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的,我知道了。去北京后都给你拍下来好吧。”唐仲成轻翘着二郎腿,给唐欢使个眼色,“不用担心,欢欢都十七岁了。”
“我没说她不是小孩子啊,好啦好啦,挂电话啦。”唐仲成挂掉电话,无奈笑笑。
候车厅里人来人往,唐欢靠在座位上看时间,右手边是粉色拉杆箱,左手边是刚挂断电话的唐仲成。
七月七号,是她去唐风培训学校的日子,明静开车送二人到达北城高铁站,刚走出不久电话已经打了两个。
广播、检票、排队、上车。
气喘吁吁的唐欢放好行李停到端坐已久的唐仲成眼前,突然觉得,这个爸爸是废物----
“爸爸!”她把唐仲成的腿踹到一边,一屁股坐下,拿起水杯。“我妈不是让你照顾我了!”
“你瞧瞧,你瞧瞧!”
行李是我搬,热水也是我接!
唐仲成摸鱼摸惯了,疼爱唐欢是真,爱偷懒也是真,况且唐欢不会真生气,所以唐欢的话他恍若未闻。
喝了几口水,老父亲开始闭目养神。
唐欢的怒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使不上力,好在她早已习惯这种照顾“智障”老父亲的模式,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
轨道整齐排列,在消失的尽头仿佛能看到相交的中点,对面的站台上面站着不少人,北城高铁站是个大站,不少东南西北过往的人来此驻足,从而去往更远的地方。
在这么一个略微伤感的离乡时刻,唐欢突然想到一篇文章。
《背影》
再看看身旁的唐仲成,蓦然叹息。
同样都是爸爸,我的爸爸就是和别的爸爸不太一样。
车里温度适宜,让人直觉凉爽,沉默半秒,唐欢掏出手机越过小憩的唐仲成径直走向车厢交接处。
打这通电话并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告诉周九鼎,她要走了,很快就会回来。
过往的行人很多,唐欢面对厕所门,不断有人蹭到她后背,手机响了很多声,终于通了。
那头没有说话,唐欢喂了一声。
半秒的沉默后—
“唐欢??是你吗?”
唐欢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备注,迷茫的回复,“是我呀,你怎么……”
“唐欢你在哪呢?”
“今天周末你有时间吧?”
盛子凯的语气有点急也有点颓,不是装模作样,让人听了有淡淡的惆怅?
“怎么了?”
耳边嘈杂音明显,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清晰。那声音让人耳蜗发紧,半晌不能回神。
“鼎爷他住院了。”
唐仲成被晃醒的时候有些懵逼,他本是有起床气的人。但一睁眼看到女儿微红的双眼,瞬间清醒。
唐欢双眉紧蹙,眼眸微垂,小巧精致的鼻变得红彤彤,只抓着他的臂膀,濡泣道:“爸,我要下车。”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起了一个大早的唐仲成在接到明静打来的第三个电话,安抚着心情低落的唐欢。
司机师傅亮起有客的营业牌。
不情不愿地朝电话里说了句,“北京,今天去不了了。”
*
“鼎爷,你早说唐欢今天去北京,我就不接电话了。”盛子凯倚靠在病房墙角的沙发上,非常不满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坐在不远处的路京南和林静怡相视一笑。
林静怡:“你不接我接,正好把之前的误会讲清楚,别搞得日后相见二脸尬尴。”
路京南笑笑。
半卧在病床上的少年眼都不抬,表情漫不经心,叫人看不出情绪,苍白的脸色略微触目惊心。
周九鼎一直都是个冷淡的人,这种冷淡体现在脸上,也体现在心里。可这群人不同,他们比其他人更了解周九鼎,知道他本性有多么好。
盛子凯想起昨晚接到的电话,心就揪着疼。
电话里的声音虚弱恐惧,只说了句---
来陪我,我不想一个人。
盛子凯是受不了他这样的,他看惯了周九鼎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倘若陨星坠落,面目全非,谁能接受?
他风风火火的来到医院,看见周九鼎安静地闭着眼睛,毫无生气可言。当时他都吓疯了,泪腺像高压水枪,恨不得把鼻涕泡抹到医生白大褂上,周铭立在一旁,面目凝重,在医生面前好像失了声。
于是盛子凯问医生,“医生,我哥他怎么样啊?他还……行不行啊?”
满腔悲鸣,尽力压制。
医生暂且不能保证,只能尽他所职带周九鼎去洗胃做各种检查。
盛子凯给路京南和林静怡打了电话,他们两个高考完不久,前几天正商量着出国旅游。
电话铃声一响,马不停蹄赶来。
凌晨两点,医生说,病人身体已无大碍,好好休养。
然后,周铭走了。
三人坐在楼道里的座位处,听到医生略带庆幸的语音,“幸好这孩子吃得是过期的安眠药,药效不大,还能自己叫救护车,是不是闹着玩儿呢?”
盛子凯、林静怡、路京南:“……”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盛子凯掏出周九鼎手机,没两下解了锁。
他知道周九鼎的手机密码,也不是故意窥探他的隐私,但真正窥探到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了。
页面停在和“北极熊”的对话框中。
……
盛子凯看了个大概,表情里都是讶异,几秒钟后他按键锁屏,没预兆的往路京南身上一靠。
陆京南和林静怡皆是一愣。
盛子凯哼笑着,意犹未尽道:“不打脸的人生,怎么能叫人生呢。”
其余二人更是一头雾水。
医院人来人往,病房还算安静。
直到一声悲怆的呼喊声在门口响起---
“周九鼎--!”
几人闻声抬眼,看到泪眼涟涟的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沉默如雕像的少年。
这会儿是早晨八点半,阳光正充裕,气氛刚刚好。
小姑娘立在那儿,笔直的一道。
安静恬然且忍耐平和。
可让人心疼,还能观察到她眼眸里深藏的汹涌。
周九鼎半卧在病床,半倚墙面,薄被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腿间,整个人都有些苍白。
终于一抹悸动隐匿在眸底,唇角微微勾起一道。
“你来了呀。”
这场面有些骇人,有几瞬盛子凯和林静怡三人是想上前说道说道,周九鼎他,真没啥事。
可——
说不出口。
气氛太暧昧,空气中好像有粉红泡泡升起,炸破,叫人没法开口。
于是,三人跟着唐仲成出了病房。
唐仲成更加懵逼,尤其是在这么一群都能喊他爸爸的孩子们面前,他困得不行。
起个大早送闺女北上,车还没开闺女哭唧唧地下车,行李箱也不要了,得要老父亲拉。
他揉着有些酸涩的眼,打量着眼前的少男少女,非常平易近人地问了句,“床上躺的那是谁啊?”
“好像和我们家欢欢关系不一般啊。”
“……”
三人挺直腰板。
“叔叔,他俩绝对没什么的!”
“对对叔叔,她俩就是普通同学!”
……
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仲成缓慢地捏捏鼻骨。
愁,非常愁。
祖国的花朵不愧是祖国的花朵,一点谎都不会撒。
这入了社.会可怎么办?
见两人手舞足蹈,越描越黑,陆京南站了出来。
“叔叔,那个男孩是唐欢同学。”
“嗯?”唐仲成看了一眼路京南。
“他叫周九鼎,是全市第一。”
全市第一啊。
盛子凯和林静怡都想给陆京南竖大拇指了,不愧是我南哥,一下切中要害。
我家鼎爷是全是第一,唐爸爸你说配不配!
你就说,配不配!
可是唐仲成非常平静的哦了声,再无下文。
三个少男少女额间都有点微微出汗。
过了几分钟。
唐仲成紧皱双眉挠挠头发,非常疑惑地重复了声,“周九鼎?”
那不是,救过欢欢的那个男孩吗?
*
房间只剩下二人。
唐欢走上前,离得周九鼎近了些,她想摸摸他的头发,但最终没能抬起手,只能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问他,“没事了吧。”
周九鼎:“嗯。”
没动静。
周九鼎往唐欢的方向看了眼,发现她在抹眼泪。
他懒懒道:“哭什么?这不是没死吗?”
唐欢脸上都是泪,头发丝微乱,能看得出来她这一路风尘仆仆。
她不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从前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如今终是无言以对。
只要,他在就好。
“从高铁站赶来的?”周九鼎的语气没什么精神。
唐欢再次靠近,“嗯。”
“怎么了?”
唐欢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里坚硬.微凉,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骨头,也能想象皮肉之下流淌着的血液。
“为什么啊?”她问,“鼎爷,你为什么要……”
半晌无言。
嶙峋的关节,在唐欢手中渐渐升温,周九鼎的没有一丁点儿悲伤,反而有满足之后的慵懒和惬意。
“哪有为什么?”周九鼎毫不在意,“你就当我发了一回疯,想体验一下杀马特少年的感觉。”
说罢,他笑了笑,似是觉得自己讲了个非常酷的笑话。
可唐欢不笑,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你觉得很好玩吗?”
突如其来的认真,让周九鼎敛了笑意。
“你知不知道。”唐欢顿了一下,闭上眼睛,“算了……”
“我没事。”周九鼎转过头,低声说:“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你一个人怎么办?”
周九鼎一怔。
“我不管你,你一个人怎么办啊?”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沾染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吃完过期安眠药再自己叫救护车的人,试问除了鼎爷还有谁?!
还!有!谁!?
鼎爷现在不过也才十八岁,很多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对,大家看看就好,千万不要当真。尤其是小盆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