钰栩早就习惯了陆跋的语气和特性,对他的冷漠完全不以为意,只是继续美滋滋的笑着说道:“这辈子我到底是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我应该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被逼得自.焚于乾宸宫了吧?”
陆跋冷然道:“阴谋者从不缺少,纵然你今世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但想夺走皇位的人从来不会断绝,你仍需小心注意。”
沉吟了一下,祁钰栩不得不承认陆跋说得很对,他叹了口气,低低叹道:“你说得对……唔,既然此生我已经走上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那么我也是时候娶妻了。”
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没有继承人,朝中那些大臣们就始终盯着这件事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