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祖籍苏州,祖传带下来的习俗是三十夜吃一碗元宵。但在京城呆久了,免不得也要入乡随俗,大年夜要吃几个饺子。京中大多数人家都是如此,南北习俗兼顾。
不然过完年继续上班,部门里同僚们聊起天儿来,问:“大家三十吃的什么馅儿的饺子啊?”
同僚甲:“猪肉大白菜的。”
同僚乙:“韭菜鸡蛋。”
同僚丙:“乙兄冬日还能吃到鲜韭菜,羡慕羡慕。在下家中吃的羊肉馅儿的。”
大家聊过一轮,看你不说话,问道:“林兄怎么不言呐?”
你说:“哎,在下家中三十不吃饺子,吃的元宵。”
这就显得你不合群了不是?反正饺子又不难吃,三十吃一两个,就能避免这种尴尬的场面,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平常做法的饺子,不拘怎么样馅里面都要放些油,若不然包出来总是不甚美味。
但夫人现今吃不得油腥。所以林府厨房想了个法子,做出来些不放油的饺子元宵进上。
这不放油的饺子元宵其实都用是糯米粉做的皮儿,红豆沙做的馅儿,只不过形状像是饺子和元宵,实际上就是红豆糯米点心。吃这个不过就是借个意头。
文皎看着饺子半透明的皮儿里头裹着红红的豆沙馅,十分诱人,先把糟心的曹氏忘掉,伸筷子夹了一个。
豆沙馅里加了玫瑰酱,吃到嘴里又香又甜。文皎吃了一个忍不住又夹了一个,细细感受豆沙绵密的口感和玫瑰酱的甜香味。
林海黛玉见文皎连吃两个,面上露出满足的神色,不禁也拿起筷子尝了两口。一家三口就在小炕桌上,把一小碟九个饺子和一小碟九个元宵瓜分尽了。
糯米本就不易消化,且时辰已经这么晚,一家三口也不再吃别的。摆在堂屋那一桌子山珍海味全都赏给了下人。
见黛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文皎便命拿山楂消食茶来,看黛玉喝了。又命把大姑娘好好送到院子里去,看着停一刻再睡。
等送走黛玉,林海文皎两个也喝了消食茶,命人打水洗漱。
一家三口一起吃点心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现在两个人独处,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解释诉说,反倒都不说话了。只能各自心怀鬼胎,谁也不看谁的坐在床上。
姨娘们住的院子名叫福宁院,寄托了文皎希望姨娘们安安宁宁不要生事,以后你们自然都有后福的美好期待。
若不是怕意思过于明显,文皎甚至想直接把她们院的名字改成“闲安院”得了。你们什么都不用干,我自然保你们一世平安。
三个姨娘都进了郑氏的三间正房,堂屋里已经摆好了丰盛的一桌十二个菜并几盘饺子。
郑氏坐在主位,待人都坐下后,笑着举杯祝道:“又是一年了,咱们府上真是喜事不断。老爷升了官,夫人又……”
想到正院里还没正式放出信儿,郑氏便止了话头,又笑道:“妹妹们,咱们共同举杯,祝今年也事事平安顺遂。”
说完,郑氏饮尽了杯中酒,笑道:“我和周妹妹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都只求平安就好。曹妹妹年轻气盛,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平安是福。”
“咱们做侍妾的,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和顺。夫人仁慈,让咱们每日能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有吃有喝,有穿有玩。咱们就是为了报答夫人,也别起什么歪心邪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方是正理。”
“别等到酿成祸事,无可挽回再后悔。那时候我和周妹妹可救不了你。”
郑氏就算以前劝曹氏,也都是私下里说两句,言语委婉。还从来没当着周氏的面这么直接明说过。几句话说得曹氏的面皮火辣辣的。
曹氏不由得面色一变,刚要说话。周氏一口饮完杯中酒,慢慢放下酒杯,斜了曹氏一眼。
这一眼让曹氏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周氏看曹氏把嘴闭上了,笑道:“郑姐姐你也太客气了。要真说起来,曹妹妹已经二十七岁,入府也有十年,也不算年轻。都这个岁数了,总该懂些事,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见风就是雨的。”
周氏看曹氏面皮红涨,笑道:“曹妹妹,我说的话你不爱听,可也是实话。无论什么东西,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有的。既然做了妾,就别心比天高。还是说你好好的日子不想过,想和后头静心院里沈妹妹作伴去?”
曹氏被接连说中心事,又被连着刺了几句,又羞又怒。但郑氏和周氏都比她资历深得多。郑氏管着院子,周氏性子比她的还厉害。
她敢对沈氏出言嘲讽,与她呛声,但这两位姐姐面前是从不敢放肆的。
于是曹氏只得颤抖着嘴唇,勉强笑道:“姐姐们误会了,我并没什么想头。”
周氏冷笑一声,眼睛上下扫了曹氏一遍,看得曹氏避过头去,眼见又要开始口吐芬芳。
郑氏觉得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便给周氏使了个眼色,笑道:“曹妹妹若真没有,那是最好。大节下的,吃了饭,妹妹们就回去睡觉吧。总不好大年初一就躲懒儿睡懒觉的。”
周氏一向给郑氏几分面子。又见曹氏紫涨着面皮,强忍着气,心中也顺意了些,不再多言。
因着夫人治家严明,林府又家风清正,该给姨娘们的分例向来不少。光是分例里的肉菜,每人每个月就有五只鸡,三只鸭,两只鹅,十斤猪肉。
再加上每月蔬菜四十斤,鸡蛋豆腐米面点心茶糖等也各有分例。且郑氏周氏总是一起吃饭,光分例是根本吃不完的。
到了夏日还有每日一尾鱼。逢年过节,夫人那还会赐下菜来。若还是嘴馋想吃新鲜的,就自己从体己银子里头按着市价再加一倍拿钱给厨房,厨房做得了也会给送来。
不过今日大年三十,正是好好乐一乐的时候,桌上还有烧鹿筋,佛跳墙这样平日拿银子也吃不到的菜。周氏也不想因为曹氏坏了胃口,便不理她,一面吃菜,一面和郑氏略喝几杯。
曹氏到底坐不住,再陪一会,便推说困倦要回屋子。郑氏和周氏好话坏话都已经说尽,也随她去了。
正房里,文皎就和林海一起这么沉默的坐了一刻钟,看着时辰钟已经指到丑时一刻,再不睡明儿就要起不来了。
她欲想睡觉,心里却总有一股气。欲要说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封建时代对女子的要求背道而驰。因此看了一眼时辰钟,又把头埋到膝盖中间。
林海虽然不说不动,但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文皎,见她看了时辰钟,自己也看了一眼。
见都这个时辰了,怕文皎缺觉伤了身子,林海虽然心里尴尬,但还是伸出手去,搂上文皎的背,轻声温柔哄道:“月娘,咱们先睡觉,好不好?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本来一直不吭声的文皎,听了这句话,直接坐直了,看着林海的眼睛说道:“夫君有话对我说?正好我也有话对夫君说。不如今儿晚上一气说了,省得以后总惦记在心里。”
林海本以为文皎会就势顺水推舟躺下睡觉。等明儿一早起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文皎既说了要今日说开,林海总不能这时候打退堂鼓。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就依夫人的。”
文皎已经卸了脂粉除了钗环,长发上面不带一丝装饰,瀑布似的垂下,盘旋在锦被上。眉眼相较于白日淡些,眼睫毛还是长长的,垂下去一片阴影。
再加上文皎是抱膝而坐,微微噘着嘴儿。她到今日才二十四岁,这么一看,倒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似平日威重令行的当家太太了。
林海心中一片怜爱,耐心的等着文皎开口。
谁知文皎低头思索半日,抬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爷不准去找别人。”
话音未落,林海和文皎两人双双愣住。
刚成婚的时候,文皎想的还是什么相敬如宾,工作伙伴,优质炮/友之类。
她第一次见四个姨娘,心里毫无波澜,只希望她们都能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不要给她增加工作负担就好。
可短短不到四个月,感情就已经发芽生根。到去年的除夕,再见姨娘们,文皎发现自己开始吃醋。
但那时候她说不出,也不敢说。这醋意不过是让她在床上折腾了林海半个月。
她故意不让姨娘们来请安,不给姨娘们见到林海的机会,林海也从不提及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文皎心里有一丝庆幸的情绪。幸好林海已经四十余岁,估计什么都见过了,不似那等毛头小子似的总想着沾花惹草。
这一年来,林海对她越来越宠溺,她也对林海用情越来越深。她知道林海也对她情深,但不知道这份深情是唯一的,还是可以分成很多份。
没怀孕的时候,她能理直气壮的霸占林海的全部时间——新婚正房夫人,还没有嫡子,就是在理法上也不理亏。
一怀了孕,林海的黄瓜空了出来,文皎不给安排也就罢了。若是林海主动去找人,文皎要拦,就是文皎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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