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初时分,天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炎热起来,不过夜晚还是十分沁凉的,尤其是当夜风徐徐吹过之时,越发让人觉得凉爽惬意。夜间,布满璀璨繁星的银河静默无声的悬挂于漆黑天际上,在静谧无声的夜晚,一切都显得十足的宁静祥和。
自三年前先帝驾崩后,他那几乎将整个皇宫塞满的妃嫔们便被送去了供奉太妃的庵堂,不管庆德帝的那些妃嫔是青春正好还是风韵犹存,她们入了庵堂以后,一生都将在庵堂中度过,清贫、孤寂,就此了了一生,再不会有别的结局。
因为这些先帝妃嫔都被清了出去,如今算来,皇宫中的主子除了祁钰栩以外,就只有庆德帝留下的几个公主,不过这几个公主的婚事都早早定了下来,在她们年龄合适之时,便由礼部主持将这些公主嫁了出去,倒是用不着祁钰栩多费心。
因宫中主子不多,大多数宫殿都落锁彻底封闭了起来,入夜以后,整个皇宫便是漆黑一片,在一片静籁无声之中只有帝王居住的乾宸宫依旧还亮着灯火,就像是一片黑暗中独存的一缕光明,虽然光芒并不耀眼璀璨,却一直矗立于此,静默的亮着。
已经过了三更天,但祁钰栩还在书房中伏案批阅着奏折,书房中灯火明亮,内侍和婢女都候在外室,并不在内室侍立。这三年来祁钰栩对于政务已经渐渐上手,很少有忙碌到这个时辰还会歇下的时候,只是很快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朝会举行的时候,祁钰栩自然不得闲。
三年前的大朝会因庆德帝缠.绵病榻已是推延了一期,而今年的大朝会更是祁钰栩登基后第一次举行大朝会,他自然希望这次大朝会能圆满顺利的举行,正好在前来京城朝贺的属国使臣面前展现一番泱泱大国的风采和强大,也对这些向来左右摇摆的属国们进行一番震慑。
终于将原本放在右手边的一沓折子批阅完毕,然后一一整齐的摞到了左侧,祁钰栩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泄力一般往后一靠,倚靠在椅子上阖目暂且休憩一二,他所坐的椅子宽大舒适,就是在椅子上靠着睡上一觉也是可以的。
直到此时他靠坐在龙椅上,祁钰栩眉宇间方才流露出疲惫之色来,他半闭着眼睛,年轻俊朗的眉宇间已经找不到三年前的稚嫩年轻,反而只剩下威严沉着和冷静严峻,经过三年的蜕变,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冷宫,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了。
抬手揉了揉眉心,祁钰栩缓了缓,便打算起身离开书房,在内侍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睡觉,明天还有早朝,他可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了。也就是大朝会最近这几天比较忙碌,如果天天都这么忙,祁钰栩真的觉得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
“还有一叠奏折不曾批阅,怎的你现在就要离开书房了?”在祁钰栩收拾书桌上的奏折时,一道声音突而直接在他脑中响了起来,“我看你今日开始批阅奏折时特意将那一沓奏折挑出来,还以为你是打算好好认真批阅呢。”
祁钰栩对在自己脑中响起的声音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他正在整理奏折的动作一顿,然后语气略带郁闷的说道:“你何必在这里嘲笑我,你是在幸灾乐祸吗,那一沓奏折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垂下眼帘,祁钰栩眼中掠过一抹厉光,冷哼道:“那群臣子就是整日吃干饭的,我给他们发俸禄,养着他们,可不是为了让他们盯着我的私事和后宫的。一个个都是朝中大臣,但他们却不关心朝堂大事,反而盯着一些小事,真是白养了这群家伙。”
如今,也只有在一直陪伴他的陆跋面前,祁钰栩还会自称“我”,还是从前的祁钰栩的模样,而在旁的外人面前,他早已经是英明果决、威严霸气的帝王,随着祁钰栩三年来预知先机带着大庆百姓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这大庆天下他已经坐得稳稳的了。
“在他们看来,督促帝王广纳后宫、繁衍龙嗣也是正事之一。”陆跋像是完全没有感应到祁钰栩的郁闷和愤怒一样,一板一眼的冷淡说着,“如果你没有继承人,那些大臣们便会担心日后皇位无人承继,会再次引发夺嫡之争。”
祁钰栩如何不清楚这个,但问题是——他咬牙切齿一阵,又怒又是憋屈的低声道:“也许他们应该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今年甚至还没有到及冠之年!他们用得着这么着急吗?难道在他们看来我是那种命不久矣的短命鬼?”所以才急着让他留下子嗣?
陆跋冷静而冷淡的指出事实:“你的年龄几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众多臣子看来,你登基已逾三年,但别说留下一儿半女,甚至后宫中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可是正值年少,正是少年风流的时候——别拿守孝当借口,你当满朝文武瞎啊,你可没有尽心尽力的出演孝子。”
祁钰栩对庆德帝的观感十分的一般,别说让他扮孝子了,他没砸了庆德帝的陵墓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所以此时对于陆跋过于犀利的话语,他只翻了翻个白眼便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他确实没心情更没那个时间去扮演什么孝子,这个满朝文武只要不傻就都看得出来。
“我不明白,你总是要留下子嗣的,何必如此排斥娶妻纳妃呢?”陆跋单纯的觉得好奇,所以也就直接开口询问了,他疑惑道,“像你这种不肯娶妻的情况,总是有原因的,那你是因为心中另有所爱,为她守身如玉所以才不肯娶妻的吗?”
祁钰栩哽了一下,黑线顿时落了满头,脸色阴沉着说不出话来,他在将书桌上的奏折整理好了以后,便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往书房外室走去,同时心中无语问道:“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另有所爱、守身如玉……亏你想的出来。”
陆跋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有兴趣,随口敷衍道:“我最近没看什么,如今不是正值大朝会将要举行吗,我整天忙着帮你翻阅审核各地送来的州志和各项总结,哪里有时间去看话本折子。”
祁钰栩一听就知道这是陆跋的推脱之言,相处三年后,虽然祁钰栩依旧并不清楚智脑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他却知道陆跋能一心多用,拥有远超一般人的记忆力,就算他在为州志和总结报告的事情忙碌,也绝对抽得出时间去看话本子。
但陆跋最近帮了他许多忙,祁钰栩一时也不忍心拆穿陆跋的推脱之言,只是脸色黑沉的大步走出书房。
骇得外室侍立的内侍和婢女一阵胆战心惊,就怕是透明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好惹恼了帝王,他们屏着呼吸跟在祁钰栩身后往浴池走去,个个都是小心翼翼,哪怕祁钰栩从未重责过他们,但依旧让他们觉得帝王威严不敢侵犯。
不过陆跋是从不觉得祁钰栩身上帝王威严有多么深重的智脑,他一边帮祁钰栩检阅着这些时日各州各地呈上来的总结报告,一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祁钰栩身上,又问道:“既然你不是为了守身如玉,那你倒是说说你一直坚持独身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的,你一直无子,也是隐患。”
祁钰栩已经自己脱下了常服在热气腾腾的浴池中浸泡了下来,偌大的浴池中只有他一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内侍等也早在帮他布置好一切后便知趣的退了下去,此时祁钰栩一人独处,终于露出几分惬意和舒适来,他靠着池壁,在温热的泉水中舒适的舒展着身体。
阖着眼睛,祁钰栩淡淡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隐患,只是我心中仍有不甘,在未替母妃和外祖一家平反之前,我实在没心思娶妻纳妃。”他侧头朝被他放在浴池旁的天子佩玉看去,他神色郑重起来,征询道,“陆跋,你觉得以我如今对朝堂的掌控力,能为十九年前的事情平反吗?”
陆跋沉默了下去,在数据核心中进行了一段复杂的概率计算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建议你等大朝会后再考虑替你母妃和外祖一家平凡的事情。”
“一来,这次大朝会是时隔六年、召大庆各州郡守回京述职的大朝会,甚至连外邦也会前来谒见,不宜在这场大朝会上闹出风波来;二来,如果这次大朝会能顺利完美的落幕,你的威望必会增长,等到那时,你想平反十九年前的那桩案子,自然更加容易,成功几率也更高。”
陆跋的话,祁钰栩向来是听得进去的,他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确实也认为陆跋说得对,便点头低声说道:“我明白,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顾好大朝会。这次大朝会不仅仅是时隔六年方才召开的一次,更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大朝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这次大朝会,绝对不容有失!”
经过祁钰栩这三年来兢兢业业的努力,如今的大庆江山已经不是前世那风雨飘零的模样,原本在庆德帝年间渐渐有衰败征召的天下犹如起死回生一般,渐渐有新的生机诞生出来。
纵然这三年大灾小难不断,但有祁钰栩把持大方向四处赈济灾民,倒没有多少流民被逼得在家乡活不下去,要背井离乡的逃难,如今天下不说一世昌平,但也能算得上平稳,如今就看各州各府送来的详细资料中记载的各地情况是如何了,通过这些记录,倒可以管中窥豹一番当今天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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