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得到这番答案,裴褚非但没有松手,还加了三分力,苏云乔觉得她这右手怕不是要断了,疼得咬着下唇,面上血色渐消。

“我不信!李长羲是戴罪之身,早已没有前途可言!这京城之中谁不是避之不及?当初梁照音对他情深义重,如今也称病回避了,哪有人会心甘情愿嫁给他?”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还请裴公子自重!”

“苏姑娘,你不必昧着心欺瞒我,我愿意等,我可以等!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便知道此生认定你了!”

苏云乔忍着疼笑了笑,眼神尖锐地直视他:“这样的话,世子爷同多少女子说过?我与世子爷不过两面之缘,您对我有多少了解?您口中似海深情从何而起?”

裴褚被戳中心事,睁大眼睛后退了半步,“你……你听旁人胡说了什么?苏姑娘,在你之前我从不知情为何物,见你之后我心意如磐石不可转,难道非要我将真心剖出来碰到你面前,你才会信我?”

李长羲跟这梁照音来到宝殿外墙根下,恰好听到了裴褚这番腻掉牙的话语。

梁照音不动声色打量李长羲的神情,见他面不改色并无怒意,心下有些失望。

李长羲平静地走上前,挽起袖子一拳砸在裴褚的脸上。裴褚猝不及防挨了打,在钝痛中大叫一声捂着脸扭头。

“谁!谁打我!”

裴褚因疼痛松开了手,苏云乔总算得以抽回手腕,心有余悸地望过去——她看见李长羲放下袖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仿佛嫌弃裴褚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还看见梁照音站在不远处。

苏云乔面色微沉,她早前在文陵听过许多别家后宅的琐事,女人之间的手段她不曾亲身体会,但也有所耳闻。

她已然料到是梁照音故意将李长羲引来,只为让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她不敢想象李长羲此刻的心情,是愤怒还是……似乎没有其他可能。

宰相府的名门贵女,竟然也会用这低劣卑鄙的手段。梁照音与世子缘分已尽,为何还要挑拨她与李长羲的夫妻关系?苏云乔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她低头挽住李长羲的手,袖口处露出一截被掐红的玉腕。

那圈红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十分醒目,李长羲自然瞧见了,轻轻附掌盖住了痕迹,苏云乔只觉腕上敷了层温热,被捏出的刺痛淡化了一些。

“李长羲!你敢打我!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侯爵世子!”裴褚从钝痛中缓过神来,看清李长羲的脸后短暂地心虚了一瞬,转而勃然大怒。

李长羲看着那愤怒跳脚的男人,尤其看见他左眼乌青发紫,心情顺畅不少。

“你若不服,大可以回去告诉寿阳姑母、进宫去向陛下告状。若陛下认定此事是我的过错,我必定携厚礼登门赔罪。”

说罢,不再理会裴褚如何面目狰狞,牵着苏云乔的手离开此地。

“世……”梁照音话音刚出口,并未得到李长羲的半缕眼神,那郎才女貌的二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两片衣摆。她蜷起手掌缩回袖中,压下心头苦涩。

裴褚眼睁睁看着李长羲离去,愤然甩袖,听见女子声音回头看去,对上了梁照音失落的表情。他登时咬牙切齿:“梁姑娘,你可真是坏了我的好事啊。”

梁照音冷眼瞥他,眼底荫着不加掩饰的嫌弃,未置一词便轻抖衣袖转身离去。

回平王府的马车上,李长羲与苏云乔各自沉默着。

苏云乔自认为方才没有说错一句话,就是想低声下气哄李长羲消气,也不知从何低起。

她从来没有给过裴褚暧昧的眼神,甚至不曾主动开口与他搭话,却因他的一厢情愿承受了许多无端的迁怒。

今日之事必定会像鱼骨一般横在她与李长羲之间,本就不亲密的夫妻之间又添了一层难以打破的隔阂,如果这是梁照音的目的,那么她如意了。

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苏云乔眼中不自觉地涌上泪意,转瞬间又倔强地将泪光含回眼底。

“方才先生同我说起,陛下曾问过他锦城风貌,似有意将我的封地迁过去。届时先生告老还乡,师生间恰好相互照……”李长羲沉声说着事情,回头望向妻子却对上了一双泛着红泪汪汪的眼眸,话音戛然而止。

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无措。

“你怎么、是手上还疼吗?还是那裴褚吓着你了?”

苏云乔骤然听见声音仓惶抹了把泪,片刻后回过神来意识到李长羲说了些什么。他竟然不提方才之事?是刻意转移话题吗?

李长羲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主动解释道:“我知道你与裴褚之间没什么,你别多想。”

苏云乔未料到自己一心委屈,李长羲竟早已迈过了这道坎,全然没有与她算账的打算。

“殿下不怪我?”

“为何怪你?”李长羲低头看她右手手腕,她皮肤白又嫩,掐痕散得慢,一点颜色都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裴褚被寿阳姑姑宠坏了,平日行事就孟浪无羁,御史为此弹劾过他好多回。若不是陛下对寿阳姑姑颇为疼惜,他的世子之位早该被夺了。”

是了,世子一直是明事理的。

苏云乔心头的乌云一吹而散,方才的委屈难过都显得那么可笑而矫情。世子根本没有计较此事,是她自己深陷其中自寻烦恼。

马车碾过一块碎石,不可避免地发生颠簸。苏云乔沉浸在思绪中,不设防备时被晃得撞向车身,李长羲眼疾手快伸手替她垫了一下。

意料中的钝痛并未出现,男人的气息却陡然逼近。苏云乔这回是彻底清醒了,小声同李长羲道了声“谢谢”。

“你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总有许多忧虑。”李长羲的目光在她皎洁的面容上停留良久。

他不太明白,她究竟有什么顾虑?

从他记事起,婚姻二字留给他的印象就该是父亲与母亲那般,相敬如宾、相携相守。母亲对父亲有敬意,却从不畏惧。

苏云乔对他似乎总有一种落于弱势地位的自觉,她的顺服、隐忍,他都看在眼里,却并不受用。

“你我是夫妻,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莽夫,有些话及时说清楚总好过积压在心底。”

李长羲的直白与坦诚让苏云乔措手不及,她张了张口,忽觉心头堵得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局促不安时,李长羲就静静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回应。

苏云乔垂眸避开那灼热的眼神,声音闷闷的:“殿下博学多识,我却不通诗书。殿下是陛下之嫡长孙,而我……出身寒微。我实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惹得殿下生厌。”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不是平王府的奴婢。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主子。”李长羲轻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四目相接:“你不必有这么多顾虑。”

苏云乔不得已对上他幽深的瞳孔,起初心慌意乱,不过多久竟是习惯了,心中莫名平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我能否过问,殿下同梁姑娘的过往?”

李长羲愣了一下,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件事。

“我同她没有过往。”

“可是梁姑娘仰慕殿下。”

李长羲沉默片刻。

梁照音的心思他并非全然不知,可她早该知道梁衡不会允许两家同废太子一系纠缠不清,陛下就更不会同意了。

她既然早就晓得道理,也做出了妥善的选择,还有什么可说的?

“方才裴褚也说过,陛下替我相看亲事时她称病回避了。”

苏云乔仍有疑虑:“若她不曾回避呢?”

李长羲斩钉截铁道:“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她不是梁相爷的孙女,殿下与她……”

“哪有这么多如果。”李长羲打断了她的话,“若她不是梁氏女,我根本不会与她相识。她既是梁氏女,我与她便绝无可能。”

苏云乔沉默良久,李长羲似乎什么都说了,却又不曾回应她真正的疑问。也罢,他不像是耽于情爱之人,她何必揪着一段注定要尘封的过往不放。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白檀惊讶地发现,上车时气氛焦灼的两人此刻已经恢复如常,世子爷细心扶着娘子下车,哪里像是有隔阂的样子?

二人挽着手走向明雅院,才进前院没多久就被飞出来的一道白影撞了满怀,白将军身后还有两道追逐的人影。

李长安和李长康看见大哥大嫂,及时刹住了飞驰的脚步。

李长羲使劲搓了一把狗头,将这家伙从身上推下来,令它在原地坐回,随后才看向两个弟弟:“谁把白将军放出来的?”

李长康心虚地盯着地砖,李长安叹一口气上前两步。

“是我,兄长。我见白将军被关在后院寂寞得很,便放他出来玩耍一会儿。”

李长羲哪里看不出他俩的猫腻,却不打算挑明。

“下次同它玩耍好歹牵条绳子。”说着他命杜五福将白将军带回后院,随后叮嘱他们两个:“过完中秋,你们两个该去朝阳姑母家的私塾读书了,别整日只顾着疯玩,好歹翻一翻书。尤其是长康,出宫前学过什么,你还记得多少?”

两人低头装聋作哑。

李长羲无奈挥手:“进屋,准备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