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来信

既有了同睡一床的经历,等到下午送客时,四个姑娘已经很亲密了。互相之间的称呼也不再是客客气气的“林小姐”、“潘姑娘”,而是都直呼起了名字。

婉燕婉贝姐妹两个是活泼的性子,满口说着下次一起玩什么。话最少的梅婷虽然还因为醉倒了羞着,仍拉着黛玉的手道:“黛玉妹妹,下次请你来我家,我拿我自己酿的桂花酿招待你。”

三个大人都含笑看着家里的姑娘道别。文皎今日也和两位夫人都问过家里的女孩子都是怎么上学的。潘知府一家现就住在府厅后面,地方狭小,张同知却也有一所自己的宅子,距离府厅不远,请了一位女先生在家教导女儿。两家交情不错,因此潘梅婷方便时便乘车去张家上学。

文皎又仔细问了都学什么课程,听到是学些诗词琴棋,每日只上半日的课,又问过学习进度,潘姑娘和张大姑娘的进度黛玉应该能赶上,文皎便有些心动。

巡盐御史一般只任一年,像林海这样连任了三四年的,一则是因着以前上皇爱重,二则权力交替之时,新皇也不愿意太过动荡。现在朝政渐稳,想来林海在扬州也呆不了多久了。若是再大张旗鼓的费事在扬州请个先生给黛玉,只怕过了一年半载要走,先生故土难离,不愿意跟着同走。

因此打算文皎和林海提了,再问问黛玉的意思,若是合适,还不如先去张家上学,黛玉还有几个同龄的伴儿一起,也不孤单。

送走两家人,文皎不禁打了个哈欠,笑道:“你们中午可是好睡,只是我还是没好意思问她们睡不睡,可困死我了。”

黛玉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也没想到的,只是看她们睡得香甜,我也困了。”

文皎便问道:“你觉着这几位姑娘都怎么样?”

黛玉笑着慢慢道:“梅婷话少些,性子安静。婉燕和婉贝倒是有意思,两个人一看就是冯夫人的女儿。”

文皎笑道:“你们刚认识,若没什么大的不好,只管慢慢处着,天长日久的,自然都知道是什么性情了。”

黛玉笑着应是,文皎一面走着又偏头打个哈欠,笑道:“我可撑不住了,先回去睡一会子,咱们晚膳时再说罢。”

到了晚膳时,文皎便先问了黛玉去上学的事,林海和黛玉听了都觉着这主意很好。文皎便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也不好麻烦人家。等到过了年,再送黛玉上学罢。咱们家也要预备过年了,玉儿也跟着我学学。”

谁知第二日文皎黛玉刚看上库房册子,便有人报京中苏府送信来了。一匣子信送到后院,文皎也顾不得什么礼单子了,赶紧拆信看。

苏尚书与白夫人并两房哥嫂都各有信来,其中还是苏皇后的信最厚。文皎顾不上别人的,先拆了苏皇后的信。

苏皇后信中先问文皎一切顺利吗?感觉林府怎么样?林海体贴吗?府里事多不多?下人们都服不服管?在家都做什么?玩什么?南方冬日潮湿阴冷,让她千万注意身体,多生几个火盆子,好好保养。

接下来说文皎在身边时总觉得文皎小心谨慎太过,成日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不像是姑娘,倒像是老妈子。谁知道文皎一出嫁,没了人天天念叨她,倒是有些觉得不适应了。

还说了些身边的趣事,大皇子最近读书尤其认真,还得了皇上的夸奖,二公主又胖乎了些,苏皇后很愁,怕二公主日后长成个小胖子,继承不了她的美貌。

信里面还隐晦的提到只怕早则明年秋日,晚则后年春日,林海就要调职。让文皎千万提醒林海,盐政何其重要,他又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万万不能留下一点错漏。

最后又说叫文皎放心,她在宫里还是过得很舒坦的。忍冬几个也服侍得很好,满宫妃嫔也没有谁敢给她一个皇后气受,让文皎只管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少操点心,有什么事都有她给撑着呢。

文皎逐字逐句读下来,又是流泪,又是笑,倒把心里的悲意冲淡了些。缓了一会,再看一遍,又流下几行泪来。黛玉拿了帕子,轻轻给文皎拭泪,见文皎心情平复,又叫人给文皎拿水洗脸。

文皎净了面,又重新上了妆,便把信细细折好收回箱子里,心中还是担忧苏皇后。就算宫妃宫嫔都唯苏皇后马首是瞻,上半年也清理过一批宫人,但那不过都是小节。真正能为难苏皇后的人,她们都心知肚明是谁。

担心归担心,她现在远在扬州,就算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拆开别人的信看,都是一些关心之语,又说些家常,虽不如苏皇后的信一样关心之情跃然纸上,但毕竟都是好意,文皎都笑着看完了。

只有苏二嫂韩氏的信中提到文皎托她的事有着落了。说文皎运气不错,西北那边回信来,说马师傅的几位徒弟,要么已经被人聘请,要么已经嫁人生子。只有一位葛氏,今年三十二岁,本也已经嫁人生子,丈夫是一位把总(正七品、下级军官)。只是不幸去岁冬日时,她丈夫与蛮子交战阵亡。

葛氏上头父母公婆俱已不在,现在她独个带着两儿一女,没有再嫁之意,虽有朝廷的抚恤,却还想等夫孝守完,做些营生养活儿女。她放出这个意思来,本已经有好几家人有意想聘请她了,只是她还在细细挑选主家,没有应下。

因想着来回信件折腾太过麻烦,韩氏寄去的信中说的是有合适的立刻订下,因此已经替文皎将这葛氏留下了,等过完年就上路来扬州。

韩氏说让文皎放心,这位葛娘子她小时候也认识,还叫了几年姐姐。为人敦厚可亲,功夫自然不能与将士比,但教个闺中小姑娘是尽够的。

又说在西北,女师傅的地位并不比京中教姑娘小姐的女先生们差。知道文皎是个靠谱人,让文皎好好收拾出一个院子,再备好一个月至少二十两银子的束脩,和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的供给。

文皎心中发笑,苏二嫂果然是将门出身,行事真是雷厉风行。但是她在苏府备嫁时也和韩氏有所接触,知道韩氏不是那等随便糊弄人的,替她做成这件事,她心中十分感激。

黛玉见文皎无事,已经自己先看上册子,听文皎笑道:“玉儿,倒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黛玉心中想,苏府虽名义上是自己的外祖家,但自己并无血缘,若是苏府有了喜事,文皎想来不会特特和自己提一句,那便定是和自己相关的了,便奇道:“是什么好事?”

文皎把韩氏的信放在黛玉手上,笑道:“姜太医不是说还叫你学些五禽戏吗,上次我也说过,托了你二舅母帮咱们寻一个女师傅。这不是说已经寻着了,等过完年就上扬州来。想来你学些武术,强身健体,身子必然更好了。”

黛玉只细细看了文皎放在上面那一页,便放下信,抱住文皎的胳膊笑道:“都是太太想着我,我只谢太太就是了。”

信既已看完,文皎便叫人上纸墨回信,又笑对黛玉道:“正好咱们快要往京城送年礼了,你若是想给谁写个信,也这几日写好了给我,我让他们一并带去。”

听了此话,黛玉便也要了纸墨开始写信。这一开始回信便是一两个时辰。都写完,一个下午不觉就过去了。文皎只觉得坐的身上犯酸,再一看黛玉,也是捶腿揉肩的,文皎便笑道:“别自己锤了,她们有专做这个的,叫她们来。”于是她两人便一人身边围了两个丫鬟捶腿捏肩膀。

文皎正享受着专业的马杀鸡服务,就听见人报:“老爷来了。”黛玉忙站起来相迎,文皎却扭头朝门口笑道:“我正叫人捶背捏肩膀享受着呢,老爷请恕我不起来罢。”

林海进来一看笑道:“夫人安心坐着便是,客气什么。玉儿也快接着坐着罢。”

黛玉笑着依言坐回去了,两个丫头继续给黛玉马杀鸡,林海却在下头椅子上坐了。文皎看林海已经坐好喝上茶,便和林海说了今日娘家来信,女师傅已经找好等事。待吃了晚饭,黛玉回自己院子,屏退下人,才和林海说起苏皇后信中提到的事。

林海听了抚须沉思道:“只怕娘娘是听到什么风声,才有此提醒。”

文皎坐在林海身边,想起以前看到的各种红楼解析说林海是被人害死的啦之类,不由担心道:“可是有人要……”

林海见文皎有些紧张,便拉着文皎的手,笑道:“不必这么担心。做盐政的自然是步步陷阱,但也不是说必然就会跌进去粉身碎骨了。我在官场多年,夫人只管放心。”

林海见文皎还是一脸紧张,再思索一下,索性对文皎直说:“这几年,两浙盐政确是暗潮涌动。我私下层层查访,发现最大的私盐贩子竟与不少高官都有联系。换做以前我若想动他们,只怕还要筹谋两年才有五分胜算。只是现在娶了夫人,成了皇亲国戚,倒是十拿九稳了。娘娘这是在提醒我,皇上急着看此事的成效了。”

说完,林海不由叹道:“夫人真是我的福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