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卓俊紫云洞墙壁上一幅一幅风格迥异的图画,符水云有些愣神。
不论如何,她也算是在琼音居跟着琼华仙子学习了那么久的阵法技能,虽然说不上精通,但是对于阵法的原理,她已经很有认知,绝对不会像是一个刚见过幻阵的小修士一般没有见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这个奇怪的幻阵里边,卓俊紫云洞墙壁上的这些画作才是阵法最关键的地方。
符水云伸出手,虚抬的手悬在半空。
她试探着唤了萧丞一声,果然没有听见萧丞的任何反向,她心下定了定,也没有生出太多的担忧,因为她知道,在宗门设下的试炼境里边,根本无需太过担忧。
试炼境是宗门的大能们设下的阵法,而天剑门除了在外边请一些阵法,或者,这里的阵法是很久很久之前,宗门的好几代人之前的那些老前辈们设定的阵法。
符水云心里已经很确定这个阵法很古老了,要不然,现在来说,天剑门根本已经没有什么阵修了,除了在宗门之外请来的,还没有进入天剑门,只能算是客卿长老的琼华仙子,虽然琼华仙子的确会帮助天剑门做阵法。
但是琼华仙子只有一个人,越是精致缜密的阵法,所要损耗的资源或者是修为则是越高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修士其实都不太喜欢去做阵法……
在天剑门,不说整个天地人的三才宝塔,就是单单说眼前的这么一座其中的这一片区域,已经足以耗损天剑门许许多多的资源了。
即便是天剑门资源充足,但是光有资源,没有阵修修士,仍然是创建不出来这样大的工程的,这些东西,都绝对不是靠着一个琼华仙子可以做出来的。
所以符水云心里十分笃定,在这三座试练塔里边,虽然可能的确有机会遇见一些小挫折,或者是其他的困境能够将他们劝退,但是也仅限于劝退而已,宗门设置的试炼境根本不会真正的伤了弟子们的根本。
符水云此刻没有了顾虑,而此刻不许是照应着何处,而幻出这样的一幅环境,让符水云的心里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觉,不论是刚才幻境里出现的仿佛是很久以前那个时期的卓俊,或者是在卓俊的紫云洞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图画,都激起了符水云心里强烈的好奇。
符水云决定,一探究竟。
其实对于修士来说,幻境是一种必须要有的经历,这就像是平时里,到了一定的境界,师门的前辈们会推荐他们出外历练,寻找机缘,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和独立自主的能力,以及开阔自己的视野。
然而这些,往往只能够对于一个人的修行有意义,却不能够直接的触及到一个修士的内心,但是,其实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内心世界是极其重要的。
这些直接关乎于这个修士的逻辑,和这个修士的性情,在境界低的时候其实还不太能够看的出来,但是,如果一个修士境界高了,那么他的性情,所带给他的种种优势和弱势,也就那样渐渐的被看出来了。
而且,越是境界高的修士,越是对于心境的锤炼特别重视,到了大乘时期,一个修士的心性,和他本身的境界,竟然是持平的,哪一项弱了,都难以飞升大道。
但是,对于修士们来说,真正要锤炼心性的机会却是不多的,因为出外游历比较容易的,但是要遇见这些直击人心的幻境,却是很需要机缘,所以,很多大宗门才会注重对于幻境的建设,能够主动提供给宗门的弟子们这样锻炼自己心性的机会。
所以,此时,符水云望着这幻境里边,卓俊紫云洞墙壁上的图画。
她心里就知道了,这里不仅是宗门给弟子们制造的修心幻境,而且这个幻境竟然还有两层?也不知道是每个人来此,都是这样的?还是说,只是她符水云比较有运气,触发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才能够打开与众不同的环境法门,甚至还开启了两层?
因为,卓俊和卓俊的紫云洞已经算是一层环境了,然而,在紫云洞的墙壁上,还贴着的这些气机隐隐的图画,显然每一个图画里边,都包含着一个新的环境,这可不就是双层的环境了么?
符水云跟着琼华仙子学过阵法的基本知识,知道双层环境的设置方法,但是符水云现在的修为是达不到设置双层阵法的要求的,她仅仅只是局限在了解的方面而已。
符水云还知道在这墙上的这些图画,不论符水云选择了哪一幅,待会儿被传送进那一幅画里边的幻境之后,就再也不能重新出来站在这一处幻境里边,重新去一个一个进去其他的幻境了……
现在他们所处的,只是人字试练塔的第一层,虽然是第一层里边的最后一关,但是第一层这样的难易程度其实已经够了……
符水云仿佛已经将这里的环境给看穿了。
其实,符水云还知道,这个阵法其实是一种很强悍的阵法,只是,设置这个阵法的人是有意的放低了阵法的难度,将阵法设置的特别的简单,如果,这个阵法要稍微复杂一点的话,那个难易程度就会直接提升上去了……
比如说,原本符水云所在的这个阵法的难以程度,只需要符水云站在这第一层阵法里边,能够开悟出这个阵法的出口,是在卓俊紫云洞墙壁的画作里边。
符水云根据这个阵法所在的等级范围,所以做出了判断,她以为,这个阵法的出口,应该是随便选择其中的一幅画作,都可以在画作的新阵法之中传送过去,只要是能够通过那个新的阵法,那么这个阵法幻境就被破解了,然后符水云就可以通过这个阵法的考验,顺便,成功的突破了人字试炼楼的第一层最后一关,打通第二层楼第一关的资格了。
这是简单的阵法。
至于为什么需要是两层阵法才能通过,这个符水云就不清楚了,或许,第一层阵法,考验的是一个修士的基本悟性?在面临着一个根本就看不懂的问题的时候,是不是有能够开悟出智慧,解决问题的能力?
然后,光悟出这些道理,看出问题的解决办法还不行,还必须要自己,能够通过自己的判断,和通过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从新的幻境里边走出来才行。
这个阵法的设计可以说是特别的巧妙了。
因为这个阵法不但能够
当然,这个阵法稍微升级一下,便是很难的阵法。
比如说,就在第一层的阵法上,延伸出的第二层阵法,大可以将每一幅画都设置成一个阵法的前提下,只在其间的一个阵法里,也就是说,在墙上的一幅图里边,打开阵法的出口。
这样一来,阵法的难度可不就提高了?
符水云在此刻,并不想深入的探究阵法的原理,和这个阵法是如何设置的,她先是在那三幅化作前,仔细的筛选,后来,她望着其中的一副林荫图,陷入了沉思。
那林荫图的感觉,让人有一点奇怪,在所有的画作里边,这一副林荫图看上去最朴实,最温和。
仔细看时,符水云才在林荫图的一侧看见了一行小字。
然后才发现,原来每一幅图的旁边,都是有一行小字的。
其他的小字,符水云看了以后,没有太多的触动,但是这一副林荫图,为首是一个风字,落笔是一个涯字……
符水云稍微有一些愣神,那画面上,仿佛真的有徐徐轻风荡开……
符水云竟然想起风无涯来,又觉这风莫名的温和……
既然如此,符水云的心弦轻轻一颤,所有的图都是未知,但是这一副,毕竟是有一天隐隐约约的亲切的……
符水云犹豫了片刻,终于是选择了这一幅画。
果然,不出符水云的所料,就在符水云用手指触碰那副画的时候,在画面上荡出一圈涟漪,瞬间,便将符水云吸入了画面之中……
一踏入画面,忽有一阵强烈的意识,窜入了符水云的识海之中!
根本就没有给符水云任何的思索时间,饶是符水云在踏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心魔考验的准备,但是仍然被这一道意识,给撞的浑身一个踉跄。
但是在符水云站稳之后,脑海中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情绪。
因为……
这一缕神识,好像带给了她一段奇妙的记忆……
她仿佛,一下子接受到了一个来自幻境之中,一个不同的女人视角,所给她呈现出的不同的经历……
而且,那个女人,似乎……
是风无涯的母亲……
至于符水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在那缕意识进入符水云识海的时候,符水云便自然而然的,了解到那缕意识,所给符水云带来的某种信息。
符水云浑身一震,一股震撼的情绪荡漾开来……
风无涯的母亲,这一缕神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竟然能够在符水云的脑海之中,和她对话?
只是……
为什么……
不论是真还是假,为什么符水云在这些幻境里边,所经历的却不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幻境,自己的心魔?
第一层幻境,遇见了卓俊?
第二层幻境,遇见了风无涯的母亲?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道理?符水云饶是向来沉稳,也是有一些吃惊了……
只是不论这是像做梦一样的虚幻,还是真实的……
都让符水云难以相信,因为,根据风无涯母亲放在符水云脑海里的那些记忆,符水云分析出来,风无涯的母亲凤华影,竟然是两世为人!
风无涯……那个温润如玉的风无涯,他知道么?
如果这些都是虚幻的,那便没有所谓,只当做是过了一个幻境关……
但是,如果这些幻境里边的信息,在冥冥之中,竟然真的是风无涯的母亲,风花影的记忆的话,那么,风无涯,他自己知道么?
那又是为什么,这个幻境,是自己进入,而不是风无涯?
当初风无涯在进入试炼境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幻境么?
符水云带着一层一层的迷雾,深入到这一缕神识的记忆之中,朝着那林荫的尽头走去,那林荫的尽头,便是记忆的尽头……
符水云一边走,一边了解到那缕记忆灌输给符水云的更多的讯息……
这些讯息,符水云一边走,一边接受,顺便一边在脑海里边整理……
符水云渐渐的,知道了
风花影是个女人,是个极妖娆的女人。
这个名字,在凡域,颇有一点风尘的意味。
谁家爹娘会给女儿起这样的名字?据说风花影的名字,是蛊羽族部落的长老们每人写了一个字给她自己抓阄选的。
文明的洲野,民风和姓名也大都文雅,比如玄同大陆上比较大的部落:狼戎草原、瀚海荒原、南疆五毒潭、蜀中唐门和天剑门脚下的三千洲麓。
而风花影这样不讲究的南荒部落——蛊羽族,便被玄同大陆修真界的人们排外为“蛮夷之地”。
风花影是族长的庶女,族长有嫡子一人,庶子庶女十几,对于风花影这个最小也最没修炼资质的庶女,族长不关心,兄弟姐妹也打小欺辱,风花影过的很辛苦。
好在十五岁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外族大使——西兰国的左相华无忧。
她的人生,终于有了一点不同。
十五年前她喜欢金甲银枪,骑在白狼的背上,鏖战玄同大陆修真界的妖兽,比如棕熊、虎豹。
可自从十五年的岁初,华无忧说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她便脱了战甲,弃了银枪,学大宗族的人穿着轻柔的水袖长裙,端起了盘子,像老嬷嬷们讨教如何做羹汤。
华无忧从未见过这样说变就变的女子,许是为她的不拘一格感到有趣,亦许是的确为她的率诚动了心,竟然许诺娶她。
当日花前月下,华无忧对月起誓,“来年七夕,我必十二大礼、十里红妆,前来迎你。”
“你此去西兰国山高路远,如果你忘了,我该怎么办?”
华无忧低头沉思,“我不会忘。对了,这是我家传的戒指,有九天玄力在其中,你佩戴着不要离身,我可以感觉你。”
其时,风花影目光灼灼,将信将疑,但仍是将戒指牢牢的戴在手上。打小缺乏关怀,让风花影对这样的温存倍感依恋,也较之普通人更没有安全感。
风花影苦守了一年。
时光如梭,眼看着七夕将至,风花影连日里没有一刻能坐的住。
她不断的上妆、卸妆。试图画出玄同大陆修真界的人们最温柔的妆容。
可直到七夕那日,日升日落,夜色暗沉了。
华无忧终究没有到来。
风花影撕了水袖云衣,在蛊羽圣池前抱盖望着池中倒影。
恍然间,她竟不认识自己。
她仰起脸,泪水终于顺着眼角划下,她望着手上戒指,正要摘下丢进圣池里,忽见戒指上青光大放,依依闪烁。
风花影正诧异,只见天空遮云蔽日,有无数飞行的异兽朝着蛊羽族飞冲而来,异兽背上,是外族的金甲武士,在他们手中,武器大放异彩,旗帜飞卷招展,写着“西兰国”两个字。
风花影在一瞬间,犹如重获新生!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要扔戒指的时候,她的心痛了个彻底。人像浮沉在海底,现在终于上了岸。
可就在她高兴得要冲出圣池,却恰巧和向来惯以欺辱她的嫡出哥哥撞了个满怀。
嫡出哥哥风罗生大手用力捏住她的肩膀,皱眉问,“你跌跌撞撞,要去哪儿?”
风花影傲然仰脸,“放开!从今后我去了外地,再也不受你的管制!”
风罗生冷笑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疯脑袋整天说这些是什么胡话,但今天,你和你的姐姐们,哪也不准去!”
风罗生此言一出,拍了拍手,顿时有两个部落长老押着风花影,朝着族长殿的后院去。
风花影挣扎,“风罗生!你是不是不能见我过的好?!”
风罗生远远的望了她一眼,“快走。”
风花影来不及听他说些什么,便被长老一个手劲在后劲打晕了她。
风花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地道里,她的十几个庶出的姐姐,和她挤在一起,跟着一个提灯的长老往前走。
姐姐们嘤嘤啜泣,气氛恐慌而怪异。
风花影问道,“你们怎么了?”
一个姐姐朝她啐了一口,道,“真不知道大哥救你做什么……怎么了?还不是你那个西兰国的情郎?!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我看我们蛊羽族能有此日,全是拜你所赐!你说!你是不是奸细?!”
那姐姐说着,兀自气不过,竟然上手来掐风花影的脖子。
风花影恼了,和她对着打起来,庶子庶女一看风花影欺负人,因群人上来撕打风花影。
风花影火气上了头,加上天生蛮力,一打十,自己落了伤,却也没让欺负她的人落了好。长老赶紧上来劝架。
风花影这才知道,刚才她在圣池看见的西兰国大军,不是华无忧来迎娶她。
而是西兰国,突然袭击,前来讨伐蛊羽族。
风花影浑身冰凉。
僵硬着身子在拥挤的人群走出地道,却不想地道豁然开朗的出口处,竟然遍布西兰国的金甲武士。
哥哥姐姐们惊慌逃窜呼喊,风花影仿佛听不到。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地道外,那个临风而立的紫衣男子。
仿佛是穿越了无尽的时空,他来了。
这样陌生的。
地道口狂风呼啸,哥哥姐姐们被活捉起来。她呆然而立,直到剩下她一个,终于有人前来捉拿她。
风花影回头一望,身后的蛊羽族,已经成为一片汪洋火海。
她像做梦一样,到现在似乎还没有醒来,直到被人用绳子将她的双手绑在身后。
风花影这才惊醒,挣扎着甩开,一个箭步上前,捏住华无忧的衣襟,睚眦欲裂,“华无忧!你们在做什么!”
华无忧眉头一皱,从他的身侧登时走出一个金甲女子,挥手拂开风花影的手。
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一般,扭头对华无忧道,“清风哥哥,这就是你在蛊羽族策反的棋子么?看上去头脑简单,还好没有误了我们的大事。”
风花影大口的喘息,“策反?棋子?”
风花影低头看见手上隐隐发光的戒指,仰天大笑,“我懂了,我懂了……华无忧,这根本不是什么传家戒指,这是你拿来监视我,让我作你的‘眼睛’,监视我们蛊羽族的罪魁祸首,对不对?!”
风花影这一刻,终于大彻大悟了起来。
华无忧捡起被风花影扔掉的戒指,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风花影,你的哥哥姐姐们,被掳往西兰国,世代为奴。而你,念在有功,可赦免。”
正在此时,忽有金甲武士到华无忧前禀报,“大人,蛊羽族的族长和少族长,都已经自戮了。”
风花影踉跄一步,这才想起,刚才在圣池前,她一向讨厌的大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走”。
风花影哽咽起来。
华无忧带人欲走,风花影忽然在原地哈哈大笑。
这笑声实在悚然。
华无忧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顿下脚步侧眼打量她。
只见风花影披头散发,站在狂风的肆虐里,她眼中水光闪动,脸上却是极致的嘲讽和狠毒,甚至带了些狰狞。
风花影一字一句道,“华无忧,你不得好死。”
那个对华无忧关怀备至的金甲女子执剑而出,“大人,我不许蛮人辱你。”
华无忧闭眼,“既然她不自量力。你便自行处置罢。”
华无忧话刚落音,胸口忽地一痛,身体内仿佛所有经脉一寸一寸断裂开来。
风花影像个疯子一般大笑,她捂着肚子,“华无忧,你还真以为我好欺辱……当日借着你与我云雨之时,我对你下了七阶情蛊!任你是大罗神仙,此时也无法解蛊!哈哈哈哈哈……”
风花影笑出泪来。
她当初就没有尽信华无忧!
那段情,她有多投入,她就有多怀疑!
华无忧浑身剧痛,“你这个毒妇……”
五字出口,竟然咽了气。
那金甲女子抱住华无忧,声声呼唤,字句凄切。
风花影知道自己也逃不掉了,捡起地上哥哥姐姐们落下的匕首,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心口。
风花影脸上挂着泪花,唇角带着笑。
在这一刻,她恨自己眼瞎占了五成,恨华无忧占了五成。
倒地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风罗生的脸,回忆起来,他当初的嘴型说的是让她“快走”……
平时最讨厌的人,却是在危难时候,唯一保护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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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影没有死。
她朦朦胧胧里还有些印象,记着自己仿佛到了往生的界河边,有差役翻着本子,说她是妖星下凡,历练未尽,不允许步入轮回。
便将她送了回去……
风花影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岁。
风花影自幼个子高挑,身材姣好,十岁已经出落出少女的风味来。
她坐在镜前,身后是嬷嬷们在房间走动时数落她的声音:
“幺儿姐,太阳都晒了屁股,你还不起床?”
“算了,懒也不是一天两天,老爷那儿不是也免了她晨昏定省。”
“府里也无人管教,老爷都不管了,看来老爷打心里也没认这个女儿……”
“还认女儿呢?她阿姆的年级跟我们差不多,一个老奴而已……被老爷一时临幸……想不到肚子这样不知趣竟然怀了……”
“嘘,我跟你们说,这外边儿还有传闻,幺儿姐压根不是老爷的女儿……是那老奴在外苟且的对象生的……”
“这话可别乱说。”
风花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抡起枕头砸中一个嬷嬷的脊梁,害的那嬷嬷手里擦着的五洲青花瓷瓶差点打碎。
那嬷嬷啐了一口,态度敷衍,“幺儿姐,早安。”
风花影大咧咧走出门,“我此时心情很好。不与你们计较,否则你们要有一顿好打!”
那嬷嬷们相视而笑,风花影的确蛮力很大,但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能顶什么用处。而且老爷那边也不待见她,她平日,连老爷的面都没资格见。也不担心她会告状。
风花影走出室外,朔风凛凛,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裘。
风花影脑袋里想着上一世的那些事,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可她知道,那不是梦。
华无忧不是梦,西兰国对蛊羽族的图谋和战火,不是梦。
风花影背负着双手,一步一步,走的沉稳。能够重活一世,走在这大地上,她也知足。蛊羽族对她不好,她虽然对蛊羽族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可这片土地毕竟养育了她。她也不能无动于衷。
风花影负手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浮想联翩,渐渐的下起了雨来。
待察觉到寒气已经侵入了棉裘,风花影正想往回走,一抬头,却意识到自己走入了风家的祠堂。
其时因为下了雨,天色昏沉。
祠堂的大堂里灯火憧憧,风花影看见大堂的屋外正跪了一人。
正是风罗生。
风罗生是族长的嫡出儿子,被族长寄予严苛的厚望,时不时被打罚,风花影也见惯不怪了。
这是第一次为了风罗生驻足,仔细的去打量他。
风罗生才大了风花影五岁,此时也才十五岁。透过蒙蒙的烟雨,看见他笔直的脊梁,即便是无人监管,他也没有丝毫的懈怠。
风花影的心里,对风罗生有了异样的感觉。从前她讨厌他,因为他总是不苟言笑,往往因小事她做的不好便斥责于她。可是现在看着风罗生,她心里一丝讨厌的感觉也无。
慢慢走上前去。
“哥……”
风罗生侧目,似是感到讶异,“幺儿,你怎么在这?”
风花影从小对他避之不及,他是知道的。对于风花影忽如其来的亲近,风罗生心下起疑。
见风花影只望着他不说话,那双深邃的眸子,像大人似的。
风罗生不自觉的一笑,“又被欺负了?”
风花影背着手,“哥,如果有人欺负我,你是不是会保护我?”
风罗生一愣,他实在料想不到能从风花影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风花影五岁能打狗,七岁能打虎。就是现在,徒手劈犀牛也不在话下。她年纪最小,却是风家体力最好,最生猛的一个。
她还需要谁来保护她?
刚才那样问,是随口一个敷衍的调侃,她竟然这样认真。
饶是这样想,风罗生还是点了头,“你肯找我,我就不会不管你。”
风花影深深望了他一眼,“哥,就冲你这句话。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蛊羽族,迟早是你的。如果日后有任何人图谋不利,我风花影,第一个不答应。”
风花影说话的时候,颇有一番慷概激昂的模样,年少的身体桀骜的转了过去,负着手一步一步的离开。
风罗生在身后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来由的对风花影多了一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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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间,风花影便到了十一岁。
蛊羽族的族人,在十一岁的时候,便要在族里的圣山仙台上测试资质,好接引有资质者走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蛊羽族有三座圣山,只有进阶为正式修士,才能够被收容在其中一座。
三座山皆是主修蛊毒,分别对应三种辅修:琴、剑、机关。
风花影体力极好,却无仙根,资质极差。她知道这次测试,她拿了个不及格。此后无缘仙途,只能在蛊羽族挥霍平凡的日子。
可是这一次,风花影却不想自认平庸了!
测试资质那天,风花影拿了个“资质差,无缘仙道”的结果。
可是风花影不会就此罢休。
就在三山招徒的首座将要回返的时候,风花影噗通一声跪在了机关圣山的首座面前:“仙人勿去,请给多我一次机会!”
机关圣山的首座乐无忧,被风花影吓了一跳。
其实风无影并不太想接近乐无忧……
虽然乐无忧的脸,跟华无忧一样俊逸,甚至,乐无忧要比华无忧还要好看,可是,无忧无忧,两个人的名字,太像太像……
虽然,风花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但是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的瑟缩……
只是,风花影现在不想做一个凡域最纯的凡人,她想要变强,便一定要让乐无忧收她为徒……
乐无忧身后的入室大弟子风罗生,也不禁对风花影一阵侧眼。
周围所有的长老们、闲人们,以及风花影的手足同胞们,都放声大笑了起来,似乎在笑话一只拦路讨要香蕉的猴子。
蛊羽族族长恰好不在,如果看见,怕是要拖风花影去祠堂打板子。
风罗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乐无忧,看他的反应。
乐无忧在众人的注视下,既不能拂了她爹蛊羽族族长的面子,也不能够当众徇私,一时还真有点难做。
乐无忧微微一笑,“你资质不够,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念你心诚,告诉你一个方法,你若离了宗族的庇佑,独自一人翻山过海,前往机关山拜师,我会再见你一面。届时,收不收你,且看你一路机缘。”
众人纷纷唏嘘。
这看似是指路,实则,却是刁难哪……
机关山虽是蛊羽族的三圣山之一,却是最远的一座,大能修士御剑飞行,也需一日的脚程。
更何况此时的风花影,身无一技,只能靠一路苦行。
若要到达,需要多少个日夜?
何况她一介女儿,在遥远的路上,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艰难险阻。
餐风露宿怎么办?
若是遇见了土匪飞贼又怎么办?
众人唏嘘,那些个平日里惯于欺辱风花影的庶出子女,此时心里更是开怀。
风罗生摇了摇头,低声道,“幺儿,算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可是风花影却倔强的像个驴子,抬起头,坚定望住乐无忧,“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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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风罗生虽然的确是准许了风无影自己胡闹。
但是,风花影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也终于达成了所愿……
风花影算是两世为人,照理说,如果按照风无影这样的修行道路来走,那便是不会有风无涯的……
但是在之后,世界上的的确确有了风无涯……
正在符水云陷入这段记忆迟疑的时候,却路过了风花影新的记忆……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一种注定?符水云竟然觉着,有时候缘分是这样的让人难以言喻,不论是好的缘分,还是一段孽缘……
符水云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风花影自己努力,想要独自美好的这样的时光里,竟然,又遇见了上一世那个负心薄幸之人,华无忧的影子……
当华无忧再一次朝着风花影走来,而风花影没有立即掉头离开,却望着风花影的轮廓,一时间呆愣在地的时候,符水云就知道。
有时候,一个人如果心性不变,再怎样的表面强悍都是虚妄。
因为……
当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眼前时,风花影仍然不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