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德帝驾崩后,祁钰栩便搬进了久违的乾宸宫中,虽说他前世也是在冷宫中住了十几年,但说真的,最后那三年住在乾宸宫当皇帝的生涯让他其实已经有些习惯了享受和奢靡。
当然,这一世他虽然不至于自虐到继续去过像冷宫那样清苦的生活,但同样也不会去搞什么酒池肉林的奢靡之事,他就尽量做个不奢靡也不简朴的皇帝吧,私德上不说做到媲美大贤大德者,但也不至于惹人诟病,祁钰栩觉得到这种程度也就罢了。
站在及地的穿衣镜前,祁钰栩任由几名宫女们小心翼翼的为他穿上龙袍,于腰间悬上帝王玉佩,戴上帝王冠冕。今日是他登基为帝后第一日上朝,他要以最好的状态、最饱满的精神去迎接这一天,而且于他而言,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当最后一件饰物也佩戴齐全,祁钰栩看着面前清晰光洁的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这一身龙袍于他而言其实不算陌生,早已经穿过近千次,可是穿着龙袍的人却完全不同了。
重生回来时他也不过才十五岁,在陆跋的监督下这小半年来他每日坚持锻炼,每天又吃得饱、吃得好,身体自然很快发育起来,长高了一些不说,更是变得更健壮了,比起前世那个孱弱瘦削、因自卑而总是躬身弯腰的自己完全不同了。
以至于就连祁钰栩他自己看着镜子中映照出来的人影,也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明明还是自己,登基为帝第一日上朝的事情前世也曾经历过,但偏偏前世与今世就是不同,再是一个人,却也分不出了高下来了。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镜子中映照出来的人影一眼,祁钰栩转身大步往乾宸宫外走去,要赶去前朝的金鸾殿上朝。今天是他第一日上朝,也是自庆德帝驾崩他登基那一日后他第一次接受百官朝拜,总是要郑重些的,而且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陛下驾到!”一位特意挑选出来的嗓音嘹亮的内侍行到殿中的台阶上,一甩手中的拂尘,扬声喊道。
金銮殿中早已经有数百位官员按照文武分作两列、以官衔大小从前往后依次排列着静默肃然的立在殿中,当这名内侍扬声宣言后,前来参加朝会的官员纷纷跪下行礼,口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浩大声浪之中,祁钰栩神情自若从容的行到高台之上的龙椅上坐下,这把龙椅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不已,而他却已经坐过两回了。等祁钰栩正襟危坐的坐好,他方才一抬手,唤众位官员起来:“众卿家平身。”
待百官掸袖站起身后,不等阶下官员出列奏什么国事,祁钰栩轻咳一声,抢先开口说道:“朕昨夜梦中,有太.祖入梦而来,太.祖言他宁愿泄露天机,也将一件大事托付给朕,只因这件事情关乎到大庆朝千千万万的百姓,太.祖不忍百姓受苦,故而托梦于朕。”
在祁钰栩抢在打算奏报国事的官员面前说出这么一段没头没脑、疑似迷信疯了一般的话后,金銮殿中的气氛一时冷场,陷入到一片沉默当中,仿佛温度降到极致,将众人都冻住了,没有一个官员站出来就祁钰栩的这段话说什么。
不是这满朝文武存心要和祁钰栩作对,而是他们真的被祁钰栩这突如其来的一糟事情给搞懵逼了。不是,这是祁钰栩第一日上朝啊,在这一日赶在众位官员奏报国事之前说了一段太.祖托梦的话,这奇葩的发展真的让朝中文武百官无法理解,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见台下文武百官都是一脸懵逼茫然,像是完全不能理解祁钰栩提及这种话题,祁钰栩也不由觉得一阵尴尬和羞耻,如果不是他前世丢脸没面子的时候多了去、现在还能端得住,否则他现在只怕早就面红耳赤显露出自己的情绪来了。
就在威严肃穆的金銮殿上陷入到一片诡异无比的沉默中时,祁钰栩神思缥缈,不由走了走神,想起了昨夜决定在今日早朝上以托梦为借口提起那件事情时,他和陆跋的那一段对话。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告诉他们你‘预见’的未来?总不会是用老掉牙的托梦当借口吧?”陆跋语气淡淡的问着,“你打定主意要在明天的朝会上把那件事情捅出来,我不反对,但你至少得提前想好说辞。”
祁钰栩无奈叹息一声:“不然能怎么办,大庆又没有册封国师,能卜个卦、占个星什么的当借口,我除了拿托梦当借口我还能说什么?扯上太.祖托梦,虽然听上去是神神叨叨了一些,但好歹也能引起那些大臣们的重视吧。”
陆跋也没更好的主意,换了个话题:“那需要不要我给你造个势?虽然这个时代很落后,但虚拟成像技术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你想要真龙腾空还是神仙下凡都没问题。”
“……用不着这么浮夸吧?”祁钰栩条件反射的就想反对,本来他开口说托梦就很诡异了,陆跋再这样一搞,这件事情的神秘色彩就更加浓郁了。
对于祁钰栩的反对,陆跋只是淡淡说道:“你刚登基就被太.祖‘托梦’说黄河即将决堤,大庆朝内将有大灾难,你就不怕被人误解了这场灾难是因你而起?是上天降罪于你?就算你自己不介意,也要提防旁人拿这件事情攻歼你。”
祁钰栩愣了一下才无语道:“这连绵暴雨都下了几个月了,天下必定大涝,而在涝过后黄河决堤本来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往我身上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跋语气漠然,微带凉意。
而被陆跋这么一说,祁钰栩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道:“先看看明日朝堂上百官的反应,如果真想你说的那样他们打算把这件事情往我身上栽,那就由你出手制造出一些祥瑞来维护我的名声,总之这一世我不想再被人说是昏君了,也不想做昏君了。”
想到这里时,祁钰栩从回忆中醒悟过来,垂眸往台下分两列站着的百官看了一眼,见他们还是满脸犹疑惊惶,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他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他才刚刚把托梦之言说了出来,还没把黄河决堤、水患伤民的事情抛出来,若是没有臣子应和,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实在难看。
就在祁钰栩的最后一丝耐心快要耗尽,打算不等这些臣子开口就主动说出黄河水患时,站在文官那一列臣子最前面的丞相何大人总算是出列了,他站到金銮殿中央,先像祁钰栩躬了躬身表示尊敬,之后方才问道:“不知太.祖托梦与陛下说了哪件大事?”
何大人其实不太相信祁钰栩所言,什么托梦他认为都是虚言,但祁钰栩毕竟是新帝,今天又是他第一次朝会,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放任气氛这么僵持下去,那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他不得不站了出来,好声好气的询问祁钰栩太.祖托梦到底告诉了他什么事情。
只是何大人虽然主动站了出来,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何大人作为丞相,乃是内阁之首,他先是陪着庆德帝考察过刚刚从冷宫中接出来的祁钰栩,后来又作为太子太傅教导了祁钰栩一段时间,对祁钰栩的映像还不错,也对他很是满意。
何大人一向认为祁钰栩虽然因早年不得名师教诲而欠缺许多知识,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但却也算得上才思敏捷、聪慧过人,擅长举一反三,而且十分自律,虽然每日要完成的学业很多,但从没有懈怠,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颇为让人欣慰。
可没想到他……唉,上朝第一日便扯出太.祖托梦这样的幌子,何丞相实在是有些担心祁钰栩会说出一些叫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来。他不愿意以这样的心去揣测自己未来将要侍奉的君王,但祁钰栩这颇为奇葩的神来一笔却让何丞相无法不去担忧、不去怀疑。
何大人满腔忧虑祁钰栩是全然不知的,他见堂下终于有臣子开口接他的话,而且还是何丞相这有地位有德名的能臣接言,当下松了口气,心头萦绕的尴尬和羞耻也淡了一些。总算有个人站出来接话,而不是他一人唱独角戏,这真是件好事。
再次轻咳了一声,祁钰栩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里染上几分沉痛和悲悯,他低声叹道:“太.祖托梦于朕,言今年暴雨连绵数月,天下将要大涝。而黄河大堤建成已有百年,虽然年年修缮,但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若是放任不管,待得八月来临,黄河便要决堤!”
说到这里,祁钰栩适当提高了一些声音,慨然叹道:“黄河一旦决堤,便有水患奖励,会祸害黄河流域的百万居民,太.祖他不忍天下黎明受此苦痛,不忍见天下苍生流离失所,故而宁愿泄露天机也要托梦将这件事情告诉朕,让朕早做准备。”
酝酿了好一会儿感情,祁钰栩终于图穷匕见,直言开口道:“诸位卿家,朕以为太.祖托梦所言之事极有可能真的发生,还请各位卿家畅所欲言,提出你们的建议来,争取将黄河决堤带来的危害降到最低,让百姓免于水患之苦,如此才不枉费太.祖托梦啊!”
何丞相:……松了口气。他还因为陛下要借托梦提什么荒唐事情呢,原来说的是国事,而且是忧国忧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