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谢厌掐着噬梦妖的脖子,手下那张脸上扭曲变幻,慢慢换成了另一个妖艳的样子。
噬梦妖被人捏了脖子也不怕,她娇娇笑了几声,眼角都带着魅色。
“谢厌,你知道我是怎么入你梦来的吗?”
“是殷念念,她助我来的。”
“你看,你夜夜梦中念着、眷着的人,她盼着你去死呢。”
谢厌手下慢慢用力。
噬梦妖媚眼如丝地看向他,话里一派柔情蜜意,“哎呀,怎么那么粗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这么些年不见,你都不想我吗?”
“我可想你想得紧呢。”
尾声缠绵。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屋内的摆设瞬间变了样子。
谢厌只觉得手下一空,下一瞬,周遭变成了四方祭坛,天色阴沉的可怖,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毁天灭地的魔障,而殷念念就被扔在上边。
她下半身变成了赤红的蛇尾,手腕处是重复叠加的伤痕,甚至在被拖上祭坛的前一刻,她还被人划开了手腕。
殷红的血流了一路,在身后蜿蜒出独特的痕迹。
她似是承受着极大痛苦,在祭坛上艰难喘气,口中不断发出兽类的嘶吼。
可她确实没了力气,发出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祭坛下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她半边脸浸到血里,黑发不规则的贴在脸上,连眼尾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色,可她眼神依旧期许,始终盯着一个方向,试图拖着自己满是伤口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爬过去。
血色的手掌印满了祭台。
她口中不停的呢喃一个名字,可直到她眼神彻底磨灭,早就失去生机的蛇尾完全灰败下来,也没换来那人半丝垂怜。
全身筋骨重塑的疼痛比不上现在一丝一毫,谢厌颤着手撩开她濡湿的发,听她小声喏喏的重复,“谢厌,救救我。”
苍白的手指染上她鲜红的血,白衣也与血色交融,红与白的落差在这一刻到达极致。
谢厌疯了一样不停擦拭,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她脸上的污浊。
“我在。”
他眼尾染上一抹猩红,声音发颤,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复,“念念,我在。”
“谢厌来救你了。”
“谢厌来救你了。”
就好像跨越了四百年的时间,他终于伸手触碰到了当年那人。
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唇角忽然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
“是吗?“
“那就拿命赔给我啊。”
话落,五指成抓,直接穿透谢厌胸膛,一路到达脊骨处。
眼前的血色瞬间消失不见,周围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噬梦妖面露嘲讽,“谢厌,都几百年过去了,这场景我以前在冰塔用了千次不止,你怎么还会上当?”
她凑近谢厌,嗤笑一声,“你心里最害怕的东西,竟然过了三百年,还是她,还是这幅场景,我该夸你一句深情吗?”
“既然如此…你当时怎么不救她?”
噬梦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位,她手下用力,脸上是夙愿得逞的得意。
“你看,这惦记了四百年的东西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话音未落,她脸色大变,“谢厌,你的天生剑骨呢?”
噬梦妖不可置信的又在他脊骨处四下摸索。
根本没有任何剑骨的影子。
她恼羞成怒,“你的剑骨呢?”
她将染血的手抽出来,转而捏上谢厌脖颈,“谢厌,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你今天要受骨骼重建的痛苦,修为下跌,神魂不稳,梦里又是我的主场,你现在没了剑骨,我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我劝你不要挑衅我。”她声音陡然一厉,“ 你的剑骨在哪!?”
谢厌垂眸看她掐着自己脖颈的手,半晌,低低笑出声来。
他仿佛是真的好奇,话里带着浓浓的不解。
“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当年在冰塔里,你都杀不了我,如今,你凭什么?”
他眼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愉悦,噬梦妖以为他疯了,然而不过瞬间,谢厌的手就掐在了她的脖颈。
噬梦妖神色震惊。
她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今日是你最弱的时候,明明你还没了剑骨....”
然后,她瞳孔骤然一缩。
谢厌手中的根本不是灵力。
“是魔息!!谢厌!你入魔了!”
谢厌没给她惊讶的机会,手中微微用力,就捏碎了她的神魂。
噬梦妖的身体瞬间化成散沙,彻底消失不见。
谢厌扫了下桌上堆起来的话本子,手指微微一动,抓住了一道蓝色的微光。
在彻底捏碎噬梦妖试图逃跑的最后一丝神魂时,他轻声道,“我从未入魔。”
然后在她惊恐的尖叫中轻轻捻了捻手指。?
“因为我本就是魔。”
终于,叫喊声戛然而止,周围重新归于寂静。
他转身看向已经开始模糊的梦境,遗憾道,“忘了告诉你。”
“梦里也不是你的主场。”
“能在梦中操纵的,只有我。”
殷念念手上还残留着灵力,按理说这种情况没人敢轻易碰她,这么近的距离,她若稍微用力,都能给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谢厌显然不在此列。
他在起身瞬间捉住殷念念手腕,单手按在榻上,殷念念手中的灵力像忽然熄了火,越来越弱,最后直接消失了。
她试图重新积攒,但刚才找蛇胆已经超过了她目前能承受的灵力极限,她这会用不出来。
谢厌明显动怒了。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殷念念,胸口几次起伏。
鸦羽般的青丝垂落,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扫在她的脸上,带来几丝痒意。纯黑的眸子清晰倒映出她如今的样子,里面压抑的怒火,如同烈焰般向她灼烧过来。
殷念念觉得,谢厌下一秒就会过来掐死自己。
可他没有。
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稳,谢厌俯下身子,将整个脸埋在殷念念侧颈。
半晌,他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在。”
“谢厌在。”
殷念念一愣。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噬梦妖在梦境里给他安排了什么幻术?
噬梦妖好歹也是千妖榜上赫赫有名的大妖,死在她手下的修士数不胜数,竟然没拖住谢厌多少时间,弄得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谢厌莫名其妙的压在她身上,还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谢厌已经醒了,自己想在清醒的谢厌身上拿回蛇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想办法脱身才是上策。
她身上的灵力几近枯竭,怎样摆脱谢厌的桎梏成了当前难事。
殷念念脑中动得飞快,对各种计划一一权衡利弊。
可没给她得出最佳办法的时间,谢厌已经从她侧颈离开了。
他微微起身,拉开一点距离,卡在殷念念裙摆中间的腿往上顶了顶。
殷念念眉头一蹙。
距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这个姿势相当危险。
果然,下一秒,谢厌就着这个姿势,没有一丝犹豫地吻了下来。
殷念念被火热的唇舌震住了。
她没想到谢厌会直接吻下来。
她开始拼命挣扎,试图推开谢厌,谢厌压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
许是惩罚她的反抗,谢厌在她下唇狠狠咬了一下。
殷念念吃通斯了一声,谢厌趁机单枪而入,攻城略地。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谢厌纤长的睫毛不停扫在她脸上,过快的频率昭示着看似义无反顾的人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他在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殷念念不知道。
就像她不明白,谢厌既然活着从梦中醒来,就该明白是自己算计了他。
她在算计他的命。
他为什么不杀她?
为什么要吻她?
难不成真如他若说,人间沧海桑田,四百年沉沉浮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愧,意识到自己当年那么对待一个没做过恶的蛇妖于心不忍,进而对自己由愧生爱,起了一点喜欢她的错觉?
别恶心她了。
别说她不信谢厌喜欢她。
就算真的喜欢她,那又如何呢?
时间不会回流。
过了这几百年,她和谢厌早就是两条路上的人。
也可以说,他们从始至终就没在一条路上。
他是要飞升的仙人,自己只想守着蛇洞,护好灵蛇一族。
她也说过,若他能活着从梦里出来,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但前提是她拿回属于自己的蛇胆。
殷念念手中聚起最后一丝灵力,准备从背后偷袭一番。
岂料她还尚未动作,谢厌整个人压实在她身上,把她最后一丝灵力也驱散了。
殷念念费力推开他,谢厌已经陷入了沉睡。
刚才一切都太过突然,殷念念根本来不及观察形势。
如今她才看见,谢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明显是昏迷了。
看来噬梦妖对他也不是全无影响。
这是个拿回蛇胆的大好时机。
殷念念正要驱动灵力,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榻上的谢厌对如今的她而言仿若一个百尺巨人。
殷念念恨得咬牙切齿。
多好的机会,偏她灵力耗尽,又变回了原形。
蛇胆今日是拿不回来了。
殷念念怒气上头,转而在谢厌手指上咬了一大口。
那伤口渗出了血,殷念念满意的爬下床榻。
反正谢厌已经认出她了,不咬白不咬。
出了寒寂峰,她闷头往傅时于的破房子爬,不知爬了多久,迎头碰上了一双白色长靴。
滴答滴答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旁边那块地皮已经被浸湿了。
是血。
她一僵,缓缓抬头。
一掌将她拍回原形的仙尊此刻正眯着眼睛,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如果手上那把剑没有往下滴血,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