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伊始,北城一中各个高三班主任在班级里宣布了省级竞赛报名的消息。竞赛分为预赛、复赛和决赛。只有进入决赛并且在决赛里获得优秀名额的学生才可经推荐获得国家竞赛的资格。
这类竞赛毫无疑问直接与高考成绩挂钩,更进一步说,与人生挂钩。
不过大多数学生根本没有挂钩的绳子。
周九鼎属于少数。
张老师叫他到办公室进行了一番谈话。
张老师和大橙子同教一个科目——数学。所以张老师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与周九鼎交流时,大橙子装模做样地拿了一张数学讲义,竖着耳朵在那听。
越听越觉得气愤。
张明刚你这是班主任吗??分明就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间推责小能手。
逮着一个全市第一,可不得了了,听他那话讲,是想两手一摊,什么事都不管。
气愤之余又惆怅——
你说为什么,这种学生没出在我班?
张明刚交代完周九鼎各项事宜后,周九鼎一一应下,他话不多,但张明刚感觉稳妥,便让他回教室。
周九鼎与张明刚道别,转身之时,余光里看到大橙子,他正端着一杯茶水准备喝一口,悄无声息地盯着周九鼎,眼神令人难以描述。
心想着他是唐欢班主任,于是周九鼎对着大橙子微微躬身。
“程老师再见。”
大橙子吓得手一哆嗦。
他有个习惯,就是一年四季喝热茶。这一哆嗦导致热水溅出直接烫了他的右手。
虽然皮糙肉厚,但的确很疼。
“哎吆!”
张明刚动作比周九鼎快,他顺手抽出两张纸巾覆在程新华手背上,“怎么这么不注意啊?”
说完这句他冲周九鼎摆摆手,“周九鼎,你先回教室。”
周九鼎点点头,说了声:“抱歉,程老师。”
声音不高不低,态度十分恭敬。
周九鼎前脚出门,后脚两位班主任开始攀谈。
大橙子捂着手背,本想真心实意的表达一下自己对周九鼎这类好学生的爱惜之意,但或许数学老师逻辑能力强,口才实在难以恭维。
话一说出口,莫名带着一股酸不溜秋的味儿。
“你们班这个周九鼎,真是挺厉害的啊。”
张明刚表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那是必须的呀。”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一听到张明刚爽朗的笑,大橙子是真酸了。
不得不承认,他想得到周九鼎很久了。
谁知道张明刚下一句——
“你们班那个小美女,叫唐欢的那个,不是追我们班周同学好久了吗?”
大橙子宛如石雕。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追在我们班周同学后面他都不为所动,周同学的定力有多强?”张明刚给大橙子抛了个媚眼,“你说是不是?”
大橙子:“……”
作为高三三十二班唯一一名因为艺术培训离校并且明确表示艺考过后抛弃艺术理科班直接归位的学生,大橙子前两天还在想念她何时凯旋?
但现在,他突然就不想让唐欢从北京回来了。
有辱师门。
*
下午吃完饭,周九鼎从食堂回教室,刚坐到座位上,卢森堡凑过头。
“鼎爷,下午那会儿老张都跟你说什么了?”
周九鼎:“没说什么,竞赛的事。”
“嗬,真羡慕啊。”卢森堡说,“我也报名了,不知道能不能被选。”
说实在的,卢森堡成绩不错,属于中等。但竞赛名额有限,所以卢森堡抱的希望不大。
北城一中特别人性化的一点是,尊重学生意见。
老师们提前询问竞赛有意向的学生,在学校统一一场班级小考,其实就是月考。
这个报名形同虚设,不过对于真心想参加竞赛的学生来讲,等同一缕曙光。
卢森堡说:“我也不想参加什么国家比赛,就让我去省级考场溜一圈,回家后跟我妈炫耀一番,甭管他得不得奖的,我都很高兴。”
周九鼎挠挠鼻梁。
“鼎爷。”卢森堡再靠近他一番,双眼放光,“你帮帮我吧!”
周九鼎看他一眼,抿抿唇。
卢森堡双手合十,“看在我去年帮你给唐欢送暖贴的份上!帮帮我吧!”
卢森堡知道周九鼎这人,虽然外人都说他桀骜不驯,不好相处,但卢森堡在他身边待得久了,认为他是自己见过最优秀的男孩。
他或许话不多,但该说的都会说。
他不是天才,之所以是全市第一,是因为他是真的认真,刻苦。他比大多人都要聪明,更比大多人都要努力。
也比大多数人都要善良。
周九鼎啧了一声,“你不说这个,我也会帮你。”
卢森堡窃喜。
周九鼎又说:“数学你应当不行。”他眼都不眨,“上次是不是才考九十多?”
卢森堡呃了一声。
满分一百五,考九十分着实有些尴尬。
“物理是你短板,化学你或许可以试试。”周九鼎说着,伸手从书夹中抽出一本化学笔记,“你看这个吧,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卢森堡大喜,接过化学笔记,就差没扑到他身上,“鼎爷你真好,我要是女的,我绝对跟唐欢一起抢你!抢不到你誓不罢休!”
周九鼎表情倒也缓和,就是语气耐人寻味。
“抢得过她吗你?”
……
卢森堡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句话是不是话里有话??
*
人一旦有了目标,时间便会过得很快。
唐欢如此,周九鼎亦如此。
两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对方发消息,有时候周末,周九鼎就直接给她打过电话去。
多是小姑娘在说,周九鼎在听。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清亮,像是寂静山谷里一触即破的山泉水,层层涟漪荡漾,挂上电话,少年又感到空荡的房间里面余音绕梁。
唐欢倒是觉得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幸福感。
她正和她喜欢的少年处于一种暧昧的阶段。
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就是没捅破窗户纸之前。
虽然少女的心意蠢蠢欲动,有时又觉得自己确实在一步步靠拢成功。
就这种一步一步攻克难关的成就感,最能让人满足。
十月一小长假,唐风给学生放假三天。
由于之前和唐仲成明静通过电话,二老嘱咐她时间短暂,回家路途奔波,让她好好休息,在周边逛逛,释放一下压力,若是真的想家,二老准备上京探望。
挂断电话,明静给她转来两千块钱。
三分钟过后,唐仲成又给她转了两千块钱。
唐欢握着手机,查看微信余额,上次唐仲成转给她的零花钱她也没动。
宿舍七个人,有四个人回家,其余两人趁着假期睡懒觉。
唐欢准备去教室开开嗓。
刚一进门,突然被林星阳叫住。
“唐欢你没回家啊?”林星阳穿了一件纯黑色线衣,宽宽大大,头顶绑了一个发带,锡纸烫的头发长长了些,炸在头顶,像开了花。
倒是有一种痞帅痞帅的感觉。
唐欢关上门,走进教室,“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她看着林星阳,“你怎么没回家?”
他笑得吊儿郎当,“我这不是离家近吗?”他双腿岔开,脚踩板凳下面的横杠,拍拍他身边的座位,对唐欢点点下巴,“来,坐。”
唐欢走过去,没直接坐到他旁边,而是和他隔了一个座位。
林星阳挑了下眉,笑着调侃,“好学生啊,放假还来班里学习。”
唐欢看他,“你不是吗?”
他又不说话了,手指在膝盖上摩挲,沙沙的响动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明显。
唐欢侧头看他,他舔舔嘴唇,眨巴眨巴眼,“欸,你不是说你想去B大看看吗?”
唐欢:“……”
“我瞅着今天天气也不错。”
唐欢轻轻眯了眯眼。
胡说,今天下小雨,天气冷得很。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林星阳语气轻松,带着点笑意,“不如就今天吧?”
“怎么样?”
话一出口,唐欢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是我想去?还是你想去啊?”
唐欢语气没有调侃,声色绵绵,她总是在无形之中与人拉近距离,让人更想靠近。
林星阳不甘示弱,“你就说你去不去呗?!”
唐欢笑笑,没说话,拿起手机给周九鼎发消息。
[鼎爷,我今天要去B大。]
那边很快回消息。
[几点?]
唐欢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晨九点十五。她给鼎爷回复——
[现在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
林星阳那边着急了,“唐欢,你去不去啊??”
一边说着,一手伸过来作势要晃她的肩膀。
唐欢很巧妙地躲了去,攥着手机,微蹙双眉,“你不要碰我啊,我没说不去。”
林星阳的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缓缓下垂,没出声。
唐欢哼了一声,查看手机。
鼎爷:[你收拾十五分钟,时间刚好。]
她微微顿了一下,没懂鼎爷的意思。
窗外微风细雨,空旷的教室里泛着黯淡的凉意。
鼎爷:[北城北站到北京最早的高铁,你知道吗?]
唐欢不知道,所以她在收到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购票系统,查看高铁班次。
林星阳顿感无趣,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哼着小曲儿等唐欢发消息。
唐欢看了一眼,最早班次是六点五十,她给周九鼎发去消息。
[六点五十。]
鼎爷:[历时多久?]
北极熊:[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唐欢心里更没谱了,她不知道鼎爷意图何在,但莫名的开始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鼎爷:[北京西站人太多了,出站浪费了二十分钟。]
唐欢:“……”
[嗯。]
鼎爷:[北京西站到唐风打车多久?]
林星阳坐得笔直,转了转脖子,歪头问唐欢:“怎么回事儿?去不去了??”
唐欢说:“去。”
然后她在计算着。
六点五十上车,一个四十分钟到北京,是八点半。出站用时二十分,八点五十。
北京西站打车到唐风——
差不多半个小时。
但今天是十月一。
可能会比平时晚十分钟?
这到底是——
“欸?唐欢,你来电话了。”林星阳冷哼一声,“鼎爷,鼎爷谁……”
他话还没说完。
小姑娘迅速地窜了出去,脑后的马尾辫跳跃。
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淑女,甚至刮起他身旁的风,和这阴雨连绵天气相适应,林星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秒过后,他才后知后觉的说了句,“今儿不会去不成了吧?”
下楼的时候,唐欢才接起电话。
步伐过快的原因,她手指微颤。
她注意着脚下楼梯,另一只手扶着栏杆,只“喂”了一声。
那头短暂的沉默以后,传来一声干净空明的问候。
“收拾好了吗?”
唐欢很快走到门口,按了两次门禁才把门打开,不知怎么,她心里的答案已经越来越明显,但她还是压抑不住心底那抹悸动,尤其是眼眶处呼之欲出的暖意。
十月的风掺杂着细雨,让人有种不清切的畏缩,可同时唐欢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幅身临其境的古典山水画。
他就站在门口处,立的笔直,侧身看门口左侧的翠青竹叶,那上面沾染了些许水珠,晶莹剔透。
他或许刚下出租车,也可能又像上次那样没睡好。
白皙清瘦的手指攥着手机,慵懒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揉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忽然转身,对着唐欢抿唇笑。
唐欢的心脏狂跳,不亚于之前任何一次与他相遇,与他相拥,与他接吻。
为什么?
她总能为他感到热泪盈眶。
电话里传来少年的低唤,那声音像通了电,点得唐欢紧贴手机屏幕的耳朵和脸颊酥麻。
他说:“过来呀。”
唐欢问他:“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
也许是太过开心了,小姑娘的嗓音充满鲜活的娇羞。
她听到他的轻笑,不可一世。
“谁知道呢,司机师傅都没想到今天不堵车。”
作者有话要说:鼎爷托我问大家——
怎么样?到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