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迈步进了内室,看见三皇子烧得满面通红,皇上正拉着三皇子的小手放在他的脸上,觉得心内一阵刺痛。
呵,再是皇后,再是天底下女人里头一份儿的尊贵,不还是得忍受丈夫有别的女人,还和别的女人生下一个个孩子?
在这宫里,除了长乐宫之外,还有毓秀宫,昭阳宫,华阳宫,宜和宫,明粹宫。
她是后宫之主没错,但除了长乐宫外,其余每一个宫里的主人真的是她吗?
不是。
是庄贵妃,慧贵妃,贤妃,宁妃和罗贵嫔。
她们每一个人,才是自己宫里实际上的主人。
皇上若去,她们和她们的孩子和皇上也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比如现在,皇上不就拉着三皇子的手,慈父情深?
苏皇后快步走到三皇子床前,伸手摸了一下三皇子的额头,被烫得惊了一下。
她转头问慧贵妃道:“马上要过年,课业都停了,启同这孩子身子一向结实,究竟是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慧贵妃一阵心虚,蹲下深深一个福礼,哭道:“虽然已经停了课业,可启同这孩子说他最后一次考试文章写得不好,让皇上失望了,回宫里来仍是日日学到三更。”
“妾身心疼启同,和他说皇上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他。快过年了,皇上定然希望看见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过年。”
“可启同非要说年前再做好一篇文章给皇上送去看,让父皇看着也高兴,妾身……妾身便没拦着。”
“谁知道启同本来就读书劳累,一直做不好文章,心里又是愧,又是急躁。”
“他晚间趁妾身不注意,开了窗吹外头的凉风没关上,等妾身发现,启同已经烧了起来……”
苏皇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慧贵妃的表情和动作,感觉挺有意思。
先皇后留下的人还真是有本事,能把周静姝这么个聪明人都挑得心思活动起来。
不过能被挑起了心思,说明周静姝这聪明也不是多聪明。若周静姝本来就没有心思,谁又能挑得起来呢?
而且圣上的后宫从未有过此等事情,周静姝这手段也太粗糙了些。
但粗糙是粗糙,却拿准了皇上对潜邸老人心软,还心疼孩子的脉。
若她不来,就依皇上心疼三皇子的样子,怕是周静姝想要求什么,只要不过分,皇上都要依了。
自她决定把梁侍中留在周静姝身边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这戏自然是要演下去。
不过她来了,当然就不能如周静姝的意了。
苏皇后心中一笑,又亲手把慧贵妃扶了起来,抽出帕子给慧贵妃擦汗了眼泪,安抚道:“你是启同的生身母亲,启同病了,你是最焦心的。”
“不必担忧,本宫先不追究你照看不利之责,等启同养好了病,过了年你省亲回来再说罢。”
苏皇后乃是后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按照礼法,三皇子实际上是苏皇后托付给慧贵妃照顾的。
现三皇子年前发了高热,苏皇后身为嫡母,就有权责问慧贵妃照顾不利之责。
慧贵妃心下一寒,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还只能行礼谢恩道:“多谢娘娘宽容妾身……”
这时寒院使要进来拿烧酒给三皇子擦身退热,苏皇后看着三皇子,终究有些不忍,伸手摸了一下三皇子通红的小脸,听见三皇子口中喃喃说了一声:“娘……”
慧贵妃听见了两步走上前去,正好对上苏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身上一僵。
接着,看见皇上也看了她一眼,慧贵妃心中更是慌张,想要去拉三皇子的手就愣愣的停在半空。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起身挥挥手,让他们给寒院使腾地方。
这一下午又是给三皇子擦身,又是给他熬药灌药,寒院使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将三皇子的烧退了下去。
寒院使看三皇子真是退了烧,又到皇上和苏皇后跟前回话,说三皇子近日静养为要,不能劳累云云。
皇上看寒院使花白的头发胡子,一脸疲惫,再看三皇子果真已经好了,点头温言道:“寒院使辛苦了。”
“夏守忠!”
夏太监赶紧回道:“奴才在。”
皇上便命:“把寒院使好好送回太医院去,快过年了,多赏些年礼,让寒院使也沾沾喜气罢。”
夏太监躬身应了,一抬手,亲自把寒院使孝子贤孙一样扶回了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寒院使又和夏太监两个人互相客气了几句。
看夏太监出了院门,寒院使往额头上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冷汗。
好容易过了几年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只用安心治病救人。
可这两年先是上皇服丹,现在娘娘们又起了波澜。
寒院使想想上皇当政最后那十几年宫里的乌烟瘴气,只觉得一阵寒意在身上游走。
他在太医院也就最后十年,希望这条老命还能安安生生活到那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慧贵妃蹲在地上维持着行福礼的姿势,看皇上苏皇后和太子的背影渐渐远去,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大公主走到她身边扶她起来,小声说道:“母妃,父皇母后已经出宫了……”
慧贵妃偏头怜惜的看了大公主一眼,起身觉得腿有些酸麻,险些没站稳,晃了一晃。
大公主赶紧牢牢撑住慧贵妃,担忧道:“母妃要不要去歇一会?弟弟那里我来看着就好。”
慧贵妃摇摇头,摸了摸大公主的肩膀,温柔笑道:“晴画,你也累了一天,快去吃了饭歇着罢。不是还有好几件新衣服没试?”
“母妃那里还有几只簪子,最合你用,一会儿都让人给你送过去。咱们晴画明年也十岁了,都是大姑娘了,该好好打扮起来。”
“去罢。”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方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回房去。
慧贵妃闭眼叹息一声,揉着太阳穴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脸上红热已经消失,小脸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慧贵妃心疼得了不得,坐在三皇子床前,紧紧拉住他的小手问他:“启同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三皇子哑着嗓子,看着慧贵妃,小小声说道:“娘,父皇给我福字了吗?”
慧贵妃泪如雨下,紧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摇头道:“父皇看见启同病了,着急得很,母妃就没和父皇说启同想要福字……”
三皇子撅着嘴哭道:“不是娘说生病了父皇就会给福字吗,为什么又没有了……”
慧贵妃急得拿手去捂三皇子的嘴嘘了几声。
三皇子抽着气儿道:“年年都是太子哥哥和二妹妹有,我一张都没有,启同也想要父皇写的福字……”
慧贵妃握着三皇子的手,哭得说不出话,心内直埋怨自己没本事,连一张福字都给孩子求不来。
皇上带着苏皇后和太子下了御辇,进得殿中,看二公主领着四皇子都等在那里,忙道:“快都起来,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二公主拉着皇上的手,担忧问道:“三哥哥怎么就病了?哥哥现在好了没有?”
皇上看着二公主的眼神软成一片,柔声道:“启同已经好了,咱们羽双不担心了啊。”
殿内福字对联还写了一半撂在那里,但现在皇上却没了心思,只命收起来明日再写。
苏皇后却叹道:“先别收,我写一张福给启同送去,让他贴在床头罢。他病了一场,也是我做嫡母的没照管好。”
她说完,想想又摇头道:“既然这样,就每个孩子都给写一张,好歹要过年,让孩子们都沾沾喜气。”
皇上把手搭在苏皇后肩膀上,安慰道:“文君,启同病了,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别太自责了。”
说着,他亲手拿了一块砚台来,笑道:“我给文君磨墨。”
吃过晚膳,苏皇后便命太子带着弟弟妹妹们偏殿去玩儿,她和皇上坐在塌上说话。
苏皇后倚在皇上肩膀上,手里翻着一卷书,偶尔偏头看一眼皇上。
皇上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心里一直在想今日之事。
他缓缓出了一口气,把苏皇后搂得更紧了些,叹道:“文君,你说静姝……”
“你说,静姝是不是……启同的病,是不是静姝故意为之?”
苏皇后先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把书放在一边,震惊道:“临郎怎么会这么想?”
皇上重又把苏皇后搂在怀里,把头埋在苏皇后肩颈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喃喃道:“朕……朕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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