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枝干嶙峋的刺向萧瑟的天空。
几只不知名的黑色鸟雀扯着破落般的哑叫慌乱飞走。
别院中很安静,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群血迹斑斑的“尸体”。
眼前的男人白皙的脸颊上抹着血迹,漂亮的眼眸里疯狂又痴迷,殷红的唇中叼着一根焦黄的小鱼干。
背后的男人指尖仿佛在滴血,一声不吭的立在阴影处,身形高大,宛若踩着黑色荆棘的地狱之主,他的脚边跌落一片血红,像是某种内脏。
阮冬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空气静的掉根头发都能听清。
她因为被碎玉突袭,惊慌之下迅速松开了小鱼干的另一头,导致碎玉的眸中也起了黑雾,杀机锁定,她便一动不敢动。
要腿还是要肾,这是一道送命题。
阮冬的脑子飞速转动,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两个小王八蛋的状态都不对,理智仿佛在一瞬间被怒火烧毁。
要怎么安抚才行?
她甚至能从两位徒弟的眼眸中读出情绪。
碎玉:呵,原本都快乐的同吃小鱼干了,一看别的男人来了,吓得立刻退缩,眼里……没我啊。
傅白:呵,把我支开原来是为了跟别的男人厮混,刚才还口口声声安分守己,心里……不爱啊。
阮冬欲哭无泪:醒醒,你们只是徒弟而已啊。
但她不敢说!
这样说,那就是找死!
不但她死,全药王谷都得跟着陪葬!
有时候,理解变态的想法就是将自己代入其中,那般疯狂、那般痴迷、那般混乱……
为了世界和平,为了爱和正义!
她一把摁住刚刚站起身的碎玉,将他压回了椅子上。
“心里……有你!”
碎玉眼眸一瞬间睁大!
女孩声音软软的,眼眸湿润而深情,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下。
“不要告诉别人啊。”
碎玉被击中了。
他捂着胸口,脸颊微红,一双眸子晶莹而透彻。
黑雾散了。
阮冬一看稳住了,不敢耽搁,立刻跑到傅白身边,一把按住他抽出的四十米唐刀。
“心里……也有你!”
傅白一怔,刀一松,掉在了地上。
就在阮冬松口气的当口,他问:“为什么用‘也’?”
阮冬的冷汗“唰”一下流了下来。
她努力微笑,绞尽脑汁:“梦里有你,心里……也有你。”
傅白一滞,垂眸看她。
软软的女孩,软软的眼神,小动物一样怯怯又真诚。
傅白被击中了。
阮冬立刻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么?”
傅白点头,用血淋淋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阮冬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努力微笑。
碎玉坐在八仙桌上,“吧唧吧唧”的把小鱼干吃了,撑着脸颊面无表情的瞧。
阮冬在傅白怀里给他打手势。
【逢场作戏。】
碎玉
【明白了,师尊。】
两个徒弟终于安抚下来,空气里又充满了安详又快活的气息。
阮·刀尖舞者·冬地狱里走一遭,浑身湿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腿还是肾?小朋友才做选择,她是个大人,所以全都要!
阮冬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两个徒弟乖乖巧巧的坐在对面。
她实在不敢多说,便仔细叮嘱了一下明日的事儿,便叫他二人走了。
两人甫一离去,她便瘫软在桌上。
今日迫不得已游走在地狱边缘,做了一个渣女,哪日趁着这两人心情好赶紧说清楚,不然死的还是她。
这会儿月光不似方才那般晦暗,从浅灰的云层中探出头来,照亮了昏暗的地面。
阮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小瓶红色液体,就着月光瞧了瞧。
颜色润泽,灵气浓郁。
是药王谷的“先祖之血”。
这是方才杜文君交给她的。
杜文君是被假货关起来的,明日还要大婚,不会杀他,若是带出来反而会打草惊蛇,是以他仍待在牢里。
阮冬想起那孩子的眼泪,还有拜托。
【这些年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对着假扮我爹的人摇尾乞怜,其实是为了调查我爹被关的位置。】
【经过数年暗查,我知道我爹被关在了内谷的‘先祖之地’,那是我们药王谷历代先祖的心血之地,供奉着神鼎和炼丹秘籍。】
【那个地方,只有传承了先祖之血的历代谷主才可进入,我无法进去,但因为是直系的缘故,我的身体里也有稀少的先祖之血,这些年来,我虽不敢修炼,但丹术造诣尚可,于是加入各种灵植,提取了血液中的少量先祖之血,经过日积月累,也积攒了一小瓶,这些血不够纯粹,只能打开“先祖之门”一刻钟,但只要进去找到我爹,便自然可以顺利出来。】
【我无意连累夫人与栗栗,我原本是想逼他同意,广发喜帖,在大婚早上送走你们,让侍女假扮栗栗拖时间就好,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早有堤防。】
【他既然敢今天与我翻脸,自是已经掌握了某种控制我父亲的方法,原本留我不得,但我在他同意结婚的当天,偷走了他的印鉴,广发喜帖,邀请各大宗门赴宴,他这才不敢胡来,至少也要等礼成之后。】
【因此,明日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控制我,我自然无法行动,只能拜托夫人了。】
杜文君衣衫单薄的站在牢里,双手紧紧抓住铁牢黑色的栏杆,一双眼眸通红。
【夫人……】
阮冬平静的望着他。
他眼泪便涌了出来。
【救救我爹。】
阮冬望了他片刻,温和的点点头:“好。”
·
第二天天未亮,隔壁院落已经忙疯了。
一个个药王谷的弟子跑来跑去的忙碌,花栗栗被困在卧室,涂涂又抹抹,霞披凤冠,小脸蛋抹了胭脂,更添娇羞。
阮冬将事儿同她说了,仔细叮嘱几句,她认真的一句句记下。
阮冬便回了自己的院落,大徒弟落了禁制,隔绝了外头药王谷弟子的监视,他们只能瞧见平静祥和的几人围着喝茶。
而真实的情况则是院中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
昨夜被碎玉打晕的众人一早醒了,阮冬取了血瓶,解释半天,才让他们相信这是杜少君的嘱托。
大婚当日,阮冬作为娘亲,自然要出现,她让众人按原计划混进药王谷弟子中,在礼成之后解救杜少君和花栗栗,而她则在礼成后和傅白、碎玉凭借“先祖之血”闯进“先祖之地”中。
她布置完一切,始终不放心,看向两个徒弟。
两个风度翩翩的小王八蛋正懒懒的倚在院中粗壮的枝干上。
傅白抱着个奶瓶在手心,碎玉嚼着小鱼干。
瞧她望过来,眼眸皆是一亮。
她轻咳一声,问:“今天……”
傅白弯眸:“我向来乖。”
碎玉勾唇:“我最懂事。”
阮冬:行吧……听上去像真的……
也许是昨夜安抚的太到位,今天两人都乖巧异常,她乐观的想,也许这份听话能维持到把杜月衡救出来。
众人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告知了从礼堂到先祖之地的路线,并叮嘱千万小心。
碎玉还笑眯眯的应了。
阮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那中年男人带着众人散去之时,许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见碎玉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便同他道:“药王谷婚宴上会有精心烹制的灵食,是不可多得的润灵养神之物,公子可以食用一些。”
碎玉原本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嚼小鱼干,闻言一顿,疑惑的望向他。
中年男人亦疑惑的回看他。
碎玉瞧着瞧着,笑意便敛了,一张俊脸沉了下来。
阮冬心头一跳,她曾听说碎玉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不知竟这般难以琢磨。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碎玉的脸色愈来愈不好。
“呵!”
他忽然将小鱼干吞进口中,站起身来。
一时间罡风四起,风云变色。
阮冬眉心剧烈的跳了起来。
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了?
而正在进行头脑风暴的碎玉。
【叫我多吃一点润灵养神之物?为什么特意提醒我?是觉得我不行?觉得我不行,也就是我说不像个男人……不像个男人,也就是说我配不上师尊……】
【配不上师尊?】
【我配不上师尊?】
【我配不上师尊???!!!】
碎玉一个闪身,冲到那人身前,抬手扣着他的脖颈,便将他狠狠惯在八仙桌上,随后摁着他的脑袋,满身戾气。
“你居然说我配不上师尊?”
中年男子:???
委屈极了!!!
他哭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说过啊!”
碎玉冷哼一声,死亡银币腾空飞起,随后被他粗暴的盖在桌上,嗓音冰冷,犹如恶鬼。
“正面还是反面,选!”
阮冬:……
傅白:呵!
阮冬崩溃:“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啊!”
傅白将奶瓶塞给阮冬,垂眸道:“师尊,我也不明白碎玉每天都在想什么,可能脑子坏掉了,我就不一样,我可没那么多奇怪的思路。”
阮冬无奈道:“他气势太强,我无法靠近,你试着劝劝?”
傅白略有为难的瞅着她:“师尊,我真不知道碎玉为什么这样……完全猜不透啊……”
阮冬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道:“加油,你是最棒的。”
傅白闻言一顿,浓密的睫毛盖住眸光,唇角止不住上扬,他乖巧应了,缓步走到碎玉跟前,轻咳一声。
“人家说你不行,不像个男人,也没说错啊,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阮冬崩溃:你这不是完美跟上了么!!!
中年男子当场哭出声来:“你们胡说!我没有!我真的没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