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当即连连称是,恨不得举起自己的手发誓,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其他工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装聋作哑。
实在是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上面说是什么改革的新政策,市场化来势汹汹,使得厂里的生意开始受到影响,物价又开始上涨,借钱实在是有心无力。
陈忠实攥紧手里的钱,揣进兜里,更加卖力的工作。
直至下班回家,他踩着落日的余晖靠近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欢乐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这种美好的景象是他这些年期待已久的,可是想到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美好的画面突然覆盖一层阴霾。
但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嘴角上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进入院子。
陈忠实刚进入院子,立即被在厨房门口守候的陈慧发现。
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鱼肉香味,她早就馋得流口水,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来,她激动地对着门口的父亲喊道:
“爸爸快来!吃晚饭了。”
“诶。”
陈忠实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烦忧扫去,幸福地应声道。
等到他靠近厨房门口,才发现今天的晚饭有些不一样,居然有鱼肉吃。
他有些吃惊地看向正把红烧鱼从锅中盛出来的妻子,询问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还有鱼肉吃,哪里得来的?”
闻言,黄秀梅脸上的笑意更深,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哈哈哈哈!当然是我们家的小慧。她们那群小孩子可厉害了,居然在村里的河钓上来这么大的鱼,好多人都看见了。”
“这么厉害!”
陈忠实一脸震惊地看向陈慧,忍不住揉揉女儿细软的头发,夸赞道:
“我的女儿就是这么厉害。”
“好了。你再夸下去,小慧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先吃饭,尝尝你女儿钓的鱼味道怎么样?”
“那自然是最好吃的鱼。”
听到陈忠实如此不要脸的话语,黄秀梅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陈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仅仅只是因为父女的关系,不需要其他任何条件,内心倍受震动。
相较于陈家的欢声笑语,努力工作一个月,却没有往家里带回一毛钱的胡家,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胡德明的妻子——乔心雅,愤怒地一手叉腰,一手扭住胡德明的耳朵,大声质问道:
“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说说你,这些年救济了多少你所谓的好兄弟,有一个记得你恩情的人吗?反倒是我们借钱的变成别人嘴里的罪人,这个月你的烟酒通通取消,洗衣做饭你来干。”
“好好好!都听老婆你的。小陈师傅是个好人,肯定会还钱的。至于以前那些人,我们现在早就不交好了。”
“哼——你的意思是你是借钱识人心是吧?”
“嘿嘿嘿。”
胡德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让乔心雅内心的怒火更盛,直接再次给手里的耳朵再扭一圈,直至耳边听到丈夫呲牙咧嘴的痛呼声才住手。
怒目圆睁地瞪着胡德明,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
“我这就去,这就去。”
胡德明一手捂着疼痛的耳朵,一手拎起脚下的菜,马不停蹄地赶去厨房做饭。
这种场景隔上几日就要来上一次,两人的儿子胡博文早就看习惯了。
甚至还有心情当做情景剧看待,点评母亲的威力,和计算父亲屈服的速度。
就在他为心中父亲服软更快而鄙视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此时乔心雅的目标人物已经转移。
“还有你胡博文,名字取得文邹邹的,真是白瞎了。还不赶紧去把老师今天留的作业给做了,要是这个学期还是倒数第一名,看我怎么处理你。”
话应刚落,胡博文赶紧抱紧自己的书包,往房间跑去。
此时的母亲在他眼里就是个炸药包,一个火星子出现都会爆炸,为了自己安稳,还是走为上策。
吵吵闹闹的胡家趋于平静,正在享受女儿献礼的陈忠实,却开始变得咋咋呼呼。
每吃下一块鱼肉,都要搜刮干净肚子里的墨水来评价这次红烧鱼的滋味有多好。
把陈慧和黄秀梅两人逗得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的时候。
等到两人看尽丈夫/父亲憋词的搞笑姿态,才意识到这么大的一条鱼,她们一家三口居然一顿饭就吃光了。
“早知道应该只做半边的,另一块腌起来,明后两天也能尝个肉味。”
黄秀梅语气中都是懊恼。
陈忠实却认为是自己对不起母女俩,想到现在两人对工资的事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往后家里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肉,刚刚的欢乐瞬间消散。
想要说些讨喜的话,话却都堵在嗓子眼,一句话也冒不出来。
反倒是今日的功臣陈慧,扬起稚嫩的小脸,开口道:
“下次我们再钓鱼就好了。”
实在是母亲做的红烧鱼太好吃了,就算是今天只做一半,估计另一半鱼也留不到后天,只会提前进她嘴巴。
想到刚刚嘴里的美味,她暗暗下定决心,下次还要去钓鱼。
“我们村河里的鱼都快成精了,哪里是这么好钓的。你们这群孩子就是今天运气好一点而已,还有下次也要在有大人的情况下才可以钓鱼,知道吗?”
“知道了。”
陈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母亲才会相信她们的运气和实力,这样的日子肯定不会很远的。
晚饭过后,三人幸福地躺在床上。
年幼的陈慧还是最早入睡的那个人,陈忠实和黄秀梅也开始了今天的夜话。
陈忠实有点难受地将兜里的钱拿出来,第一次没有主动递到黄秀梅手里,而是展在掌心,问道:
“阿梅你说,这些钱明天去医院应该够吧?”
只一眼,黄秀梅就看出具体数额,看着比上个月还要多出来的几块钱,她惊喜地说:
“忠实,你是涨工资了吗?居然比上个月还要多五块。加上我们自己攒的十几块,只要小慧不住院,怎么着也应该够了。”
陈忠实抖动着嘴皮子,暂时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只是想着钱够了,先把女儿的病看了再说。
黄秀梅看到钱后,终于是安心了,怀揣着兴奋的情绪入睡,睡梦中嘴角都是上扬的。
翌日,为了赶上镇上去县城最早的一班车,天还没亮,夫妻俩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开始准备看病需要的东西。
而还在熟睡的陈慧,忽然感觉到鼻尖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被迫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拥挤的各色人员,和封闭的大巴车,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还不等她清醒,黄秀梅一眼就看到了睡醒的女儿,连忙出声道:
“小慧醒了,头晕不晕?饿不饿?妈妈身上有准备好的饭团。”
说着,她就要将口袋里的饭团取出来。
陈慧思绪回笼,意识到是在前往县城的车上,连忙伸手制止母亲的动作,用刚清醒时沙糯的嗓音回道:
“还不饿。”
“那也行。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没睡醒的话,再睡一会儿。”
黄秀梅依旧保持着抱睡女儿的动作,如果空间允许,甚至想要摇晃哄睡。
这让身为当事人的陈慧是温馨又尴尬,觉得自己这么大还如此油纸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但很快,她就沦陷在这种氛围当中,感受背部传来的温热气息,眼眸往窗外看去,观察八十年代的深市。
与她记忆中的高楼大厦相去甚远,甚至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谁能想到未来这里会是享誉全世界的国际化大都市呢?
当陈慧还沉浸在未来和现实的割裂当中时,大巴车已经来到下车站点。
车内的人一哄而散,纷纷挤着下车,售票员一看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发脾气,弄得整个车厢乱糟糟的。
黄秀梅担心女儿受伤,等到最后一个下车。
三人下车之后,乘坐公交车,来到医院,原本的惠安县字样已经被改成深市,但也改不了它还是县级医院的事实。
由于今日省里名医到访,医院比往日里更拥挤。
陈忠实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路往前挤,好不容易来到给他们家预约名医的何医生诊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