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皎带出宫陪嫁的四个丫头,现今白霜已经成婚有孕,秋日里便要生产,白露也八月初五便要出阁,玉梅和林游两个浓情蜜意,都算有了好结果。
唯独剩下玉雪一个还没着落。
文皎看林游笑得嘴巴都闭不上的告退了,又命玉梅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有什么想添想带的,尽早儿都置办上。
见玉梅也红着脸出去了,文皎扭头一看玉雪,忽地便想起这两年都忙,偏把她的婚事给混过去了。
见事儿也理了个差不多,文皎便命人都下去,只留下玉雪一个,令她坐在身边,笑问她道:“说起来是我疏忽了你。”
“你们四个一起跟着我出来的,如今她们三个都有了着落,玉梅还比你小几个月呢,连婚期都要定下了,偏你还没有人家。”
“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想要什么样儿的女婿?是你白露姐夫那样的,还是什么样儿的?我给你打探打探,保准让你称心如意。”
论起来这四个丫头里,最有主意的自不必说,是白露,但论起第二来,白霜且还得靠在玉雪后面。
这丫头话少沉默,但心里明白,办事也稳当,不管什么事儿交到她手里,她必能办得十分完满。
和玉雪比起来,玉梅虽话多嘴上厉害,其实性子比玉雪软和得多了。
文皎既知道玉雪的性子,便知道玉雪心里定然早有主意。
果然,她才说完了话,就见玉雪面上表情一凝,随即便从绣墩上起身,跪在地上说道:“夫人,我想立户招赘。”
文皎看见玉雪起来跪下,心中一惊,以为她要说什么“此生不想嫁人”之语,还在想这丫头平日不似有这等想法啊?是不是近日发生什么事儿了?她真要不想出阁,那怎么安置她才好?
现听见她是想要立户招赘,文皎心下松了口气,朝她伸手把她拉起来坐着,埋怨她道:“你这丫头,立户就立户,招赘就招赘,又不是什么大事,动不动跪什么!”
玉雪便知夫人这是应准的意思,低头一笑。
文皎又问她道:“你可真想好了?若是普通嫁娶,以你的身份和白露几个的婚事,不管是富商之家还是诗书之家,或者是习武的,我都能给你说上人家。”
“若要习武的,就是五品六品的武官,我也能给你说上,你要学文的,举人也能给你找着。”
“但你若要立户招赘,那男方的身份可不会有多高,最高也就是总督府□□品的属官,也得看他愿意不愿意,毕竟这世道,就算西北一地多招赘的,却也不是每个男子都愿意做上门女婿。”
玉雪抿着唇儿不说话,文皎又道:“玉雪,你若真定了心要招赘,我也不拦着你,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等一味贤良淑德的人。”
“比如咱们家英莲,就是立定了要招赘的,但她从前定下嫁娶婚姻时只是我的干女儿,现在身份却是林府的堂姑娘,身份涨了,就算是招赘,也能找到比以前嫁娶时差不太多的男子。”
“况且她必得至少生下一个孩子随林姓,传承林家香火,我们才能和族中有个交待,不然虽然老爷是族长,却也不是说在嫡支上记上谁就记谁。”
“要不就凭英莲现今的身份,和韩家几位公子都十分相配,更别说别家,且韩家家风并不禁着女孩子和年轻媳妇习武做事,我们也很不必为了这虚名儿给她立户。”
“且现今世上招赘,多是因父母只有女儿,要让女儿撑起门户,传承家业,方才如此行事。”
文皎说完这番话,再问玉雪道:“而你一不用上承父母之意自立门户,二也不必担忧婚后丈夫欺你,一应都有我给你撑腰,为什么非要立户招婿呢?”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
文皎拉着玉雪的手叫她放心,玉雪听得红了眼圈儿,却只低着头不肯说话。
见玉雪这样,文皎叹了声气,问她道:“是哪个人?惹得咱们玉雪这样?惹得你放着好好的锦绣姻缘不要,偏要立户去等他?”
“你倒是也藏得好,看你的样儿这时间也不短了,我竟没发现你的心思。”
玉雪眼中滴下泪水落在裙儿上,洇成一片,她静静的落了好一会儿泪,方才拿帕子擦泪,哽咽回道:“我知道夫人待我们都好,方方面面都替我们打算全,想让我们以后都嫁到好人家,过上好日子,一辈子也不用愁。”
“单看夫人替白露姐姐白霜姐姐玉梅妹妹挑的人,我便知道若论平常嫁娶,我和他应是成不了。”
“就是我求了夫人,勉强成了,不但叫人说夫人的闲话,还耽误了下头谷雨小满她们。我不欲叫夫人为难,也不想往后因为我耽误了谷雨她们的婚事,所以……”
玉雪说着说着,眼中又忍不住落下滚滚泪水。
她平素寡言少语,轻易不肯大怒大笑,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文皎面前哭成这样,惹得文皎也一阵心酸。
文皎抬起她的脸儿,给她细细擦了泪,问道:“那你的主意可告诉过他没有?他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又知不知道?”
玉雪双手用力攥了一下裙儿,轻轻摇头,抽噎道:“我知道他的心思,却一直尽力远着他,今儿的事除了夫人外,我再没和别人说过。”
“我想要立户招婿,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他若愿意自然是好,他若不愿意,我又何必把这话先说出来,好像是我拿了这个去威逼他一样?”
文皎深叹玉雪心志。
她虽然心悦对方,也知对方对她有意,两人身份却不匹配,只能玉雪立户招婿,婚事才有成的可能。
但这世间男子,心甘情愿入女家门户传承女家家业的千不足一,世上也多有酸言酸语说入赘的男子都是“吃软饭的”。
玉雪愿意为了对方立户,却不拿这个去道德绑架对方,拿她的牺牲去要求对方也牺牲,让文皎想起上辈子的一句话。
我爱你,与你无关。
文皎自认为她现在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也没有玉雪这么洒脱。
在她知道她和林海相爱后,她的爱情就建立在他们相爱又互相忠诚这个前提上。
如果有一日林海变心,从前的承诺都成了废话,那么她也会收回她的心,重新把这林府当做公司,把“林家夫人”当做职位,好好工作。
但现在黛玉已经健健康康的长成,若林海变心,她在这林府就别无牵挂,她更可能的是会像韩琼英一样带着孩子们和离,与林海一别两宽。
文皎欲要答应玉雪,又怕玉雪虽然聪慧,到底年轻没经过情爱,被对方言语所骗也未可知,便道:“你先告诉我他是谁,再说别的。”
玉雪渐渐止住哭泣,把手里帕子揉成一团儿,过了半日,才喃喃说出两个字:“洗砚。”
“是洗砚。”
文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厮,他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嘴甜,很会说话,办事稳妥,眉梢眼角还有些年轻人的天真俏皮。
洗砚是许嬷嬷的二儿子,现在在林海身边做小厮,领着林府的二等月例。
若玉雪只是平常丫头,和洗砚的身份便真可以说十分相配了。
偏生文皎待手下丫头们和亲女儿比也差不了太多,白露四个又是宫里出来的,若不是给文皎做了陪嫁丫头,在宫里苏皇后身边也跑不了一个七品女官。
是以给文皎她们找的亲事身份都比洗砚要高不少。
白露未婚夫婿陈元化是姜院使关门弟子,姜院使把他当儿子养,一身医术尽皆传授给他,往后陈元化在太医院也至少是个五品院判。
白霜夫婿林明身份低些,却也是林家族侄,他们夫妻两个现在京中林府算得上二把手管家。
在玉雪排序下头的玉梅,未婚夫婿是林海族弟林游,林游南来北往做了二三年生意,积攒下几千上万的家业,全都拿出来预备和玉梅的婚事。
更别说林游的本事是连林海都夸过的,还说往后让他户部挂名做皇商去。
和他们一比,洗砚这林府大管家之次子的身份实在是不太够看。
文皎看玉雪止了泪,命人打水来给她洗脸,又亲手给她上了妆,挑了一身衣服首饰,在她耳边笑道:“我应准了,你现在就问问他的意思去罢。”
总督府前衙,洗砚正在林海身边侍立,余光瞥见有人在后门朝他招手,他便悄声过去,听那小幺儿说道:“洗砚哥哥,夫人房里的玉雪姐姐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嗐,情情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