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宸宫本是大庆朝帝王寝居之地,然而在今日这皇城将破、大庆国亡之日,宫中内侍、宫女们都不愿意留下来陪着昏君庆明帝亡于起义军的手中,他们早早就收拾家当趁乱逃离了皇宫,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在国破成亡之际,这皇宫中可没有几个忠心的人愿意留下来陪着庆明帝一起死,毕竟登基三年的庆明帝确实没有在朝政上做出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建树,也确实没有多少效忠他的人。如今在这乾宸宫,便只剩下三年前方才登上帝位的庆明帝祁珏栩。
在这奢华至极的乾宸宫中,白玉为壁、明珠为灯,镂簋朱绂、镂簋朱绂,无一处不奢华、无一摆设不昂贵珍稀,身穿明黄华袍、却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正在殿中肆意摔砸着殿中的摆设,他称得上是清俊好看的眉宇间却满是戾气和愤恨,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祁钰栩一脚踹翻一个面前的一个做工精美的描金香炉,语气愤懑的恨恨道:“天下人都说朕昏庸无道,整日沉浸于酒池肉林之中不去勤勉处理朝政。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朕怎么去当一个好皇帝,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处理朝政!”
“像这种情况,要朕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拿什么去做一个明君?”
清俊好看的眉宇间满是愤懑和无奈,祁钰栩耷拉下肩膀,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的自嘲道:“朕被推上这个位置之前,无人将我看在眼中,也无人教导朕什么,朕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除了逃避朕还能做什么?”
“嘶~~”在自嘲过后,披头散发的祁钰栩突而倒抽一口冷气,在原地蹦跶着跳起脚来,清俊好看的脸皱成一团,“痛痛痛痛!痛死我了,真的是,连香炉也跟我作对,我今天都要死了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倒霉?”
祁钰栩突然跳脚,却是因为他刚刚一脚踹在香炉上太过用力,直接把自己的大拇指给伤到了。
所谓十指连心……就算是脚趾,真的撞得狠了也是痛得人不能忍受的,况且祁钰栩自从三年前登上帝位后,虽然没什么实权掌握在手中,但确实有三年没吃过苦、受过伤,现在冷不丁一撞,他还真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受得住苦、忍得住疼。
祁钰栩痛得抱着自己的右脚不断倒抽着凉气哀嚎,刚才那些亡国之君正常该有的类似于愤懑、痛苦、挣扎的情绪消散一空,转眼间似乎又变成了个二货,总之原本的悲壮之气却是陡然消散了。
不过祁钰栩在抱脚呼痛一会儿后,他再次酝酿了一下情绪,决定在死前再做点事,绝不要把这些好东西留给那些造访、起义的家伙,于是他又开始乱砸乱摔起奢华异常的宫殿中的各种摆设来,一边砸一边还愤愤道:
“你们都说朕昏庸无道,说朕是亡国之君,说今日大庆朝之覆灭是朕一人罪孽,但朕又做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喜欢吃!而且吃得有点多而已!但这又如何,这又算什么大罪?朕是爱享受,但朕所用之物都是出自内库,朕自己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想用就用?”
在三年前登上帝位以前,祁钰栩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好不容易他翻身坐上了皇位,还不允许他放开肚皮好好大吃一顿享受一番吗?
“哈哈哈,世人都诽我谤我,说我荒淫无度、昏庸至极,可朕到底做了什么有碍天下苍生的事情?既然你们都不想朕坐上这个位置,当年何必要助我登基?”祁钰栩站在一片狼藉的寝殿内,仰头放声大笑,凄厉含恨的声音在这片皇宫内院中传出老远,惊得几只夜鸦振翅飞走。
垂下头来,祁钰栩披散着的长发覆满了清俊隽秀的面容,他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带着迷茫和些许无处安放的委屈和酸涩:“这个位置原本就不是我想坐的,是你们推着我走到这一步。我只是想活着而已……但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权力。”
“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皇城已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攻到皇宫了吧?”祁钰栩抬手撩开遮挡住面容的头发,他叹息两声,环视了寝殿一眼,突而笑了起来,“反正我都要死了,总不能便宜了那些要送我去死的家伙!”
眼中掠过一抹决绝,祁钰栩抬起没受伤的左脚,连连好几脚把寝殿内摆放着的十几盏用来照明的落地宫灯全都给踹翻了,琉璃灯罩摔碎以后,明亮橘色的烛火顿时蔓延开来,随着祁钰栩一同乱砸乱摔,寝殿地面上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当烛火满意开来,顿时有易燃物被点燃。
烛火很快从小火苗扩展成熊熊大火,在整个寝殿内蔓延开来。
站在因大火熊熊燃烧而温度变高的寝殿内,亲手纵火的祁钰栩大笑起来:“烧吧,烧吧,烧一个干干净净才好。我宁愿自焚而亡,也不要死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满口天下苍生的家伙手中。”
火烧得越来越大,这间原本奢华异常的寝殿内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开始燃烧起来,祁钰栩站在火焰中央,感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
人常说死前会看到一生最留恋的事情,祁钰栩却想不起这三年里他曾享受过的锦衣玉食,眼前反而模糊浮现出了当年一碗白米饭都能吃得开心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些人非要把他推上这个位置……也许他确实享受不了这三年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同样的,他也不必作为一个傀儡被人轻视、被人不屑、被人摆弄,更不必在此时,走向这必死的末路。
在他被接出来的时候,一开始,他其实真的只是想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已。
祁钰栩闭上眼睛,感受到烈火的热度,他心头苦笑道:“如果我不是这么不成器,如果我不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如果我不是傀儡而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帝王,那我其实也是愿意做一个明君为天下谋福祉的……可惜,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
就在祁钰栩闭眼准备等死时,一道冰冷无机质的声音突然莫名响起在他耳旁:“就你本人来说,你确实不曾直接害死过什么人,不曾直接做过恶事。但你任人唯亲,重用小人,致使他们把持朝政,成为朝堂之上的蛀虫,这些小人们做的恶事,自然有一部分要算在你头上。”
“所以说你是昏君倒也不为过,但充其量,你其实也只是一个傀儡帝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