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扭头去看,这群人他并不认识,但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苏胤轩见人来势汹汹,下意识地退到苏明远身后。
“你们找我有事?”
矮小男子看着说话那人,语气尖酸:“你就是苏明远?”他仔细打量着苏明远,见他一身绸缎,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天天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
都是从他们这群苦命人身上吸血!
他的眼睛遍布血丝,肤色黑沉,嘴角胡须微微一动,声音撕裂沙哑:“老子要了你的命!”说着,捏着斧子冲了上去。
楼大人也被此人吓了一跳,当即站起身指着他结结巴巴道:“快快快拦住!!”
围观的百姓也吓得半死,尖叫着散去,江渡尘一个转身挡在了叶檀身前,官兵一拥而上困住了这群闹事的人。
苏明远连忙退后,惊斥道:“你们是谁?!”
猥琐男子被官刀架着脖子不敢动作,瞪大了眼睛,咧嘴道:“我们是谁?你苏明远做的什么你不知道?你高息贷逼的我们无路可走!我告诉你,我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活着!”
男子说着说着还笑了出来,神态扭曲,状似癫狂。
叶檀知道,这是真的被逼上绝路的人。
众人哗然,炸开了锅。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没想到最后放贷的是苏家。
高息贷赚的是人命钱,这苏家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百姓们看着苏家的目光也是掺杂了嫌弃鄙夷,苏胤轩面上火辣辣的,他扯开嗓子骂道:“你无凭无据冤枉我苏家?又想要钱?”
男子啐了他一口,凶狠的眼神无一不是□□裸地憎恨:“我知道你,你以为你身上的好衣服好首饰都是哪儿来的?你以为你天天如流水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我呸,你花别人的人命钱!小心折寿!”
男子说话间飞沫横飞,那双发红的眼睛,众人憎恨的目光,穷途末路鱼死网破的感觉,苏胤轩干站在那儿,苏明远对他说的话,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
昔日阔绰的做派如今却让他后悔莫及,苏胤轩的脑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讯息,两眼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叶檀挑眉。
晕了?
白天不是还雄赳赳气昂昂?
就这?
苏明远捏了捏拳头,极快冷静下来,鬓角冒着汗,吼出声道:“你有证据?也想和那群人一样捏着假凭证来诬陷我苏家?要钱?”
他冷笑声:“大人,他们无凭无据,做不得数!”
百姓窃窃私语,其实真相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个大概。
捋清楚思绪后,之前那批诬陷叶家的人的言辞确实漏洞百出,甚至与这批人相比,这批人的眼神更像是那种到了绝境的人。
楼大人如何不知,只是眼下确实无甚证据,那猥琐男子尖声道:“查账本!不要查明面的!肯定有两本!还有凭证收据!他们自己也有!”
“你闭嘴——!”
叶斩笑呵呵道:“苏老爷,既然如此,查一查又何妨?”
看着叶斩含笑的样子,苏明远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怕不是被叶家下套了!
叶家又是何时得知?
苏明远的脑子乱如浆糊,忽然有个人一面尖声喊着苏明远的名字,一面小跑进公堂。
一看见这架势,顿时又不敢言语。
“你来做什么?!滚!”
苏明远简直要被气死了,这群奴才一个个不懂审时度势吗?都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吗?
楼大人看着跑进来的男子,温声道:“但说无妨,若有为难之处,本大人定会为你们做主。”
男子又看了一眼苏明远,苏明远捏着拳头强颜欢笑道:“既然大人都这般说了,有话就——”
“但-说-无-妨——”
苏明远死死瞪着苏府下人,下人似乎没看懂苏明远的眼神,咽了咽吐沫大声道:“那群、那群刁民在府邸门口闹事、说、说……”
“有刁民赶走就是!来这边搅什么混水?!”
叶檀揶揄道:“哎,苏老爷,既然是在公堂,有大人在,自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让人家把话说完嘛。”
苏明远的胸口上下起伏,捏成拳头的书止不住颤抖。
楼大人看着他:“说吧。”
那下人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道:“说、说咱们府放高息贷,吸人血!老爷,这怎么可能嘛!”
话音刚落,苏明远也是两眼发黑,腿肚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叶斩身形一动架住了苏明远,笑道:“苏老爷怎么晕了?是不是身子不好?这可不行,已经晕了一个苏公子,眼下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是啊是啊,老爷,快回去吧。”
苏明远看着叶斩揶揄的笑,听着下人的话,只觉得火上肺腑,这种情况,他还不如晕了算了!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叶家人等官府出兵去了苏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地一清二楚,假账本没有翻出来,但凭据从苏老爷的书房里找到了,放高息贷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至于陷害叶家的事情,则由一开始那群人应承了下来。
尘埃落定。叶檀感觉身心一松。
叶斩看了她一眼,一行人就此打道回府。
路过江渡尘的时候,叶檀朝江渡尘投了个眼神,江渡尘会意,也跟着去了叶府。
这件事情不大不小,但毕竟闹上了公堂,叶家人也在府里等着消息,特别是当周氏听说叶檀也在,整个人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老夫人都久久未寝,在花厅候着。
周氏绞着帕子看着门外,一脸望眼欲穿的样子,柳儿安慰道:“夫人,没事的。”
“你说叶檀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呢?刚回来就闹这样的事情,连公堂都去了!”
周氏就不愿意叶檀到处惹是生非,也不愿意她掺和进别的事情当中。
赵姨娘懒懒倚在椅上,打着哈欠道:“夫人,您这样急也没用,三小姐什么性子您不清楚?要我说啊,早日为姑娘寻一个如意郎君才是大事。”
周氏完全没理会赵姨娘说的话,原本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睁开了眼,淡淡地看了她:“这二房嫡姑娘的婚嫁之事,又是你能议论的?”
听到老夫人发话,赵姨娘当即收敛了些,赔着笑道:“我也是关心三小姐嘛,再说了,夫人不也正担心三小姐的婚事么?”
老夫人听罢不做言语。
赵氏索性也不再言语,她巴不得叶檀早些嫁出去,嫁给谁都行,最好嫁一个门第不高的人家,若往高了嫁去,谁知道以后周氏会不会仗着女婿家的势又高了一头。
她一想起从前叶檀不在府时,她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春意盎然,老夫人病着也不好多管二房的事儿。
周氏病着,眼瞧着马上就要病死了,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转正,她的恪儿也会成为二房的嫡子,再加上肚子里那个,届时,老夫人不点头也得点头。
怎么偏偏叶檀没死?!
周氏现在得意了,连带着老夫人都因为叶檀对二房更上心了,叶斩偏爱叶檀,心中又一直有着周氏,从前她可以借着二人的心结得到宠爱,可如今……
都是因为叶檀!
一想到这儿,赵氏就恨的牙痒痒。
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夫人,回来了!二老爷大公子二公子三姑娘他们都回来了!”
周氏骤松了口气,神色也是一松。
柳儿笑道:“回来就好,夫人不用担心了。”
叶斩率先走了进来,叶檀紧跟其后,见人都安然无恙,众人松了口气,周氏紧了眉头,轻斥道:“你又做什么?”
叶檀缩了缩,还未说话,就听叶斩笑道:“檀儿如今倒是厉害。”
老夫人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
叶浔见叶斩刚刚坐下喝茶,顺势接上话道:“苏家对叶家图谋不轨,我、二叔和阿言早就知道了,一直在等苏家下手,这件事没有告诉檀儿,谁知道檀儿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暗中查着呢。”
周氏惊了:“你现在翅膀硬了?!”
叶檀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娘……这不是关心咱家吗,我问父亲,父亲又不告诉我,我又怕父亲不知道,就只能自己先做准备。”
叶浔问:“我适才带人去御街的时候,你看那尸体不是陈掌柜的时候,似乎并不惊讶——”
说罢,叶浔瞪大了眼睛:“檀儿,你不会去了义庄——”
周氏惊道:“还有尸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去这样污秽的地方?你你你你怎么回事?回了家还当在外面?你是不是从前在外面也做这样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你怎么不听话——”
叶檀当即否认:“不不不,其实不是我去,是二郎去了,二郎顾念我,知道我担心这件事情,又不愿意让我看见这些污秽之物,所以那尸体不是陈掌柜也是二郎告诉我的。”
她赶紧插了话,若再让周氏说下去,只怕要唠叨一晚上。
叶言嗤笑道:“我说呢,就檀儿那个胆子,别的我不敢说,自己去义庄这种事情怎么敢去。”
叶檀一拳锤在他心口,怒道:“你不说话会死吗?!”
叶言吃痛脸色扭曲,痛心道:“檀儿如今对二哥可是一点都不留手。”
“那你闭嘴!”
周氏睨了她一眼,轻斥道:“不许无礼。”
叶檀讪讪地收回了手,叶言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叶檀瞪了他一眼,不多说话。
叶斩没在意叶檀那边的情况,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渡尘,温声道:“渡尘辛苦了。”
江渡尘声音温润:“这不算什么,叶家江家相处多年,我又与檀儿相识多年,叶家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叶斩望着江渡尘,目光又定在了叶檀身上,瞧着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欣慰道:“檀儿出去这些年,果然是长进不少,我听下人说,当时御街上都乱作一团了,檀儿临危不惧,颇有风范,不失我叶家女子的风采。”
叶沉听闻,抿了抿唇不做言语。
叶檀笑着:“哪有,这是二郎在我才敢,若他不在,我也不敢这般有恃无恐。”
叶檀这话真没说谎,要是让她一个人去查,一个人去义庄,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江渡尘看着她的样子,心上忽然有个疑惑。
她依然害怕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对于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调查这些事情还是会胆战心惊。
那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是一个人撑着……还是……
还是有人陪着她?!
江渡尘的心里一出现这个想法,瞳孔骤然一缩,定在了叶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