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北京,阳光如蜜,烫得发粘。
B大还没开学,下午,整栋楼安安静静。
三楼男生宿舍,高尚提前返校,缓缓推开门,脚步轻轻,他眼尖,一眼看到宿舍右侧靠墙位置上床,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山丘。
宿舍里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窗帘紧闭,地上拖鞋运动鞋摆放整齐。
一路风尘仆仆赶飞机打的的高尚突然就阴霾散开,心情愉快。他对着凸起的小山丘小声嘀咕,“还在睡觉?”
只三秒钟,周九鼎睁开眼,又过了一会儿,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高尚和周九鼎住对床,他已经走到自己书桌旁,听到这动静,转过身问他,“我有没有吵到你哦?”
高尚是南方人,说话腔调温柔,人也温和,是个有洁癖的男孩。
“没有。”周九鼎手臂垫在额头,声音略显惺忪,“几点了?”
高尚看了眼手机,“快六点了。”
“哦。”周九鼎这次没再耽搁,从床上爬起准备套衣服。
高尚余光里看到一股白光,虽然室内光线黯淡,但那肌肤颜色依旧耀眼。
“鼎爷,以后宿舍没人,你可不要/裸/睡。”
“怎么了?”周九鼎套上白T,漫不经心地问道。
“据悉,此栋楼内有很多同性/向恋者,你这样肤白貌美的,容易引人犯/罪。”高尚的表情很认真。
周九鼎嘴角勾了一道弯,“我有女朋友。”
“知道知道。”高尚点着头,顺手拉开窗帘。
窗帘一拉,室内可见度变高,高尚一抬眼,这才看到周九鼎精神不振的样子。
“你怎么了?”高尚问他,“怎么好没精神的样子?”
周九鼎跳下床,身姿矫健,转身照了照高尚床头前挂着的镜子,抬手用食指拉了下眼皮,是有点微青,眼睛里红血丝也多。
他说:“昨天和苏教授从苏州坐火车回来,硬座。”
苏教授今年六十有八,上周带三名学生前往苏州参加全国高校学术研讨会,其中就有周九鼎,回校时,教授建议乘坐火车,美其名曰,为了情怀,实际上,学生苦不堪言。
苏教授是苏州人,二十岁那年北上,来到北京,多年来走遍世界各地,品味世界风土人情,唯独惦念当年还很年轻的自己孤自一人坐着绿皮火车的日子。
以前没机会,这次带着仨学生,特地嘱咐买票时一定要买硬座。
俗话说——教授之命学生不可违。
他们想着教授这么大年纪了,总不能二十一小时不闭眼吧。
可谁能想到,苏教授竟真的二十一个小时没合眼,甚至在下了火车后健步如飞,拉出三位体形健硕的男学生几米之远。
而这三位男同学,有两位中途撑不住,睡死过去,只有周九鼎,一路端坐,时不时点头回应,承载着苏教授一路来的各种专业问题,各地风俗习惯,还有途径的各个省市的地势环境。
没什么想法,就是眼睛,酸得厉害。
……
高尚笑道:“苏教授啊,他人很幽默的啦。”
周九鼎颔首,是挺幽默的。
高尚忙着收拾行李,爬上上铺换床单。
“这次苏州之行怎么样啊?有没有感触良多?”
周九鼎看了看表,“感触都写在报告里了,我要出门了。”
夏天太热,阳光充足,即使是即将日落,仅剩的余晖也能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
周九鼎抽了一顶黑色鸭舌帽,伸手捋过头发,压上去,帽檐阴影微微遮掩微青眼圈,他背上背包,准备出门。
“鼎爷去哪啊?”
周九鼎还没说话,高尚自己给自己解答,“去女朋友那里?”
“唐欢这么早就回来了?”
“迎新晚会彩排。”周九鼎回答。
“这么早?”
“嗯。”周九鼎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今天第一天。”
“那行啊。”高尚笑道,“上次唐欢帮我那忙我还没道谢,下次有空请你们吃饭。”
周九鼎说:“不急。
然后就走了。
高尚挥着手,和周九鼎说再见。却不合时宜的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一个时间,他从校门口一路拉着行李箱,好心的学长引着他进入宿舍。
他进入宿舍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学生,也称不上学生家长。是一位长相十分年轻的叔叔。他看那位叔叔满头大汗,一脸笑意,吆喝着帮他拉行李。又看他站在贴有周九鼎名字的床铺前。
他极不好意思的唤了声:“周叔叔好。
那位叔叔摆着手,“不是啊小伙子,我姓唐,你得叫我唐叔叔。
高尚是个聪明孩子,一点即通,当今社会这么开放,人们对爱情的定义各不一样,然而谁都拥有追寻真爱的权利,所以他在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
我的舍友拥有两个爸爸也有两个妈妈。
或者是——
谁说后爸不爱继子!
也可能是——
我舍友的妈咪是个厉害女人。
等等等等。
天特别热,高尚热了一头汗,脸颊通红,心里郁闷还未解开。
好孩子都爱钻牛角尖。
疑问摆在面前,如何做到不询问?
“唐叔叔,你是周同学的……嗯”
唐仲成哈哈大笑:“我是他女朋友的爸爸!”
高尚:“……”
人生第一次怀疑自己无懈可击的学霸推理能力。
然而不久后,他就见到了唐叔叔的女儿,从学校官网里,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舍友的女朋友。
一年一度开学季,摄影协会都爱在学校报名处观察新同学,拍几张生机勃勃,青春朝气的相片刊登到校报上,贴在官网里。
既然是要当门面的,那必定要颜值在线。
所以当高尚敲着手机屏幕里B大官网的首页图片给周九鼎看时,说得是,“这个同学好漂亮哦。”
周九鼎侧头看见新同学拿着女朋友的照片跟他在那炫耀,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这是我女朋友。”
后来高尚参加社团活动,社团辞旧迎新,学长学姐退位,学弟学妹上位,他特地邀请唐欢来当主持人。
有美女在场,气氛热闹,学弟学长们呼声不断。
除了在教室角落前来观赏的周九鼎,面无表情。
说起来大学生活过去一年,唐欢的每一次主持,周九鼎都会到场,不论大大小小。
虽然但是,他们专业课超多的。
然而不得不提的是,这对神仙眷侣。
真的太养眼了。
**
演播大厅。
“欸欸,最后一排那个女生,朝左边靠近。”
“不对,不对,再右边点。”
“好——好——停!”
舞台前面的严飞指挥着舞蹈演员的位置,可因为始终达不到理想效果而愁眉苦脸。
站在舞台上,穿着一身白T黑裤的唐欢戴着帽子,挠了挠耳后。
严飞学长作为B大播音系大三优秀生,也是校学生会成员,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大约是强迫症、完美主义者的结合体,或者更要严重。
这才彩排第一天,仅出场舞蹈的位置问题,他就已经发了好几次火。
偏偏他地位高,能力强,大家不敢多言。而且舞蹈系的这支开场舞排了不到三天,被他一个外系人指指点点颇有不满。
唐欢站在前面,甚至能听到身后舞蹈演员的小声吐槽。
也不知是严飞累了,还是他良心发现,终于在舞蹈系学生情绪临近崩溃点时,说了句——
“先休息会儿吧。”
“十五分钟后继续。”
唐欢送了口气,刚想下舞台,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唐欢!”
“嗯?”
唐欢转头,是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严飞学长,正站在舞台下面对她招手,“过来一下。”
此人凶神恶煞的形象在唐欢心里根深蒂固,即便他对自己说话时还算柔和,但唐欢也还是在与他相差将近一米的地方蹲下身,“怎么了学长?”
“把你和其他主持人的衣服尺寸登记一下,学校要订制一批新礼服。”
“嗯?”唐欢笑道,“这么好啊?”
“是啊。”严飞说,“学校比较重视这次迎新晚会的嘛,所以主持人一定要形象气质佳。”
唐欢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复。严飞就话题骤转,当然声音并不大,但语气不好,“但是你瞧瞧她们舞蹈学院的舞蹈排的,烂透了。”
唐欢没接话,心道,跳得再烂跟你也没啥关系,学院派你来指导主持人主持的,你倒像来到了主场,直接代替了导演系师兄的位置。
但这话唐欢只是想想,并不能说。
见唐欢沉默不语,严飞清清嗓音,“唉,就这样吧,祈祷她们能越跳越好。”
唐欢小声道:“会的。”
“嗯。”严飞习惯性的抬起手想拍一下唐欢的肩膀,发现唐欢距离他很远根本够不到时,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就这样,加油。”
……
唐欢用了五分钟听示上级指示,又用了七分钟完成工作,剩下三分钟内看到角落里观望着、不打扰她的周九鼎。
在最后一分钟里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
“鼎爷,你怎么在这里?”
周九鼎眼眸低垂,眼角微微弯起。这个地方光线不强,几乎在演播厅距离舞台最远的位置。他戴着金丝边框的眼睛,稍稍抬眼,勾勒出浅浅的金光。
唐欢喘着粗气,情不自禁的靠近他,最后歪倒在他身旁的软椅上。
周九鼎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鼻息间热气喷散在她的手背上,酥酥麻麻,连同他低沉的语调,都深深吸引着唐欢。
“早都来了,你才看到。”
话里带着一股儿毋庸置疑的傲娇。
唐欢都有些后悔。
为什么??
没!早!看!到!
她和周九鼎将近一个月没见面。
暑期开始时,二人一同留在北京,学学习,开开房,日子过得好舒坦。暑期过半,明静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赶紧回家
唐欢收拾行李踏上征程,尤记得回家前夜和周九鼎在一起,他怕是想把之后半个月的量全都补给她。
最后一次,唐欢哭着说:“鼎爷……你放过我吧……要不我就不走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周九鼎动作不停,只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唐欢摇着头,小脸涨的通红,她自认为语气无比正常,可那娇滴滴的模样到了周九鼎眼里自然更让人我见犹怜。
“你太……大力了啊……”
意识迷乱中,她听到周九鼎“嘶”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扶着她的/腿。
吻/着她鬓角,安抚她,“欢欢乖。”
“就快了……”
之后她想提前归校,周九鼎不同意,说是自己要参加全国大学生学术交流会,没时间带她玩。
他虽这样说,但唐欢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北城多休息一段时间。
唐欢也确实在家里快乐了很久,直到学院导师找她来当迎新晚会的主持人。
唐欢把这事跟唐仲成和明静说了下,二老很快同意。
唐欢回校时,周九鼎还在路上,今天被严飞叫来演播厅,更是没来得及和周九鼎联系,只给他发了自己的位置。
如今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唐欢感动到想当中热吻他。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与她对视,然后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拉着她朝自己怀里带。
嘴唇被轻啄了一下。
黑暗里别人看不清,唐欢抿抿唇,两秒后用力探着脖颈,朝那个地方深深吻去。
手指扣在座椅扶手上,软垫被压出一个坑。
极其熟悉又令人沉沦的触感让唐欢忘掉自我。
人一个接着一个归位,舞台上制造出的动静不小。
唐欢想起身时,周九鼎已经比她更加疯狂,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带着一股清凉好闻的薄荷味道,连带着整个口腔像是下了一场薄荷雨。
只能听到水渍交缠的声音。
周九鼎侧着头,露出凌厉好看的下颌弧线,他生怕帽檐压到小姑娘的额头,弄花她的妆发。
不久后,他松开她的肩膀,声音除了低哑,还带着一股意犹未尽的缱绻:“去吧,我等你。”
……
排练完,唐欢赶紧跑下舞台。偏偏不长眼的严飞叫住她,跟她扯东扯西。
唐欢兴致缺缺,眼神朝后面瞟。
严飞看到了,笑着打趣她:“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唐欢的语气有些不悦,“我男朋友在后面等我呢,不想让他等太久。”
严飞呵呵了两声,转头朝身后看,确实在最后排位置看到了一个穿白色T恤和戴黑色鸭舌帽的人。
再转眼一看,唐欢也穿着白色T恤,戴上了黑色鸭舌帽,帽檐下微微掩盖的双眸明亮纯洁,让人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有时间让你男朋友来学院啊,给学长介绍介绍。”
唐欢“呃”了一声,“看我男朋友时间吧。”
……
唐欢跑到后排,周九鼎依旧保持着低头不语的动作。她还以为是刚才严飞拉着他聊天被他看到了,有些不开心。
演播厅前排噪杂不堪,后排不受影响,暗红色的座椅衬得他整个人挺拔而干净。
她躬身靠近他,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张纸。
再靠近,周九鼎抬起头。
唐欢听到他低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那种声音很常见,是他睡醒之后会发出的声音。
唐欢眨巴眨巴眼:“鼎爷你睡着了?”
周九鼎嗯了一声,“你忙完了?”
刚刚睡醒,声音里带着一股儿干燥的烧灼感。
唐欢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并且在那之前细心地帮他拧开盖儿。“忙完了,你陪我去吃饭吧。”
“怎么今天饿了?”
周九鼎一口气灌了半瓶水,透明水珠顺着他嘴角直直向下滑落。
唐欢伸手帮他拭去,略显不舍地在他嘴角那块儿揉了揉,“走嘛。”
“等会儿。”周九鼎拧上瓶盖儿,轻咳了声,将刚才放在腿上的纸拿起递给她,“你们开场舞布局不美观,这是我改过的位置,你可以给你负责人看。”
唐欢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
知晓小姑娘的吃惊,周九鼎说:“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唐欢抿嘴笑,在出门前把那张纸递给了严飞。
严飞看得仔细,再抬眼时唐欢和周九鼎已经走远,只剩下两人清瘦而般配的身影。
**
这个时间,食堂里所剩的饭不多。
唐欢牵着少年的手,径直朝学校大门走去,“我们去外面吃。”
两人去了一家煲仔饭,周九鼎要了一份牛肉煲饭,唐欢在路边小店里买了一只鲷鱼烧。
鲷鱼烧是糯米馅的,吃起来黏黏糊糊,味道甜腻。
唐欢边吃边擦嘴。
周九鼎给她递纸巾,“不减肥了?”
“不减了,最近瘦了三斤。”
“哦。”周九鼎抬了抬帽檐,多看了小姑娘两眼,确实是瘦了,脸更小了。
唐欢的饮食非常单一,距今为止,吃得多的也是蔬菜沙拉,健康美味,制作起来方便简洁,况且唐欢入学以来被专业老师带着去参加了不少活动,上镜显胖,保持身材更是她毕生课题。
店里面积不大,门有多宽,点就有多款,称得上巴掌小铺。夜色渐渐浓郁,白炽灯明亮照眼,门外行人嬉笑吵闹不绝于耳。
“鼎爷。”唐欢拿着鲷鱼烧,趴在餐桌上看他,“你很累吗?”
“嗯。”他嘴里含着饭,等咽干净才说了句,“没睡好。”
唐欢斜着脑袋,他垂着眼,浓密睫毛掩着清亮眼眸,眼廓下圈微微发青。
周九鼎怕她看不到,抬手把帽檐抬得更往上了些。
“怎么搞得?”
周九鼎吃了一口饭,“交流会。”
“啊。”唐欢小声说,“鼎爷好辛苦哦。”
“也不是很辛苦。”他抬眼看她,“主要是苏教授要坐硬座。”
唐欢给他倒水,递到他面前,“从苏州到北京?”
“嗯。”
“那要多久啊。”唐欢嘀咕着,视线没离开他。
“二十一小时。”
“这么久。”唐欢心疼道,“一会儿好好休息吧。”
“嗯。”
默了一会儿。
“我还想跟你去宾馆睡觉觉呢。”小姑娘小声说。
他神色如常,只是吞咽动作急切了一瞬,稍微噎了一下,倒也看不出什么。一抬眼,眸底多了几分肆无忌惮,“不耽误。”
**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经常前来的青蜜宾馆。
青蜜宾馆与B大有一街之隔,在一个僻静幽深的胡同里,门市很小,内里装修简洁时髦。
但因为位置不显眼,所以几乎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前来投宿,有的都是周围大学里面的学生。
进门后,周九鼎轻车熟路地开了间房。
两人不仅戴着鸭舌帽,还戴了黑色口罩,登记时拍完照,又很快装扮好。
但这也不代表俩人没撞见过同学。
唐欢记得去年开学不久,正巧学院里聚餐,同周九鼎讲过此事,周九鼎忙完从学校出门,在青蜜开了一间房等她。
她到楼下给周九鼎打电话,周九鼎说下楼来接她。
不过三分钟的时间里,唐欢被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泼了一身奶茶,当然不是故意的,那个女孩更惨,她直接滑倒,摔得不轻。
女孩一直给唐欢道歉,唐欢看她身上奶茶污渍更多,只好说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周九鼎下楼,见此场景询问事情经过,结果那女孩抬眼愣怔半分,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是周九鼎吧?”
周九鼎平静地望了她三秒钟,没说话。
他不认识她,唐欢想。
女孩说:“我是跟你同系不同班的,我认识你。”
周九鼎没表情,唐欢都觉得尴尬,只好替女孩解围,“是吗?你跟我男朋友一个专业吗?”
“天呢。”女孩捂住嘴,脸颊害羞地有些红润,“你真的好漂亮。”
唐欢:“……”
看样子女孩之前听过周九鼎女朋友的传言,但一上来就夸她也很尴尬。
……
后来唐欢再问周九鼎此事,他只是细细啃咬.她的耳朵,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痒,身体痒,声音也痒。
“全学院都知道我女朋友很漂亮。”
……
进了浴室门,唐欢悉心卸了妆,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她没带换洗衣服,吹干头发后只围了一块浴巾便出了浴室。
周九鼎坐在房间沙发处,唐欢洗澡时间长,等她出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时间已晚,他端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微阖双眼,表情安然。
唐欢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手,修长有形,筋脉分明,指甲圆润干净,泛着健康的光泽,关键是——
这双手也很有力。
周九鼎睁开眼,入目皆是一片莹白,浴巾肥大,遮住她的玲珑曲线,可瘦弱的肩.头还有纤细的小.腿一览无余。
周九鼎收回目光,声色暗哑:“洗完了?”
唐欢顺着他身边坐下,语气柔柔,“嗯。”
“那我去洗。”
“去吧。”
周九鼎洗了不到十分钟,也只围了一条浴巾,黑发湿漉漉的,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直直垂落。
唐欢从床上坐起,探起半身,等他走进了,她才说出口。
“你眼睛好红。”
“嗯。”周九鼎擦着头发,淡声道,“没睡好。”
那就别做了。
唐欢看着他,咬着唇,没说出口。
一个多月没见,确实有些想念他,但他若是休息不够,唐欢有些心疼。
她跪在床上,拉周九鼎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白色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拭发丝。
支支吾吾的。
“鼎爷,如果太累了话……就休息吧。”
“行。”周九鼎的嘴角弯了一道,“那就休息吧。”
唐欢擦头发的手顿了一瞬,很快用力擦拭,“好吧。”
就客气一句,还当真了。
浪费感情啊啊啊。
她瘪着唇,轻声说:“擦干了,可以睡了。”
“干了?”周九鼎含着笑意,手指拨弄着头发,又在小姑娘起身离开之际用力拉住她的手腕,“我怎么摸着没干呢?”
唐欢眨巴眨巴眼,猛地撞进周九鼎.怀里,只一层间隔,无端让她肩膀缩了缩。
周九鼎比她高,微垂着眼,淡淡地看着她,视线不由得变得火热,然后他再一用力,含.住她的唇。
零距离的气息让唐欢皮.肤逐渐升温,最后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变得嫩红。
周九鼎低笑了一声,头埋进她发间,“唐欢,你老招我。”
“我没。”脸颊和肩膀被微潮的发丝触着,她微微撇着头,语气略微不满道,“一个多月不见了,人家想你嘛。”
“行。”少年的的声音在空气中轻颤,他伸手从床头上拿了一片薄薄的东西,塞进小姑娘手里,“帮我戴。”
这就起来了?
唐欢哼哼着,慢吞吞得.扯开浴巾。
房间里开了空调,唐欢指尖微凉,周九鼎轻颤了两下,面不改色问她:“最近瘦了?”
“嗯嗯。”唐欢抬眼,白皙小脸精致如画,她往自己身上比划着,圈了一圈,“腰.细了。”
又挺了挺.胸,“胸.没小。”
周九鼎喉结滑动着,眸底微红,多染了几分克制不住的愠色。
唐欢笑得灿烂。
天旋地转之际,胳膊被一把抵在头顶,好像有风吹来,胸.前一凉。
“没小?”他闷声道,“我检查一下。”
再下一秒,眼前的人化作暴.虐的主宰者,强势的。极不客气的。
看来也憋坏了。
唐欢微阖着眼,偏过头,床头正对着一面墙,墙上中间是一面纵横全房间,宽度只有二十公分的铜色镜面。
迷乱里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也在朦朦胧胧里多看了几眼。
爱情果然教人沉沦。
可如若不沉沦。
怎么能配得上爱情二字。
……
周九鼎的手指慑住她的下巴,给她转了个方向。
小巧精致的下颌搭配指骨分明的手,美艳不可方物。
血液沸腾,附身低语。
“欢欢,你要看着我——”
**
第二天唐欢醒来,一眼看见周九鼎的脸。
身下的床单凌乱不堪,他却在上面睡得安稳。
唐欢用手点了点他的鼻梁,没什么反应。准备起身时,又发现腰间,被他的手紧紧锢着。
周遭萦绕着的,全是他的气息,包括自己也是。
她拿开他的手,溜进卫生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周九鼎还没醒,唐欢私心想让他多睡会儿的,毕竟他很累,天不遂人愿,来电话了。
唐欢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高尚”二字,不情不愿地叫醒周九鼎。
“鼎爷,来电话了。”
周九鼎摸索着拿来手机,轻不可闻地低哼一声。
醒了。
唐欢去拉窗帘,听到背后他的声音。
“嗯。”
“……”
“可以。”
“……”
“没问题。”
“……”
天气不错,晴空万里,阳光从窗外倾斜进来,整个房间笼罩在一股温暖光晕之中。
唐欢扑到床上,用小脸蹭着周九鼎下巴,问他:“怎么了?”
周九鼎拍拍头,稍微清醒一瞬,抬手摩挲着她的脑袋,轻声道:“有个节目,叫《谁是记忆王》”
“你知道么?”
唐欢还真知道。
《谁是记忆王》是爱尤视频平台推出的大型科学类真人秀,专注于记忆竞技和科学传播的比赛节目。
节目里邀请全国高校教授作为导师,在全国甚至全校知名学府分发邀请函,组织线上计时考试作为海选,从高分至低分依次排名,选择一百名成员。
这档节目知名度很高,甚至几度顶上热搜,原先几届的记忆王已经成为微博百万网红,拥有自己的粉丝群体,成为广大学子争相追捧的对象。
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具有更高的智商和记忆力,但也有极少部分人通过后天努力达到某一种专业高度。
总得来说,这个节目就是把全中国记忆力最好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组织一场比赛,做一场秀。
既然是秀,里面少不了“导演安插剧本”或者“恶意剪辑”的事件,但更多的,还是成员们以个人能力和魅力征服观众,证明自己,如果颜值在线,那是大热点。
“你要参加吗?”唐欢问他。
周九鼎揉着惺忪睡眼,极为不在意的回复,“都可以。”
唐欢:“……”
还真是桀骜啊。
自大进入大学后,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但唐欢首先感受到的是,见到了更多更优秀的人,张明刚口中十几年难遇的周九鼎到了B大才算得上上等水平,像她这种凭借艺考上来的学生,有时智商根本不太够用。
譬如说大一刚入学时她和舍友去参加B大记忆社,里面成员大多数是高智商俱乐部成员,IQ平均在124之上,其中不乏各种冠军,全国的、世界的,涉及各个领域各个范围,令人望而生畏。
唐欢初试都没过,舍友比她更惨,满分卷,唐欢得五十八,舍友一个四十,一个二十六。
但周九鼎得了九十八分,毫无疑问地加入B大记忆社。
但他也不怎么在意,平日里专业成绩忙,他不太爱参加社团活动,虽然自己的每一场演出他都到场,这让唐欢有一种“我无时无刻不在浪费我男朋友时间”的感受,可她也经常听到记忆社社长给周九鼎的语音通话。
当时她就在一侧,看着周九鼎面无表情地搪塞社长,说自己有些忙。
唐欢很无语,忙吗?
一场演出几个小时,鼎爷你不是在补觉就是在即将睡着的路上。
一点都不忙。
可他的这种态度,让唐欢有一种非常被重视的感觉。
论起这场爱情,唐欢前期默默无闻了一年,虽然周九鼎说不是这样的,但她自己倒是觉得,从前只有自己看他后脑勺的份,哪有和他并肩的份。
不过现在看到,周九鼎望她的时间更多。
感谢播音主持!!!
让她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
让她的男神周九鼎——成为她的忠实观众。
“想什么呢?”
周九鼎伸手掐她的小脸。
唐欢垂眼,周九鼎侧卧在床上,另一只手垫在耳后,他刚睡醒,眼睛眨啊眨,莫名有一种乖巧随和的感觉。
“鼎爷!”唐欢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气鼓鼓道,“你要火了怎么办?!”
周九鼎皱眉。
唐欢确实有脑补了些有的没的,就凭咱这脸蛋,再凭咱这智商,没有理由不圈粉啊,唐欢仿佛已经看到鼎爷名气实力双丰收,而自己落在录制现场小黑屋里小白菜地里黄的情景。
“呜呜呜,鼎爷,你可不能不要我了。”
唐欢在他怀里蹭呀蹭。
阳光明媚,精力充沛。软香在怀,诱人犯.罪。
这小姑娘真是没有一点危险意识,尤其她刚洗完澡,身上香香的,周九鼎手往下伸,稍微用力就把她翻了个。
唐欢一脸懵逼,懵逼之余竟然说了一句令周九鼎始料未及的话,还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腔调。
“鼎爷,你躺好。”
“这次我在上。”
周九鼎:“”
窗帘是阻碍着外部视线,阻碍不了清晨眼光,周九鼎就真的一本正经地躺下等着小姑娘的“主动投喂”。
炙热的光照在她略微流汗的。肌肤上,像浸了水的玉。
脖颈弯成脆弱易折的弧度,只能看到她削瘦紧绷的下颌,小姑娘的颈筋干净细嫩,双肩长时间耸起,锁.骨勾下深深两道窝。
阳光映着周九鼎的眉眼,映着他极为克制的表情。
这是他能想到最尽兴的事情。
他深度理解了那句——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缓缓上升.的手,还有渐渐坐起的.身子。
一触即发的热情,抑制不了的动作。
唐欢极力配合着.他的动作,情不自已的.吟出声。
这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坐起身,唐欢双手.攀着他的.肩。
湿润.的头发似海藻一般飘摇。
……
唐欢又睡了两个小时,她体力不好,减肥落下的后遗症,这几年来只控制饮食,运动量逐渐减少。
睁开眼时,周九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看书。
稍微动了动,脖子酸得抬不起来,唐欢抬手捏着自己后脖颈,慢吞吞地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太惨了。
唐欢动了动使不上力的腿,像是用擀面杖从下往上赶过一遍,连带着皮肉之下的筋骨全部僵硬如铁。
下次不要再这样搞了。
在一抬眼,看向沙发处,始作俑者一本正经地拿着书,正襟危坐,黑色发丝随意耷在额前,看样子是洗漱完毕,神清气爽。
周九鼎在这个时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轻柔地帮她扯着衣服。
唐欢一脸生无可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脸颊和脖颈处。
周九鼎看着她笑出声。
唐欢瘪瘪嘴。
什么嘛。
昨天还坐了二十一小时硬座的人今天为什么能精力满满,她一个提前到校吃饱喝足的人,早上四十分钟的运动让她苦不堪言。
下次不要自找苦吃了。
“怎么了?”周九鼎替她穿好衣服,又帮她捋捋发丝儿。
唐欢挠挠脸,嘴唇有些微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懵,声音也是瓮瓮的,“有点饿了。”
“嗯。”周九鼎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买饭了。”
唐欢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弯起。
还挺贴心的。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她虽然没结婚,但自从上大学来这一年里,除了上课参加活动,空闲时间几乎和周九鼎寸步不离。
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从未吵架。
回忆起曾经两人水火不容的时期,恋爱后的自己和他简直各方面融洽得像是精心订做。
唐欢捧着米粥,吸了一口。
视线在窗外停留了几秒,最终落在了周九鼎身上。
他坐回沙发处,左手手指穿插在书本之中,右手拿着手机,缓慢地滑动屏幕,面无表情。
唐欢侧头,“你在看什么呢?”
“嗯?”他没抬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高尚发来的的题。”
“哦。”唐欢垂下头,不过三秒之后又抬起,“什么题?”
“《谁是记忆王》”
“哦。”
周九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片刻之后再次恢复原先的状态。
“……”
唐欢喝完米粥下了床,吃完饭的她精力恢复得差不多,除了还有些腿酸、肩酸、胳膊酸。
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干净湛蓝的天,近处是老北京特有的胡同砖瓦,远处是北京生机勃勃的高楼大厦。
距离不远,气质截然不同。
她舔了舔唇,好像那里还残留着有关他的气息。
她其实……和鼎爷还是有些差距的。
而且这个差距,并不小。
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唐欢猛地转过身,突然就想问他一句,这个节目,她能参加吗?
话未出口,周九鼎抬眼,“怎么了?”
唐欢看着他,一秒钟之内自己给自己了答案,笑着说:“没什么。”
……
大床的旁边是床头柜,床头柜旁边有一张白色的桌子,桌面很干净,放着一堆黑色的书架,架子上搁置着几本书,
她从桌子上的书架里抽了本书。
“世界上有一种人,不会爱人也不敢爱人。他们犹如荒原里的枯草,自娱自乐,画地为牢。他们承载不了太过浓烈的感情,只想平淡到老。”
唐欢读完这段话,转头问周九鼎,“你是不是就是这样?”
周九鼎莫名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回答:“你说是就是。”
“哼。”唐欢搁下书,语气急转,“你叫我好追?早知如此,我就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也能找到一个对我好的男生共度余生。”
不知道她犯了哪门子气,故意找不痛快。
周九鼎想着早晨热情如火,风情万种的那一幕,确是如何都想不透。
但这话非好话,能让他瞬间翻脸。
他起身,迈着长腿径直停到她身边,立在身后,居高临下。
注意到动静,唐欢转身,猝不及防地与之对视。
唐欢好久没见他表情如此凛冽,连带着那双黑而深邃的眼冷得像一湖冰水。
唐欢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周九鼎的手指已经挑上她下巴,低声质问:“你找谁?你想找谁?”
“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