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念整条蛇都僵硬了。
虽然她是准备和谢厌商量一下这出戏怎么演，怎么才能把这个话本子妖抓出来。
但是谢厌现在这个动作完全就是耍流氓。
还是对着她耍流氓。
果然，几百年没和谢厌见过面，当年那个一脸冷色、生人勿进的小道士到底是湮灭了。
殷念念动了动脚踝，打算试验一下在话本子妖的书里，谢厌这个半步飞升的仙君到底能不能体会一次断骨的感觉。
她正要发力，谢厌已经松开了手。
殷念念被身上久违熟悉的感觉弄得一怔。
谢厌给她穿上了衣服。
殷念念眼神复杂。
谢厌仍旧压着她，垂着眸子看她半晌，抬手将她头上那支红色的束发簪子抽出来。
鸦羽般的长发散了满床，衬着身上大红的喜被，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谢厌轻轻挑起了一缕头发在指尖缠了缠，然后在她颈间低声道，“念念，我们像不像在洞房？”
殷念念眼睫颤了颤，撇过头去。
“我差你一身喜服，差你三书六礼，也未曾给你十里红妆...”
“可是念念，我们拜过天地。”
殷念念不由回想起那座破败的月老庙，还有半死不活被她压着拜堂的谢厌，她挑了下嘴角，讽刺道，“那算什么拜天地。”
谢厌不动声色将手里那缕头发切断，隐在手里。
“我们是夫妻。”
“念念你说过，拜过堂就在月老那里有了名字，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要一辈子负责任。”
“念念，你得对我负责。”
殷念念猛地转过来看他。
什么夫妻？不过假模假样的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了？
这个说法，当年的小道士不认，如今她也不会认。
殷念念平复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又被谢厌牵着走了。
“谢厌。”她道，“你总说这些以前的事有什么意思?”
“若我真和谁拜过堂，那也是雁苍山脚，我真真切切欢喜过的小道士，与你有什么关系？”
“负责？”她冷笑，“我的责任早就尽到了。”
她字字清晰，“谢厌，你记住，你与我之间，只有三年之约，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她懒得在和谢厌掰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谢厌，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他们难道不该好好想想怎么出去才是正途？
殷念念抬手推他，谢厌不动，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她，认真道，“可我不想与你只有三年。”
“你爱雁苍山脚的小道士，我便可以一直是雁苍山脚的小道士。”
他低下头，轻喃，“念念，别不要我。”
殷念念推不动他，也用不了灵力，干脆直接不看他，也不理他说的话。
殷念念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明明还在书里出不去，非得现在说这些。
她不动，谢厌竟然也没了其他动作，话也不说一句，专注地盯着她看。
殷念念汗毛都快起来了。
冰冷的女声无数次提醒他们走剧情，全都被忽略在外。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软糯的声音愤愤道，“动啊，你们怎么不动？”
殷念念向声音来源处偏了偏头，隐约看见幔帐上一个影子，不高，到像个小孩。
见里面还没声响，那身影走近了几步，又道，“上边那个，我让你脱她衣服，不是让给她穿衣服。”
幔帐里仍是静静的，那妖应该没被人这么忽略过，她气势汹汹地掀开垂幔，凶道，“摸她呀，你怎么不动--”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擒住了脖颈。
殷念念坐起来，谢厌以灵力为刃，为她断开了手脚上的锁链。
殷念念蹲下来看着传说中的话本子妖。
一边看还一边啧啧两声。
这话本子妖只有她半身高，长着一张孩子脸，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蓝布衫。
此刻那张脸上除了不可置信就是羞恼。
一开口就是软糯的一句厉喝，“你总瞧我做什么？”
只不过声音和刚才冰冷的女音相差太大，半点威慑也无。
殷念念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还挺软和，心想，她这才被瞧了多大一会就受不了了，刚才谢厌死盯着她，她可半点没露怯。
哎，果然还是她见过市面。
话本子妖一边被谢厌扼住脖颈，一边冲着殷念念凶巴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敢这么看着本大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殷念念还认真把千妖谱上的妖怪想了一遍，确认不是自己记性不好。
毕竟在谢厌告诉她之前，她属实没听过这么一位妖精。
那妖继续道，“识相的就赶紧放开我，不然你们永远别想出去。”
殷念念好奇地戳戳她的脸。
“哎，你怎么只敢对我凶啊。”
从她露面开始，谢厌她一眼都没敢瞧。
“谁不敢了？”
她转过去和面无表情的谢厌对视几秒，崩溃道，“你们放了我吧，我带你们出去，马上就带你们出去。”
声音里还带上哭腔了。
不过在场的一人一蛇显然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好品质，对她此刻的表现无动于衷。
“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就放了你。”
十本抽了抽鼻子，点头同意。
殷念念问，“小妖怪，你为什么拉我进来？”
十本不满道，“什么小妖怪小妖怪的，我有名字，我叫十本。”
再说了，她才不是小妖怪，她可是大妖怪！
“十本？”殷念念奇怪道“七八九十的十？话本子的本？”
十本一脸骄傲，“正是，取自一天能写十本书，是对我最大的激励！”
说完还一脸认真的看着殷念念，示意她夸自己的名字，真是自豪的不得了。
殷念念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十本纠结了半天，小声道，“这本书在你看到的插画后边全是空白了，我，我写不出来，就想让你进来，看看能走出什么剧情来。”
“那要是你不满意呢？”
“那就再抓一个，直到我满意为止。”
殷念念问，“你一直都这样吗？”
“怎么会！”十本反驳，“我只是最近灵感枯竭，以前也只用过几次这个方法，都成功了！”
谁知道今天会在阴沟里翻船。
她争辩，“我可是有底线的妖！”
殷念念看她身上那身破烂的衣裳，掂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十本恼羞成怒，“看什么，我只是为了写话本子献身而已，没时间找两身像样的衣服罢了，我才不是穷。”
殷念念点头。
原来还是个要面子的妖。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看向谢厌，“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这小妖好像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她本来想说不如放了她，可一想到眼前是对妖如此厌恶的谢厌，后半句话她就咽了回去。
“但她拉人入书，谁知道还做没做过别的事？还是由仙君审判吧。”
十本立刻表达了她的不满，她挣道，“你别侮辱我的妖格，害人的事我一点都没做过，我都说了，我是一个有底线的妖。”
说到这，她忽然瞪圆了眼睛。
“仙君？”
“你是谢厌！？”
自然没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谢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十本连连嚎叫，“放手放手，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还是只看人下菜碟的妖。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殷念念感觉眼前一黑，最后一眼瞥见的是自己赤红的裙角。
原来谢厌还是把那条襦裙穿到了她身上。
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了自己睡前的话本子，她拿起来翻了翻，后面果然是一片空白。
“我都带你们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放开我？”
这是十本的声音。
殷念念顺着声音望过去，谢厌和十本正在她房间中心。
只不过此刻谢厌没再扼住她的脖颈，单手拎着她后衣领。
“念念，你觉得该放过她吗？”
殷念念一愣。
“这是你们留仙门的事，怎么问起我来了？”
“你觉得应该放过她吗？”
谢厌重复。
这妖身上半分血腥气都没有，是从没有害过人的样子，她看得出来，谢厌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又何必来问她。
“害没害过人，仙君一眼就能看出来，自然是仙君想放便放，不想放便不放。”
“问我做什么呢？”
说完她没再出声，谢厌也不语，房间里一时除了十本的嚎叫，就什么都没有了。
半晌，谢厌道，“没做过恶的妖，自然不该抓。”
他放开了手。
几乎在那一刹那，十本就消失在了房间里，连桌上那本空白的话本子也消失不见了。
谢厌站在原地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带点无奈道，“念念，我未曾厌恶妖。”
然后转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殷念念一个人。
她盯着自己身上这套红裙，轻声讲，“不讨厌妖吗？”
静默。
紧接着是一声突兀的嗤笑。
“少在这糊弄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