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出英莲话中的犹疑,拉过英莲的手,轻声问道:“那他若是变了,莲姐姐要怎样?”
英莲握紧了黛玉的手,低头笑道:“他若变了,那我也不必巴着他不放。伯父伯娘养我这么大,给我身份,难道是为了让我自轻自贱,巴着一个男人不放的?”
“我总感觉……姐姐有些不信柳将军。”
英莲看着黛玉愣了一瞬,反问道:“玉儿,你和凉国公相识也有两三年了,战事打了一年,他从四品到三品再到二品,又暂代平远大将军,现在又封了国公真正成了一品大将军,你有没有……犹豫过?”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她拉着英莲站起身,和英莲一齐走过她住的五间屋子。
西边两间是书房,里间是内书房,西侧间是外书房,两间房屋数排书柜上都垒得满满的书,西侧间三张案上——西侧间书房英莲陆清也常来,屋子也宽阔,索性直接摆了三张案——都放着许多名家字帖,数方至十数方砚台,笔海内的笔有如竹林。
堂屋里除了桌椅摆设外,整整一面墙上还悬挂着平常闺阁女儿所没有的刀枪矛戈,俱闪着寒光。
黛玉手抚上离京之前二公主送她们的那对双刀,转头朝英莲笑道:“姐姐,我今儿就自夸一回。”
“我自认论起这世上与你我同龄的姑娘,文采武功,就少有能及得上你我的。再说论起样貌来,与咱们家往来的人家中,咱们见过多少姑娘?可清儿还不是日日满口里都只念叨着咱们两个?”
英莲抿嘴笑道:“清儿那张嘴你也信?”
黛玉拉着英莲的手往东侧间走,笑道:“凭什么不信?那些外人的场面话,还或可是因客气说的,但清儿的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又是在家里,她做什么和你我客气?”
两人坐在临窗榻上,黛玉拿起自己戴着的荷包放在英莲跟前儿,笑道:“才刚说的那些,都是俗人眼里‘女子不该做的事儿’,那咱们就再论闺阁中的事儿。这荷包还是姐姐给我做的,针线精巧,这梅花都同活了一样,连外头针线上的人都及不上。”
“再说起管家的本事,你我都是和娘学的管家理事,娘又是和皇后姨母学的,能比咱们学得好的人能有多少?”
黛玉把荷包重又戴上,笑道:“所以说,像是咱们这么好的姑娘,能和谁……那都是他的福分。”
英莲觉得面上发热,不禁拿手背冰一冰脸,黛玉又道:“所以说,我信他,其实有一半儿都是信我自己。另一半儿么……”
黛玉附在英莲耳边:“若他让我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我凭什么等他?”
英莲一愣,黛玉拍一拍英莲的肩膀,接着说道:“姐姐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要信他?”
“咱们是小辈,爹娘只怕有个万一,所以处处小心,生怕委屈了咱们。但是姐姐呢?往后和柳将军一起的不是别人,只是姐姐自己,姐姐是怎么想柳将军的?也觉得他会因富贵就辜负了和姐姐的承诺?”
英莲紧紧抿着嘴,手指无意识的在裙子上划来划去。
见她这样,黛玉又轻声笑道:“圣上是十月份发出的旨意,渤海离京中比甘州离京中要近得多。若是柳将军有心,不到过年,想必家里就能接到柳将军的定礼了。”
英莲细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心中云雾被拨开不少,听黛玉此言,面上更加做烧,搂着黛玉笑道:“现下他和凉国公同在渤海,若照玉儿这样说,你与凉国公婚事已定,若渤海真来了人,岂不是凉国公连聘礼都给你送来了?”
黛玉不依,伸手就开始往英莲腰肢儿处抓挠,红着脸笑道:“好呀,莲姐姐,我刚开解完你,你就打趣我!”
这时偏是陆清不知从何处回来,恰听见了英莲说的那句。
她摘下斗篷搁到丫头们手里,人还未至,声儿先在堂屋传过来:“玉儿姐姐,莲姐姐说得也没错儿呀!”
“我上次往西宁过去看我娘,还和我娘说不知这回皇上要赏大哥什么东西,我娘说不管赏他多少,只怕一到手儿,就全拿来给玉儿姐姐做聘礼了!”
黛玉本就羞着,听见陆清这一声儿,更加羞恼,放开英莲就去抓陆清。
陆清自说话时就准备好了,见着黛玉来抓,立时往西侧间跑,一面又笑喊道:“莲姐姐快救我!”
英莲被黛玉按着膈肢得鬓发散乱,笑得眼角出泪,听见那边陆清一叠连声的喊救命,随意正了正簪子,就起身去帮陆清拦着黛玉。
若论一对一,英莲和陆清如今皆不是黛玉的对手,但现是一对二,倒是有了些势均力敌的意思。三个小姑娘打闹玩笑起来,一时你挠了我,一时我又抓了你,屋内欢笑声不了。
退婚将近两年,两家撕扯干净,英莲早已经把林昌当做陌生人看待,一心里想的都是伯父伯娘弟妹们并柳湘莲,再无兴趣知道林昌的一点儿消息。
去年冬日起了战事,直到今年深秋才完。英莲一面帮文皎管家,一面心忧柳湘莲,丝毫不知林昌已经定了亲娶了妻。
但林昌和夏金桂的事儿早在林家诸人眼下,文皎不欲拿这个去烦英莲的心,她自己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京中陈嬷嬷林明白霜的信一两月便送来一趟,说的都是各家的消息。
因林昌定了夏金桂,文皎知道原书中夏金桂是什么脾气,还特命陈嬷嬷多看着些,别叫闹出事儿来不好看。
林满卫氏现在使唤的人和买的人,有一半儿都是陈嬷嬷安插进去的,拿了夏金桂的银子,扭头儿就把事儿告诉了陈嬷嬷,又得着一分赏。
九月份时京里来信,林明写林昌新婚之夜醉酒说出英莲的称呼来,就叫文皎沉默了半晌,让屋内丫头们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那时大军才远征回来还没过一个月,林海忙着抚恤诸事,文皎也忙着接见众位夫人,没有一日得闲儿,京中太远,她只得把这事暂放下,写信给京中,让他们更多盯着些林昌一家。
如今到了十一月,诸事已经忙完,圣上又封了林海为楚国公,还给黛玉陆溶赐了婚,这是自家的双喜临门。
而亲朋中韩家一门双公爵,韩琼英任宁远大将军,韩家三位将军如今都官居二品,且虽都受了些伤,于性命却无碍,也是喜事。
黛玉的姻亲陆家溶封公爵,任平远大将军,葛霄也升了正四品指挥佥事,陆清二哥陆瀚也立功升任正五品千户。
还有于巡抚明年升任陕甘总督,袁布政使升任甘肃巡抚,并苏文哲升任陕甘军粮道等,文皎和林海两人又是交际,又要担忧往后局面,又要预备过年,又要抽空想想怎么处理韩琼英和苏文哲之间的关系,比九月十月清闲不了多少。
加之十月份时,京中又来信,说林昌夏金桂夫妻感情好了不少等话,文皎心中虽诧异,却也略安了心。
这一日终于两人都有空闲,文皎把家里的事儿往孩子们身上一推,让回事儿的媳妇婆子们都直接往后头去找姑娘们,便开始翻看京中府上并各家亲朋好友寄来的信。
圣旨从京里到甘州要一个月余,这些信也在路上走了一个月,比圣旨还多了几天。
大多的信开头便是先恭贺林海得封国公/文皎成了国公夫人,接着是感叹林海/文皎辛苦劳累,然后历数写信人和林家/苏家的友好过去,表示以后多多往来等等。
看了这一大堆没要紧的,文皎没了耐性,把信都拨到林海那边,她自己也绕到林海身边,躺在他腿上,闭眼道:“如海读,我听,好不好?”
林海眼中盛满了笑意,无奈道:“好,夫人有命,小的自然遵命。”
文皎本想享受一番美男的低音缓缓读出无趣的信,也更添一分情趣,哪知下一封就是苏尚书写来的。
信里头虽未言明,却也隐晦点出了林海国公封号“楚”字太过显眼,一枝独秀,让他们往后行事千万小心再小心。
林海恭敬万分的读完了信,声音严肃得文皎听不出半分柔情。
文皎撑着林海的腿,慢悠悠起身,接过信纸看了一遍,抱怨道:“爹真是太小看人了,怎么这话也嘱咐得这么啰嗦?好容易写封信过来,也不说多关心关心我,真是的。”
看着文皎一脸不满,林海把她搂在怀里,笑道:“岳父大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月娘也不是不知道?嗯?怎么越要长大一岁,还越爱娇了?”
文皎瞄他一眼,忽然笑道:“如海,你说我相公是国公,户部尚书。我爹也是国公,还是吏部尚书。我姐姐是皇后,我大外甥是太子。我和如海夫妻恩爱,还儿女双全,我不娇,这世上还有谁娇?”
林海大笑,抚掌道:“月娘说得有理,是该娇些才好!”
文皎笑过一回,心内却是一叹,心道她身边亲人朋友都太过耀眼,她就算再努力,后世史书工笔,还会直接写她苏文皎是何人吗?
林海有所察觉,扭头问道:“月娘,怎么了?”
文皎一笑,随手拿了封信,拆开放到林海手里,笑道:“晚些时候和你说,你先读罢。”
林海见文皎不似有事,便低头先大略看过一遍信,防着若这封信是无趣的,便换一封再读。
可他看着看着,面色渐黑,以至最后黑如锅底。
文皎疑惑,接过他手中的信看了一遍,林海从鼻子里出了几声气儿,仿照才刚文皎的语气,皱眉道:“咱们英莲是国公侄女,正经的大家闺秀,伯父乃是国公尚书,伯娘也是国公尚书之女,亲戚中有皇后太子还有一品将军。”
“这夏氏说到底,论身份地位,哪点儿也及不上英莲,且她是林家旁支媳妇,英莲是林家嫡支的姑娘,她是怎么想的,竟想和英莲一较高下?”
文皎看林海着实迷惑,更觉得好笑了,笑道:“这糊涂的人怎么想,咱们怎么知道?”
“就是英莲本和林昌定过亲事,现下婚约已退,英莲和林昌早没了瓜葛,夏氏和英莲又是同族的姑嫂,她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文皎说着说着,忽地想起九月时那封信,沉了脸唤人:“小满,去把京里林明九月寄的信给我拿来。”
小满听文皎话音严肃,不敢耽搁,利索的翻找出来递上。
文皎把信摊开,搁到林海手上,抿嘴道:“是我忘了,夏氏不算糊涂,更糊涂的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