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话在嘴里绕过七八圈儿没说出口,看金桂已快想通,欲要不说,又怕往后这孩子从别的地方儿听着了再闹起来,便决定还是现在告诉她为好。
是以鲁氏先顺着她的话劝道:“木些也好,往后成了婚,他没那么些花花肠子,也不左一个丫头右一个姨娘的,一心一计的待你,难道不好?”
“他若见了你双眼放光言语谄媚,那才不好呢,快别多想了。”
夏金桂气性略下去了些,用鼻子出了一声气儿,却还是疑惑道:“娘,你才刚说的确实有理,可那也没什么,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儿?”
鲁氏心一横,右手搭在女儿肩膀上,左手拉着她的手,说道:“金桂,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别闹脾气好不好?”
夏金桂噘着嘴看了鲁氏一会儿,勉强点点头。
鲁氏这才敢和她说了林昌曾与林总督家的先干姑娘如今的堂姑娘定亲之事。
她话才说到一半儿,夏金桂就气得双眼圆睁,怒道:“这么大事,娘怎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挑来挑去,怎地选了个别人挑剩下的!”
鲁氏忙伸手捂她的嘴,急道:“我的小祖宗,你悄声儿些,这若是吵嚷出去,林总督家也是咱们家能得罪得起的?”
夏金桂伸手把鲁氏的手拿下来一甩,气得双眼通红落下泪,起身哭道:“咱们家是得罪不起总督府,可也不必非要说给他家!娘早和我说,我才不答应他家婚事,嫁人家挑剩下的!什么意思!”
鲁氏被女儿甩了手,面子上挂不住,看女儿哭得那样,又舍不得说什么,只好坐在榻上唉声叹气了半日,方才想出话来,和女儿说道:“也并不是说人家挑剩下的,你这话也太难听了。”
“但凡男女婚姻大事,哪一家子不是要挑最合适的给自家孩子?见了他们家之前,娘也给你挑了不知几家人家,因觉得配不上你,提都没和你提过,难道这些人也都是你挑剩的?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再说了,他们两家退婚,也并不是因谁瞧不上谁,而是因林举人年纪大了,他爹娘着急给他成婚,传宗接代,偏生林家堂姑娘又丧了母,要守三年的孝,因此两家商议定了,方才退的婚。”
“正好儿两家没了婚约,林总督夫妇就把干姑娘入了族谱,给一支绝了嗣的传宗接代,两相便宜。”
“你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若是他家不好,娘能让你见他?真是,娘还会害你不成?”
夏金桂边哭边勉强忍着气,听鲁氏说完,心里不平之气去了不少,又被鲁氏拉着手一晃,别别扭扭的坐回榻上。
鲁氏忙拿帕子给她擦泪,夏金桂又道:“可他和那林家姑娘到底还有过两年的婚约,又是这样和和气气退的婚,我不信他心里没记着那位林家姑娘,往后他怎么还能一心一意的待我?”
看女儿心情平复了不少,鲁氏更是张口就来,笑劝道:“你这孩子也想得太多了,不过就是订了婚,见过几回面,能有什么情分?”
“再说,往后和他过日子相处的是你,又不是林家姑娘,你和他朝夕相处天长日久的,他心里自然只记得你,再没有旁人了。”
夏金桂渐渐止了哭,只一时还不断哽咽出声。
鲁氏越发心疼女儿,把她搂在怀里拍哄,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把这些有的没的看得太重了。”
“娘告诉你几句实话,等你成了婚,第一要紧的是把嫁妆牢牢攥在手里,第二要紧的是抓紧生下孩子站稳脚跟,第三才是把住丈夫的心。”
“他们家没银子,往后林昌中了进士做官,可不是得靠咱们家帮衬银钱打点上下?你把嫁妆攥住了,就是攥住了他们家的命根子,他们一家子若是聪明,就只有求着你捧着你的。”
“但攥着银子能辖制他们一时,却不能辖制他们一世,你得早早有个孩子才算真正有底气。”
“只是孩子你会生,别的女人也会生,幸好他们家没钱,你未来公婆出身低,也没有给儿子使丫头纳妾的习惯,你一过去,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你带去的陪嫁,不是你想不给就不给,想给谁就给谁?”
“你只要把这三样做到两样,你的日子就能过好,娘也就放心了。”
夏金桂手上绞着帕子,低头不服道:“娘说的是有理,可既然定了亲,他身边儿有什么人,都得我说了算才行,忽地告诉我他从前定过亲,真是没意思。”
鲁氏知道女儿一向这么嘴犟,现在这样已经是好了,看看时辰要到饭时,便忙命厨房添几个金桂爱吃的菜,又亲自给她梳头洗脸,好容易哄出个笑。
夏金桂在她娘屋子里把气暂咽了回去,等回她自己屋子,便把气全撒在丫头们身上,到底捏出了两个丫头的错儿,骂了她们一顿,方才觉得心内气平。
这边鲁氏对夏金桂殷殷教导,隔着小半个京城,林满卫氏也在数落林昌。
出了夏府的门,还没等卫氏林昌到家,卫氏就在车上数落过一回林昌在夏府的沉默不言语。
等回到了家,卫氏先满脸春风的和林满说婚事成了,两口子笑过一回,卫氏又朝林满埋怨了一回林昌,道:“幸好我反应快,把这事儿遮掩了过去,鲁太太也大度,要不然,今儿婚事还不一定能不能成呢!”
林满和卫氏二十年夫妻,还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今次婚事能成,也全是卫氏之功,林满知道说成了个富贵人家的儿媳妇,心里也极为满意,嘴上便十分夸了卫氏几句,又顺着她的话说了林昌。
林昌只低着头,任凭林满卫氏说他,一句也不言语。
林满卫氏本来兴冲冲说了半日,见林昌这样,不禁又双双觉得扫兴没面子。
好歹是大喜的事,他两口子到底没再和林昌吵起来,卫氏说道:“昌儿明天还要回国子监,今儿累了,先回去歇歇罢,晚上咱们一家子好好吃顿饭。”
林满接道:“对对对,昌儿好容易回来一次,你派人去和明儿媳妇带个话,晚上把杏儿也接回来,一家子热闹热闹。”
林府里,白霜正在坐月子。
她于八月十六子时生下一女,重七斤一两,母女均安,林明初为人父,兴奋坏了,成日抱着女儿不撒手,翻遍了家里的书,还去问了一回林岭林峰,给女儿取了小名叫瑷姐儿。
白霜听见这名字笑得不行,问他道:“咱们家里叫一叫就罢了,外头人听见了,可不笑话?”
林明理直气壮道:“我自家女儿,就是爱她爱得心肝一样,叫一声‘爱姐儿’又怎么样?”
白霜拗不过他,只得罢了,私下里又偷偷和陈嬷嬷林杏嘲笑过他好几回,直说大名可不能叫他这当爹的再取了。
林杏离了爹娘,经白霜亲手教导了这么些日子,已与半年前在家里时变了许多,眉眼也舒展了,笑脸儿也多了,接人待物行事也大方了,往那里婷婷一站,真俨然一位大家小姐。
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感激明嫂子和陈嬷嬷,也对家里爹娘越发心寒。
今日林杏听见家里人来,说哥哥定了亲事,晚上要接她回去庆贺,她先和那婆子打听清楚定下的是谁家姑娘,看离晚饭还早,便借口要收拾东西换衣裳,实际却是往陈嬷嬷那里去问这位夏家姑娘如何。
陈嬷嬷一直盯着林满卫氏两口子,比林杏还早知道两家定了婚事,也打听过夏家姑娘为人品行。
她本不欲和林杏实说,只想含糊带过,但想起林杏平常一向贴心懂事,又想起白霜把林杏养在身边的用意,便试探着给林杏透露了些实话,看林杏如何行事。
林杏听完陈嬷嬷所说沉默许久,半日才咬着唇儿问陈嬷嬷道:“嬷嬷,若是我不想……不想告诉爹娘哥哥实情,您会不会觉得我冷心冷情不孝顺?”
陈嬷嬷心中一笑,面上却只做诧异问道:“杏姑娘,这是怎么说?”
林杏又抿了下嘴,方才小心开口道:“爹娘费了大功夫给哥哥定下这门婚事,心内一定都十分欢喜,也定然都是各处打探过了的。”
“爹娘性子都直,我一回家去,就说夏家许多不是,他们定会不喜。再者我一向在家里人微言轻,就是说了这话,也没人信没人理,好好儿的喜事,反闹得一家子不快。”
“纵是爹娘听信了我,把这门婚事退了,我也没法子再去找一门好的来,到了最后哥哥成不了婚,还是我的不是,所以我不想……”
林杏说完,抬头小心翼翼看陈嬷嬷神色。
陈嬷嬷一向严肃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揽到怀里,告诉她道:“杏姑娘,你既然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罢。”
林杏定下了心,在陈嬷嬷怀里抿嘴一笑。
入了九月,银卫城便已是深秋,清晨陆溶带着士兵们操练,人人口中都呼出一团团白气,练过一会儿出了汗,每个人头顶上也都升腾起白雾。
操练完毕,陆溶吃过早饭,又在城墙上巡逻了一圈儿,看并无异动,便下了城墙往营内回去。
他行到半路,正好儿遇见韩琼英带着葛霄往西城墙过去,葛霄碰见陆溶,忽地想起来一事,便看了一眼韩琼英。
韩琼英会意,和葛霄一笑,葛霄便出了列给陆溶使眼色。
陆溶已查完城墙,现下正好无事,便挥手命亲兵站远些,走到一僻静处给他娘行礼,问道:“娘,不知是有什么事儿?”
葛霄笑道:“今儿忽然想起来,上个月苏夫人信上说他们当是今日从甘州出发,想来再有个六七日便到,最近两个月都忙,我看过信就搁到一边儿,也忘了告诉你了。”
陆溶心中十分欢喜,又恍然大悟道:“我说呢,怎么这两个月都没收到清儿的信,原来是娘忘了给我了。娘,那我晚上找你去拿信?”
葛霄看着陆溶连眉梢眼角都透着喜色,不禁笑了一声,语带惋惜的冲他说道:“大郎,我忘了和你说,林总督去巡边,把清儿和林姑娘也带走了,也不知到底是哪月哪日才到银卫。”
“所以清儿这两个月没信来,不是我忘了给你,是她在路上,没法儿写。”
“不过清儿和林总督出去一趟,也能各处长长见识,左右最后也到银卫,就是晚些,挺好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陆溶:娘?您是不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大家!存稿箱设成27号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来晚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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