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溶暂居的三间厢房之间并未关着门,黛玉一进门便看见他在床上躺着,面色极差,心便高高的悬了起来。
王御医庄长史并还有几个兵丁都在,清儿是亲妹妹,可以立时奔到他身边去,黛玉却要顾及着许多,便只留在堂屋,站在王御医对面问起陆溶的身体来,只做是替娘过来看望的。
毕竟他也算是林府的子侄嘛。
黛玉担心陆溶,便问得十分详细,直到十分确定陆溶只是劳累疲倦过度才如此憔悴,身体根本并未损伤,只需精心调养几天便能养回来后,方才谢过王御医,转身迈步往里屋过去。
等走到内室门前,黛玉脚步还是顿了顿。
毕竟陆溶是外男,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也没和他定亲,庄长史和王御医还看着,她……
陆溶一直都在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目光却那么专注。
那可是六百里……
说不定明日一早,他便又要回银卫去了。
再说,难道她不想见他?
黛玉抬脚迈进内室。
陆溶看着黛玉一步一步走近,双眼一瞬都离不开她。
黛玉走到他床前两步停下,对着他微微一礼,笑道:“陆将军,我奉家母之命前来探望将军,将军一路着实辛苦了。”
她面上带着一抹飞红,眼睛里盛满了水光,嘴里说出的话却恪守礼仪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陆溶一面嘴上也说着极客气的话,一面用他已经不剩多少的神志略想了想,给清儿使了个眼色。
清儿瞪他一眼,几步出了房门,端着架势把堂屋门口那几个兵丁使唤得团团转,给他端饭端水打洗澡水拿新衣服,不一时外头的兵丁就全都被使唤走了。
王御医也被清儿客客气气的请下去配药熬药,庄长史也不知被她支使去做什么了,左右一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清儿又折返回来在门口无奈道:“最多一刻钟他们就都回来了,我背过身去不看你们,你们可得快些。”
陆溶心里一乐,心道清儿可真是他的好妹妹!
他才要张口说话,便见面前玉儿面上浮起一丝薄怒,扭头嗔清儿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就快着些,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
他本没觉得有什么,听了黛玉这一句嗔,微微一愣,脑子里不禁出现了许多场景,心头发热,眼前便更晕了。
不行不行,难得和玉儿说几句话,他可不能把这时间浪费了。
想到此处,陆溶忙把他方才想的那些都放到脑后,只是玉儿已和清儿斗了两句嘴,满面羞红,让他一看就忍不住想做出些不该做的事。
真不知道玉儿的脸摸起来是什么样的……
陆溶越要不想,越是忍不住要想,他心里发急,身上又累极,喉咙便发痒,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黛玉被清儿笑话了两句,心里越发的发窘,直怪都是因为爹娘,才叫她想到不该想的事儿上去。
她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平日的伶牙俐齿没丢,偏生是因为她理亏说不过清儿,正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间,听见陆溶的咳嗽。
黛玉便一下把什么都忘了,嘴里话也说了一半儿不说,忙转身又靠近陆溶一步问道:“你是怎么了?是要喝水?哪里不舒服?”
她没待陆溶说话,看见旁边几上有茶杯茶碗,便忙着倒了一杯茶拿过去递到他手边。
就算六七年间日日习武不断,黛玉的手仍是生得纤细洁白,手指和葱管儿一样,和陆溶的手放在一处一比,简直把他的手比成黑炭。
黛玉虽没注意,陆溶却看愣了。
他满眼都是这只手,忘了咳嗽也忘了接杯子。
黛玉看他呆愣愣的不动,心里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不由指尖蜷缩,立时把杯子往前一放,正放在他手心,便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陆溶接了茶杯,下意识就往嘴边送,黛玉看他要把滚烫的茶送到嘴边,情急之下便伸手拍他的手,又把茶杯抢了回来。
陆溶还在愣怔间,黛玉已把茶杯重放在几上,又走回来怒嗔道:“这茶还烫着,你怎么就不吹吹,跑了一天,把心落下了不……”
黛玉说到这里,觉得这话不吉利,可惜已经出口了一大半儿,也收不回来,只好颦眉轻声叹道:“我担心你担心得了不得,你别……”
这话说到一半,黛玉也觉得不大对,再细想想,面上便又烧了起来。
黛玉正暗自懊悔她平日的冷静自持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今儿总是说出不对的话来时,便听到陆溶轻轻唤她道:“玉儿。”
听得这一声,黛玉浑身一颤,还没待她说话,陆溶又更轻柔的唤了她一声。
黛玉抬头和陆溶对上了眼神,互相看了一瞬,便索性什么都不管了,走过去坐到他床边,双手攥着裙子不敢看他,低头道:“我在。”
陆溶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竟伸出手去想拉玉儿的手。
只是他手将要伸到玉儿手旁时,又想起来这双手上全是灰尘,又犹豫着慢慢缩了回去。
伸手的时候就伸得慢,缩回去还缩得更慢,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短,黛玉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
余光看见陆溶的手已经拿回去了一半儿,黛玉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她的手覆了上去。
陆溶立时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黛玉转过身子,眼睛一瞬也不错的看着陆溶。
陆溶先还只敢僵硬的握着黛玉的手,过不得一会儿,便试探着拿手指轻轻摩挲。
黛玉把手指缠在他的手指中间,陆溶立时又不敢动。
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不说话,互相看了半刻钟。
纵是说了千言万语,也比不过这一刻的静默。
陆清在外间只假做在看王御医开的药方子,实际上全幅心神一半儿在背后的内间,一半儿在外头防着人回来,就是没在这药方子上。
屋内先还有大哥和玉儿姐姐说话的声音,玉儿姐姐还似乎是生气了,可只过了一小会儿,屋内便再也没了动静。
陆清忍不住从怀里拿出怀表来看,一刻钟已过去了一大半儿。
她心内十分好奇,再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想过去提醒他们一声。
但她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终究还是忍住好奇未敢转身,只轻轻咳嗽一声道:“大哥?玉儿姐姐?”
陆清这一声让陆溶立时回神,即刻便想松开玉儿的手。
玉儿千金闺秀,还是林总督家的姑娘,若是叫人看见和他一个外男这样,得被人怎么说?
虽说在西北有情男女之间单独相处一会儿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他还记得两年前的冬日,玉儿朝他板着脸生气,说他“名分未定,传到别人耳朵里,若有风言风语出来,置我名声何地?置林家名声何地?”
他不能让玉儿为难。
哪知他忙着要收回手,玉儿却探身向前,用两只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陆溶舍得松开黛玉一次,可再舍不得松开她第二次。
黛玉紧紧握着陆溶的手,贝齿重重咬了一下嘴唇,方开口轻声笑道:“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我等你。”
陆溶看着黛玉的双眸一时失了神,随即郑重点头道:“你放心。”
陆清咳嗽了几声,见屋内又响起说话声,便努力竖着耳朵要听,却没听清玉儿姐姐说的什么,只听到大哥说了“你放心”三个字。
大哥说了这句话之后,后头似乎又说了什么,只是她再怎么听也没听清。
正在她遗憾间,又听见脚步声响和说话声,似乎还有摇晃的水桶声音,便心内焦急,扭头朝屋内看去,想要再催促他们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陆清:我真是为他们两个操碎了心。
来啦~
小巫掐指一算,九月的最后一天应该有个二三更合一!大概可能在晚上九点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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