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82

傅慎宁再去回学校的时候,主动找了陈余山,这次不同于上次,他说了很多话,话里话外都是为了打消陈余山的顾虑。

他自认为,自己的姿态其实已经放得很低了。

但陈余山听完他的话以后,注视了他很久,傅慎宁任他打量,没有动。

良久后,陈余山转过身子,长喟:“傅慎宁,你太可怕了。”

他摸过滚进书脊里的笔,打开笔帽,随意写了几笔,更觉得可惜。

傅慎宁太可怕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把他想到的东西摆在他面前,可恰恰是这样,才最可怕。

越是聪明的人,才越狠,因为他们没有心,一般人斗不过他们的。

权贵多喜欢这样的人啊,他们在前头杀人放火,他们则在身后,风轻云淡地收拾烂摊子,粉饰太平,多可怕啊。

他放下笔,抬头,意外的从傅慎宁眼中看到了迷茫。

也许,还有希望呢?

如果,他不是狠心的人呢?

“过几天没课,你跟我去个地方吧。”他将凳子转过来,对傅慎宁说。

“嗯。”傅慎宁答应了,走出了办公室。

他突然觉得办公室里的人,跟路安的父亲路有言有一点像,他们对他有一种畏惧,也有种莫名的排斥。

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何而来。

他在大夏,可以轻易的伪装自己,让他人放下戒心,可是在这里,好像变得困难起来。

再一次,他开始质疑自己的观念,是否真的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却好像依旧游离在表面,没有真正融合。

几天后,路安接了个新工作,随意收拾了几件行李,就离开了南市,听她的言语之中,似乎这一次的试镜,格外重要,她也十分重视。

而他在路安走后,就接到了陈余山的电话,叫他收拾几件行李,准备出发。

他虽然有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他和陈余山在火车站见面,陈余山见到他,找他倒了身份证,拎着行李去买了两张票。

陈余山已经不年轻了,但平时他总是神采奕奕,而今天却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他像是突然疲倦了,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可他却好像看到了一种负罪感。

负罪感?从何而来?

陈余山买的是一趟绿皮火车,票他攥在手里没有给他,休息日的候车室也是人山人海。

南市的火车站说不上小,但因为人多,空气又不流通,弥漫着不同人身体散发出来的味道。

傅慎宁觉得有些难受,眉头不自觉的拧着,面色凝重地跟在陈余山身后。

陈余山找了两个连着的空位,坐在,将手里拎着的行李袋放在地上,抬手看了看时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坐一坐吧,晚上十一点的车。”

傅慎宁看了下现在的时间,刚过傍晚六点,还有五个小时,他不知道陈余山这么急着叫他干嘛?

虽然心里有不解,但他也没有问出口。

陈余山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块面包递给他,傅慎宁往他袋子里看了一眼,满满一袋都是零食,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很远吗?”

“明天凌晨四点到。”陈余山见他不接他手里的东西,问,“你不要吗?”

傅慎宁现在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摇头:“不用了。”

陈余山也不勉强,自己咬了口,咽下去后开口:“第一次坐火车?”

傅慎宁:“算是吧?”

他仔细回忆着,去那个偏远山村办户口的时候,他和路安先是从南市飞到了密市,然后一路坐大巴,中巴,小巴,拖拉机,最后是步行进的村子,即使是那一次,他好像也没有坐过真正意义上的火车。

“嗯?”陈余山语气里有疑惑。

“之前坐过高铁。”他简要地回答

陈余山笑了笑:“高铁确实要方便很多,惜我们要去的地方,一天只有两趟,就再也没有要去的车了,今天来得晚了,上一趟已经走了。”

他像傅慎宁解释了为什么要呆到十一点的缘故。

傅慎宁想到他来的时候,陈余山似乎已经等了好一阵,大抵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开口:“是因为我的原因,对不起。”

“不怪你,它以前都会晚点,这是第一次准点,大概是命吧,”陈余山突然感慨,“都是因为命。”

傅慎宁不再接话,陈余山也不再开口,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第一次坐绿皮火车,车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上车的那一瞬间,傅慎宁闻到了一股馊臭味。

好像又不是,更像是方便面混着辣条还有人的身体散发出来的多重味道。

他们顺着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对面坐着个妇女,看不出年龄,脸色黑红黑红的,怀里抱个婴儿,身旁坐了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抬头望着傅慎宁。

陈余山将里面的位置让给傅慎宁:“里面晚上可以打个盹,你坐里面吧。”

傅慎宁没有客气,坐了进去。

火车“哐呛,哐呛”的往前,傅慎宁在这一摇一晃中,有了睡意,但他头痛的厉害,半梦半醒中,听到对面的女人惊呼:“尿了尿了。”

然后是婴儿的哭声,还有女人轻哄的声音。

傅慎宁睁眼,看到地上有滩水渍,慢慢流淌到他脚下,联想到女人说的话,他的脸色更黑了。

他悄悄地把脚挪开,没有开口说话,别过脸,看到陈余山头歪在靠椅上,睡着了。

身旁的动静,似乎与他无关。

他们要去哪里?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三点五十四,应该快了。

对面的女人满是歉意地看着傅慎宁,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啊。”

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翻来覆去都是不好意思,对不起。

傅慎宁牵起唇角:“没事。”

对面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突然说:“哥哥,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女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往她背上一拍,用方言不知道说这什么,然后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真的很抱歉,小孩不懂。”

两个小孩都不太懂事。

傅慎宁抿唇,站起来,走到车厢交界处,敲开了列车员的门。

列车员骤然抬头,先是看了眼时间,才将视线挪到门外的傅慎宁身上,拉开门,打了个哈欠:“有事吗?”

“借个拖把。”

列车员骂骂咧咧:“你们又把什么打翻了,我这一天卫生都不知道要搞多少遍,烦死了。”

傅慎宁当作没听见他的抱怨,接过他手里的拖把,走回位置上,女人怀里的婴儿还在哭啼,女人撂开衣服准备喂奶,看到傅慎宁回来,又放下,尴尬地望着他,看到他手上的拖把,想把婴儿放在座位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大概又觉得孩子还太小,一时间犹犹豫豫。

“您哄孩子吧,”傅慎宁开口,“我来处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