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听到此处,已经泪眼婆娑。她知道女儿定是心意已决,说得也句句在理。
对整个张家来说,这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若夫君真的因为这事贬官或是直接丢了官……哥哥嫂嫂养她一个便罢,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总不能出了门的小姑子,还让哥哥嫂子帮她养夫君孩子罢。这也并不是处长之法。
等永伦有了出息,婉贝的亲事自然有了着落。可现在梅婷已经十三岁了,翻过年就十四。一时半会,上哪再去找合适的人呢?
难不成和哥哥家里亲上加亲,让婉燕嫁给紫英?
但若是这样,就算哥哥嫂子和侄子都愿意,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她亲近娘家,但不愿意攀附娘家。况且婉燕是一定不愿意的。
但若真让婉燕入宫参选,万一选中了,这叫她怎么舍得!
是以冯夫人一言不发,垂了一会泪,方摸一摸婉燕的脸,勉强笑道:“燕燕,你先去看看婉贝做什么呢。终究这件事要等三法司审完后再说,我们且等等看罢。”
今年中选的报名日期截止时间是十二月初一,还尽有几个月的。婉燕看母亲伤心的这样,并不催逼,而是默默行了礼,依着母亲的话,去找妹妹了。
却说荣国府里,贾瑞来找了几次王熙凤,偏巧王熙凤都往宁府去看望可卿了,并不在家。他次次扑了个空。
平儿却疑惑起来,一日问王熙凤道:“奶奶,这瑞大爷怎么总来?”
王熙凤想起此人便心中作呕。她忍着恶心和平儿说完那日在宁府之事,实在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平儿一愣,忙唤人进来收拾,又赶紧拿水给王熙凤漱口。
王熙凤漱了口,歪在枕上,冷哼一声道:“实在是恶心!”
平儿看人收拾了地上,忽地在王熙凤耳边悄声说道:“奶奶这个月的月信,总有二十来天没来了,是不是……”
王熙凤虽外头看着威风八面,实际上身体底子并不十分强健。
她自幼受凉,便有些宫寒之症,信期一向不准。自打生了大姐儿之后,并未十分好好调养,因此这两年经期从未准过。
不过依着林府水嬷嬷之言,王熙凤已经放宽了心调养过半年多。
这半年来信期倒是真准了些,就算是迟也不过两三日。已经是三四个月未迟过这么久了。
但从前不准的时候太多,若不是平儿今日提醒,王熙凤还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心中默算一番,再想想今日呕吐得奇怪,心中也有所感应。
但又怕是诈和,白请了太医来,反倒没有,惹人笑话。
是以王熙凤迟疑道:“就是有了,日子还浅着,只怕太医未必诊的出来……”
平儿盼着王熙凤有孕,比王熙凤还更急些。她低声劝道:“就说是身子不适,请个太医来,也没什么。若是真的有了,也好早早保养起来才是。”
王熙凤犹豫再三,决定道:“平儿,命旺儿悄悄的拿你二爷的帖子出去,去太医院请一位妇科圣手来。只说我身子不爽,请来看看。”
平儿喜笑颜开的应了,立时便吩咐下去。
荣府中哪有什么秘密。不一时,琏二奶奶传了太医来的事从贾母到探春都知道了
贾母皱眉叹道:“从怀上大姐儿开始,凤丫头也三灾八难的。去,命人看看,太医出来说的什么。”
今日来看诊的是太医院张太医,问了他的家世,还算是世交。
知道是六品的御医,虽然不是专精妇科,王熙凤也先自把心放下一半儿。
太医院在六品御医之位的统共也就四人,若是这样圣手都信不过,贾府也再难请到更好的大夫了。
贾琏才从外头回来,便看到旺儿领了位太医。他先和太医互行了礼,又问旺儿是家中何人请太医来。
旺儿对着自家主子,自然是实话实说。
近来几个月,贾琏和王熙凤两个越发好了。是以听说是王熙凤身子不爽,贾琏心中焦急起来。对着张太医引,赶紧把他领到院子里。
张太医知道是荣国府管家奶奶,不敢怠慢。进了屋子,也并未抬头,只细细诊了脉象。
而后张太医点点头,起身对着琏二爷一礼,带着满面笑道:“恭喜恭喜,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同时出声道:“真的?”
张太医摸了一把胡子笑道:“千真万确。夫人脉象虽浅但有力,已经是有孕一个月余了。”
贾琏已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谢过张太医。
平儿听了张太医如此说,心中松了口气。调养了半年,可算是有了好消息。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子,奶奶也算终身有了依靠。
她看琏二爷谢来谢去,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只得自己出言问道:“请问太医,我们奶奶从前生产时有些伤了身子,这一胎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平日里该如何保养?”
在宫中的太医服侍的都是皇上和娘娘们。平日里娘娘们有时候就是没病,还要开个太平房子躲一躲。
何况这位姑娘——张太医也不知是不是姑娘,只听声音年轻得很,直接说了从前伤过身,要好好调养。
是以张太医心领神会,有意说得严重了些。
说什么夫人本来脉象就浅,不宜劳累,要好好休息,不能费神。
若是以前还伤过身子,更得好好保养才行。最好不要操什么心,照着开的方子,每日游玩散心,保持身心愉悦,方是正事。
贾琏信以为真,赶紧请张太医写下两个保胎方子和一应注意事项。
等贾琏千恩万谢的把张太医送到门口,琏二奶奶有孕但胎相不稳要好好保养的消息,几乎已经是满府上下皆知了。
贾母听到此信,先是一喜。琏儿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虽然不是太大,但只有一个女儿,膝下也太空了些。
凤哥儿这回有孕,若是个男子,琏儿也算有后了。
但想到凤丫头身子不好,总不能让她强撑着出来管事。若是孩子累掉了,岂不是造孽吗?
贾母沉思半日,吩咐鸳鸯道:“走,咱们去凤丫头屋子里看看。”
盼了两年终于盼来这么一个孩子,王熙凤不由得喜得落下泪来。
平儿忙劝到:“我的好奶奶,太医才说了您可不能多思多想,怎么这就哭起来了。快放宽了心,好好调养。”
王熙凤从平儿手中抽出帕子,擦了泪,指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和太医打什么哑谜!”
平儿忙悄声道:“奶奶既已生出退意,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把管家事彻底退出去,岂不松快?”
“管了这二三年家,什么都没赚着不说,奶奶的嫁妆银子倒是还赔出去几百两。底下人也不念着奶奶的好儿,要我说,何苦来哉呢。”
“接着管,奶奶免不得又要往里填银子。咱们就一概不管,好好养胎。奶奶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王熙凤沉思一会,想想这半年来,自己把管家事分给迎春探春,明里暗里少受了多少气。和贾琏的关系反倒比新婚那时候还好了。
再想想自己从前劳心劳力费神费银子,险些都把身子弄坏了,也是无趣。
是以她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
这时候门外报道老太太来了,王熙凤忙起身迎出来,要行礼问好。
她身子还没蹲下,就被鸳鸯一个箭步扶住,笑道:“我的好二奶奶,您现在可金贵的很。若是叫你蹲下去,老太太就该怪我们怎么不扶着你了。”
贾母在后头笑道:“鸳鸯,扶得好。平儿,快去扶你们奶奶坐下。”
既已这样,王熙凤也不非要弄什么虚礼了。她坐在老太太下首,问道:“老太太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叫人知会一声,我好准备准备,恭候老太太大驾。”
贾母把王熙凤的手握在手里,叹道:“你这丫头真是,怀个孩子还不叫人省心。我怎么听说,太医说你这一胎不稳,得好好保养呢?”
王熙凤想按着刚和平儿说好的话,装两句可怜。可见老太太怜爱的看着她,又说不出口,只好垂首低声道:“我……”
她这番情状落在贾母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贾母抬手止住王熙凤,命道:“平儿,你来替你主子说。”
平儿忙把张太医的话一五一十如实说了,又奉上太医写的两张纸。
贾母接了看过,叹道:“凤丫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先好好歇着,养胎才是最要紧的。别弄得像是大姐儿那时候一样,多遭罪。”
“管家的事,我看迎丫头探丫头也学出来了。就再加上珠儿媳妇一同管着。等你顺顺当当生下孩子,我还叫她们还给你管。你觉得如何?”
王熙凤见老太太如此为她着想,心中感动。又想着自己骗了老太太,又十分羞愧。
但事已至此,她让二妹妹三妹妹学着管家,难道私心里不就是为着这时候吗?
她一双泪眼看着贾母,感动的靠在贾母肩头,哭道:“老太太……”
贾母的话传下去,贾府中人自然又是心思各异。但迎春探春已经管家好几个月,无甚错漏。
再加上珠大奶奶,三位主子一同管家,也没人出来反驳什么。
自此,王熙凤便过起了认真养胎的生活。每日除了小心翼翼的逛逛园子外,就是在家中陪着大姐儿玩耍,或是学学写字儿。
贾府中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在平儿的有心或藏或瞒下,几乎到不了王熙凤耳中。王熙凤日日调养之下,胎气也越发稳固。
十一月中旬,三法司调查的结果总算到了京中。
作者有话要说:冯紫英是冯夫人的侄子!
小可爱们想到过没有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