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见文皎安然回来,便伸出一只手指头在脸上笔画,对黛玉笑道:“我娘都说了无事的,黛玉姐姐非担心的不行,那泪珠儿掉的。哎,真真是,新学的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梨花一枝春带雨’~。”
黛玉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脸儿一红,捏了帕子就追赶陆清,两个姑娘围着文皎打转儿。
现今黛玉身子也好了,一口气跑八百米不是事儿,且陆清本就是活泼惯了的。两个小姑娘跑起来,头上珠花叮当,衣裙飘飞,看得文皎眼花缭乱。再看葛娘子,正在吃点心那笑着看热闹呢。
文皎只得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把两个小姑娘分开,笑道:“好了好了。今儿本来说是出去逛街,也没让你们玩儿开心。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了,若是睡了午觉起来你们还想出去,就请葛娘子再带你们出去好不好?”
一面说,文皎一面给葛娘子使个眼色。葛娘子便笑着点点头儿。
今天本来辰正出门,辰末就到家了,金陵城这么大,半个时辰也就逛了个一点点儿。因此两个小姑娘还都没逛够呢,本就十分遗憾,以为今日是出不了门了。
听了这话,又见葛娘子点头,黛玉陆清眼睛齐齐亮了起来,嘴上抹了蜜似的,狠狠夸了文皎几句,倒是叫文皎哭笑不得。
黛玉才不是别人误会的动不动伤春悲秋的玻璃人呢,本来就爱说爱笑的。身子好了之后,主意也更多了。正好这时人报林海回来了,黛玉便眨眨眼睛笑道:“太太,那我午饭就和葛师傅吃去了。”说完也不等文皎答话,对文皎和林海行个礼,拉着陆清和葛娘子就走了。
文皎本来听林海回来了,想起今日的事,心里正不舒服呢。见黛玉如此,便知道自己和林海这点不痛快又被黛玉看出来了。
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灵透姑娘,体贴起来真是再体贴不过了。黛玉这是故意给自己和林海留出空间,两个人好把话说开了呢。
却说林海和文皎是同时到的府门前,为何林海回来正院却晚了一刻?原来林海到了府门前下马,见文皎牵着那小丫头先进门了,只行个礼,并不说话,心中便有些不对劲起来。
所以身边小厮要接缰绳,林海竟没给,自己牵着马去马厩了。旁边小厮都愣了,不知所措,只得看看林安求帮助。林安便对那小厮使个眼色,摇摇头。于是好几个人就这么跟着林海默默的到了马厩,看林海把马拴上。
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有点心虚呢?林海非常不解自己这心虚是从何而来,以前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能让他宁愿这么磨磨唧唧的躲着,也不把脚步往正院迈。
但是因并不打算在金陵长住,所以在这院子里病没收拾出一个单独的院儿做前书房,林海送了马,就发现连自己呆着好好想想都没个地方。
现在住的正院是个两进院儿,前面厅堂待客,后头正房住人。所以林海站在原地想了半日,最终还是抬起脚往正院走了。
文皎见林海进了院儿,便上前迎了迎。林海见文皎低着头不看他,不禁心里一软,伸手去拉文皎的手。文皎用手指头挠了挠林海的手心,林海偏头看她,见文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于是林海文皎两人又是非常沉默的,拉着手走到了屋内。进了屋要更衣洗手,总不好再拉着手了,于是两个人又沉默的把手分开。却都感觉手似乎在对方手上粘了一下。
白露看着觉得不是事儿,看看到时辰了,就上前问道:“夫人,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可叫他们传饭吗?”
文皎心想,等我吃饱了饭再和你慢慢分辨,便道:“传饭罢。”说完又不发一言。
沉默的上了饭菜,沉默的互相夹菜,沉默的吃完午饭。本来今日林海文皎带着家里主子们都出门了,厨下都没预备什么食材。还是白露白霜见葛娘子带着黛玉陆清先回来了,打听清楚端底,赶着让管厨房的买东西做菜。
因为时间紧急,厨子们的厨艺都没有得到完全的发挥。因此虽尽力按照平日的分例,上了八个菜,倒是有三四个火候不够,或是放多了放少了调料的。管厨的媳妇见实在不像样,还专门到了正院请罪,被白露白霜拦下了。
林海文皎二人都心中有事,谁也没吃出来菜的不对劲。倒是黛玉在葛娘子那里吃着不好,怕是因着家下人看轻葛娘子,着人去略说了两句,听得回话也就罢了。
难得一顿饭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寂然饭毕,漱了口,下了饭桌,林海和文皎又分坐榻的两边。
白露白霜两个对视一眼,见人带着夫人带回来的小丫头来了,正好有事给两位主子打个岔,便问夫人要不要见见。
因文皎不想主动和林海说话,怕一出口就是抱怨,反伤了彼此情分。便命她们将英莲带上来。
英莲现在已经洗过澡,穿上绫罗新衣,头发也重新梳过,收拾得齐齐整整。又饱饱的吃了一餐,面上也添了些血色。身处林府,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神色也平静下来。再加上花容月貌,看上去倒像是大家小姐,不像一个被卖的小丫头了。
精华欲掩料应难(注1)呐!果然天气灵气养育出的好女儿,就算是被拐了七八年,一旦稍微回复了一点点她身份应有的待遇,她的光华就再难遮掩了。
英莲进来就跪下磕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文皎忙命人扶起来,又命人端了个绣凳给英莲坐了,笑道:“我不过正好路过,看见这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的。”
英莲听了,抬头看一眼文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没张口。文皎便笑道:“正好我问问你,薛冯两家都要买你,虽然那薛家公子着实不堪,但我看那冯家公子对你倒是真心实意。你若是自己想去,我这里不好强留你的。”
英莲听了这话,又从绣凳上下来,给文皎磕了一个头,文皎想拦都没拦住。听英莲哽咽道:“我情愿跟着夫人的,求夫人收留。”
文皎起身,把英莲拉起来,叹道:“你现在不知道父母家人在哪,先跟着我也好。等日后若是有幸找到你家乡何处,爹娘在哪,再想你往何处去也不迟。”
英莲听见“家乡”、“爹娘”等语,不禁又红了眼圈儿,泪珠儿将落不落。文皎虽知道英莲的身世,想将英莲直接提成小姐的例,但是怕林海起疑,终究有些顾虑。
于是便命玉雪先带着英莲,熟悉府中规矩。也不用她做什么,先养好身体再说罢。玉雪听命,将英莲带下去了。
没了别人,正屋里又陷入了寂静。终究还是林海先开口,语气平平淡淡的问道:“夫人不顾安危,就是去救了这么个小丫头?”
文皎本就一直压抑着心头的火气,听了林海这话,禁不住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老爷刑部尚书,官居二品,自然不把小小丫头的性命放在眼里。只是我从前也是个丫头,见了这样事,心中不忍。若是老爷觉得我是多管闲事,我日后就安心呆在家里,不出门便是了。”
林海觉得和文皎说的都不是一回事儿,听文皎这话带着刺儿,一股邪火涌出,只是还勉强压着道:“我何曾说过夫人不该去?只是夫人就是要去,也该等我来了,咱们一起去。你自己去了,可曾想过出了事怎么办?”
文皎听了此话,索性也不把后脑勺对着林海了,转过头来,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海,语气里有些委屈,说道:“我去之前,立时就派了人去找老爷的。黛玉身边统共留了四五个男丁七八个嬷嬷丫头,十来个人护着。就让他们都在原地等着,我才去的。能出什么事儿呢?老爷要拿这个事怪我,我觉得老爷没理。”
林海听了文皎的一番分辨,气就去了大半,又是想笑,又是想叹,站起来走到文皎身边,想把手放在文皎的肩膀上,文皎却转身一扭,看着他道:“话还没说完呢,谁和老爷动手动脚的。”
林海无法,只得站在一边叹道:“夫人把黛玉都安排得好好的了,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安全不安全?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可怎么办?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来了,咱们一同去呢?”
文皎越听越愣,最后不禁低下头来,又把后脑勺对着林海了,闷闷道:“我身边有葛娘子和一堆人呢,能出什么事儿。老爷真是……”
林海大概也明白文皎想的是什么了,又把手放在文皎肩上。见文皎不躲了,就把文皎抱在怀里,又叹道:“那薛蟠虽然跋扈,但是好歹不算笨,知道害怕。若是真碰见了傻的,冲撞了你,你想过没有?”
文皎闷声道:“我若去晚了一步,那冯渊说不定就被打死了呢。再说我总比薛蟠聪明些,若是真的见势不好,十来个人带着我走就是了。”
林海把文皎的身子掰过来,看着文皎道:“那夫人下次等一等为夫也好啊。”
文皎本还沉浸在自己误会了林海的情绪中,正内疚着把林海想坏了。只是一听林海说什么“等一等他”,就又想起来林海和他五个族人聊得热火朝天,把她撂在那的事儿了。
于是文皎的语气再次委屈起来:“我倒是想和老爷一起去。只是老爷一到了街上,只顾着给人家传道受业解惑,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是谁,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我又不好打扰老爷的,回过神来,老爷都不知道在哪了。”
林海听了一愣,那股心虚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听文皎继续说道:“明明是我请老爷一起出去,老爷答应的也是我,我可不是替他们几个请老爷去上课的。若是老爷一直在我旁边,遇到事情,我肯定会先和老爷商量。只是老爷又不在我身边,我和谁说去?”
林海心虚得不行,竟然罕见的略略避过脸去,不敢看文皎的眼睛。文皎见林海这样,知道他对这事并不是理直气壮,气便消了些,只是心里总是难平。她便把自己的脸凑到林海跟前,让林海不得不看着她,笑道:“老爷怎么不看我?”
谁知林海略嗽一声,又嗽了一声,再嗽了一声,方开口低声道:“是为夫的错,为夫忽视夫人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文皎愣住了。往日林海再好,也是一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古代士大夫,最重面子。文皎不过是想逗一逗林海,看看他的窘样儿,没成想能真的从林海口中听到道歉之语。
见林海说了这句话,又转过脸儿去,文皎便再把脸凑上去,笑问道:“老爷说什么,我没听清呢。”
林海叹了口气,把文皎重新搂在怀里,轻声道:“是为夫错了,请夫人原谅为夫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自《红楼梦》原文,香菱咏月·其三
我也想一顿吃八个菜呜呜呜呜呜(来自被迫减肥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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