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
口水流了一夜。
都怪那张图,小王八蛋是故意的吧。
小侍女领着她去后山灵泉洗了澡,又送来了稀世罕见的果子,她挑个红艳艳的吃了,这才坐在铜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平平无奇高冷淡漠的脸,实在没有哪处吸引人。
她还是不明白。
昨夜大徒弟表现出对她极强的占、有欲和依赖感,实在让她匪夷所思。
从前她够高冷淡漠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极难亲近的模样,这小孩怎么回事?
心魔锁在腕间微微发烫,她低眸一瞧,叹了一口气,随后伸手按上脸颊,撕下了一张薄薄的面皮,镜子里豁然露出了一张绝美动人的脸。
宛若林间清泉、云上烟霭,不可触碰,却心驰神往。
唯独那双动人心魄的眼,却微微泛着红芒,额心亦渐渐浮现出诡异的红纹,勾勒成一道令人心悸的魔纹。
心魔纹。
果然……这东西还在。
前一遭,她身穿成了无极剑宗的大师姐,剑法绝世,可惜修炼时心魔入侵,每日痛不欲生,后逐渐在面容上显露,她便叫系统给她做了一张面具,遮了脸。
此后迫不得已,与心魔共处,偶有失控,但正常压制的时候,却能爆发出比寻常更强横的威能。
她性子本就野,自此横着走,无人敢惹。
后来她一边压制心魔,一边教导三个徒弟,只希望能在被心魔彻底控制之前使他们三观成型。
她刻意维持着古板乏味又冰冷的严师人设,建立起距离和隔阂,这样死遁的时候便不会那么触动人心。
可还是事与愿违。
这三个小混蛋究竟是因为什么?此刻,又黑化到什么程度了呢?
她透过窗望向外界,看见了扶疏的花木和巍峨的建筑群。
这里应当是大徒弟傅白黑化后建立的明月府。
按照原剧情,大徒弟黑化后冷漠无情,嗜血暴虐,将整个修真界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晴,修真界便繁衍生息,他雨,修真界便道尽穷途。
他惯常坐在自己的大殿中,让各大宗门送上核心弟子,一颗一颗的喂断肠散,看他们痛哭、流血、发疯。
随后就着满殿血色,笑眯眯的饮尽杯中酒。
他喜欢激怒别人,手段恶劣之极,时常流露出一副不想活的姿态,可没人能杀掉他。
修真界的未来,纯看他的心情。
后来被逼到绝境的众人,在原男主和原女主的带领下,于月圆之夜冲上明月府,趁大魔王旧伤复发之际,鏖战数日,终于将他击杀。
阮冬光想想就难受。
大徒弟从前很乖,叫他做什么,都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她。
【师尊,徒儿会听话。】
【师尊,徒儿昨夜功课没完成,师尊罚我吧。】
【师尊,徒儿今日心绪烦闷,可否坐在师尊寝宫之外?徒儿不会发出一丝儿声音,绝不敢打扰到师尊。】
乖乖的,软软糯糯的,小手牵起来冰凉,给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高兴好几天。
阮冬想着想着,眼眶都湿了。
不能让他落入这样的既定命运,大徒弟好像还没有彻底放飞,应当还没到天怒人怨的时候,只要能阻止他接下来一连串的血腥大事件,应当能挽救他最终的悲惨结局。
但目前最让她在意的,还是他身负旧伤这事儿。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如何受的,但就后期剧情来看,还挺严重,甚至导致了他的死亡。
如果能治好的话,哪怕最终走向不可控,也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吧?
想到这里,阮冬重新戴好面具,走出庭院。
天气很好,浮云悠闲,鸟雀轻鸣。
明月府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
因为大魔王傅白占了整个修真界灵气最浓郁的山和水。
没人敢说个“不”字。
阮冬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府里四下无人,也无禁制,任她随意走动。
她沿着长廊一路向前,很快便瞧见了类似书房的建筑。
绿植充盈,旺盛的在木窗前生长,一池游鱼不时扑溅出水花。
她略一思量,从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排排玉简和书籍整齐的放在书架上,十分整洁。
桌面上摊开着白色的宣纸,蘸饱了墨的狼毫搁在砚台上,而在砚台的附近,有一枚摔的四分五裂的传影玉简。
这是什么?为什么裂开了?
阮冬走上前,食指触上玉简。
因为输入灵力,破碎的玉简发出了“刺啦刺啦”的破败之音,许久才勉强撑开光幕。
是一段影音。
光幕很快显露出画面,是一个仙气渺渺的硕大平台。
阮冬一怔,画面中的地方,她认得,是无极剑宗的入宗石。
入宗石是历来收徒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收了傅白、碎玉和长寒三个徒弟。
画面一动,果然,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徒弟了。】
说完这句话,画面就熄灭了,传影玉简耗费了灵力,再次变为了一枚灰扑扑的石头。
怎么只有这一个画面?又为何会被摔碎?
阮冬想起傅白,心头有些发怵,正要离开,目光却忽然瞥见木桌下的一只箱子,没有盖好,露出了灰扑扑的石头。
她心一紧,蹲下身,打开了箱子。
瞳孔一缩,竟是一整箱碎裂的传影玉简,有的几乎碎成了渣。
她打了些灵力进去,果然又听见了一模一样的话,一整箱全都是同样的内容。
这……
一遍遍的听,一遍遍的碾碎,小白他……一定很恨她吧?
再联想到他现在的状态,阮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她正要盖上箱子,身后却忽然传来轻笑。
“师尊在做什么?”
阮冬手一抖,玉简便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
一地飞灰。
傅白宽袖长衫,懒倚门框,高大修长的身体几乎遮住了全部光线。
他目光一敛,抿着薄唇,表情藏在暗处,瞧不分明。
阮冬心头紧张,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他忽而笑了笑。
“那日,天气晴好,同往日没什么分别。”
阮冬怔了怔,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抱着从秘境中取来的灵果,迫不及待的给师尊送去。”
“师尊说了与平常一般无二的话‘等着’。”
“我便满心喜悦的等在那里。”
“没有等多久。”
他又笑了笑,只是那声音却显出几分冷意。
“十年而已。”
阮冬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向前一步,跨进室内。
英俊的脸孔便完整的显露在空气中,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眼眸里则掩着嗜血又森冷的光。
阮冬吓得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师尊身死道消,是不可抗拒的天道之罚,才对徒儿这般绝情,丝毫未曾吐露痕迹。”
“可徒儿万万没想到,师尊竟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他缓缓走过来,将她逼退在书桌前,直到她后背抵到书桌,退无可退,才停了脚步。
他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他俯身望她。
像一只欣赏猎物发抖的邪恶凶兽。
“原来,在师尊眼中,徒儿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师尊从未将徒儿放在心上。”
阮冬在他掌心瑟瑟发抖,她无法同他解释,有关系统的一切,根本无法言说。
她艰难的道:“不是……并非如此……”
傅白看了她片刻,眼神忽而软了下来,漆黑的眼里浮现出细微的雾气,将那眼尾染的湿红。
“可是徒儿不在乎。”
“只要师尊回来就好。”
阮冬明明在害怕,可他这副模样,却叫她心里一疼,忍不住安抚道:“不会离开了。”
傅白一怔,定定的望了她片刻,目光渐渐变得甜软而温柔。
他腼腆的笑了笑,语调像从前一般奶香软糯,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儿。
“师尊……”
“我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比你还要高那般多。”
“你想要的快乐,我都可以给你。”
“可我还是担心。”
“毕竟……师尊是一个,说抛弃就抛弃,毫无牵挂的人呢。”
“想把师尊藏起来,只能看到我,只能碰触到我。
“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师尊说,好不好?”
他嗓音温柔,阮冬却几乎吓出了眼泪。
他冰凉的指落在她脸上,拭去了那点水汽。
“师尊……在害怕……”
“我也不想弄哭师尊。”
他缓缓凑近她,呼吸都落在她的唇上。
他弯眸浅笑,同幼时一般乖顺。
“所以师尊……”
“答应我,乖一点,别惹我生气,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