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赔礼

云挽默不作声地再望了一眼这座城门。

她仿佛触到巨大冰冷的黑色巨石,闻到几百年前烽烟铁蹄,焰火张天,听到遥远的山巅传来的钟鸣,最后寒鸦俱寂,万象曳影。

热血很烫,水深且凉。

可是这个世间的风浪,从来都不会就此停息,新的故事,仍在半刻不停地发生着。

城门的守门官,远远看到两辆华丽的马车行驶过来,立刻高声大喊,“是少城主,少城主回来了!”

立刻打开城门,让马车进去。

马车过了城门,一个老仆已经在恭敬地候着,大约是接到长苏望夜传信,早就在此等候。

长苏望夜停下马车,掀开车帘,问道:“荣伯,城主现在在吗?”

那名叫荣伯的老仆恭敬回答:“城主昨日出城去了,要后日午时过后,方才回来。”

“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荣伯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长苏望夜若有所思,忽又问道:“翡姬在不在?”

“也不在。”荣伯摇头,继而又补充一句,“昨日,翡姬姑娘是和城主一块儿出的城。”

长苏望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即放下车帘。

马车又缓缓地朝着那灯火通明的宫楼玉殿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

“吱呀——”一声,马车停住了。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

“有贵客到了,你们立刻去将别宫收拾干净。”车外响起望夜的声音,似乎是在吩咐下人。

“是,少城主。”

不羡闻言,抢先掀开车帘,见马车在一处别宫门口停下。

举目望去,只见别宫之内,灯火通明,一盏一盏亮起的夜宫灯,将别宫照得如悬着的一颗明月珠。

不禁又是感叹,这长苏世家果真家风奢华,就连普通的别宫,都大费周章,堪比步步金莲之奢靡。

很快,几人都下了马车,长苏望夜将他们引进别宫。

他道:“此次匆忙,若招待不周,还请勿介意。各位在寂夜城,就当是自家一样,不必同我客气。”

不羡摇着折扇,笑嘻嘻地看着好友,“既然望夜兄这么有心,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长苏望夜笑道:“不羡兄真是喜欢说笑,你又何时跟我客气过。”

云挽这才认真打量长苏望夜,见他面如冠玉,气质不俗,翩翩贵公子,温雅好儿郎,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俊雅人物。

反观不羡,面无正形,吊儿郎当,半分没有修道人士的模样,倒是很像那常年流连于花丛间,四处留情的浪荡子。

不知为何,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之意。

长苏望夜将一切安排妥当,拱手礼道:“各位舟车劳顿,想必都已经累了。望夜先行告辞,各位早些休息,我明日再过来。”

几人纷纷致谢。

次日上午,几名家仆抬了两个漆边大箱子过来。

此时,不羡不知从哪里扯了一片叶子,叼在嘴中,斜斜地坐在假山上,腿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眼见家仆抬着箱子过来,不禁疑惑道,“你们这抬的是什么?”

为首的家仆让其余人放下箱子,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们家公子说是赔给您的……”

未等他说完,不羡纵身一跃,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他站在箱子前大惊小怪,“呀!我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望夜这家伙,还真的当真了!”

云挽瞥了他一眼,凉道:“要是他不赔给你,你确定你不会去找他算账?”

绫灵在一旁附和,“就是。”

不羡叼着叶子笑嘻嘻:“那当然……不会。我是真心实意的交朋友的,又怎么会计较这些身外之物。阿惜兄,你说是不是?”

自从绫灵每每必与云挽同仇敌忾,呛得他无话可说之后,不羡也学会了一招——找帮手。

但他和微生初月还不甚熟,不知道微生初月的态度,因此,便将这个为他虚张声势的首要目标,放在了阿惜身上。

阿惜性情温和,脾气极好,极少置喙,话虽然少,但是说的话都让人如沐春风,正是“帮手”不可多得的好人选。

其实不仅不羡,绫灵也最喜欢阿惜,因为云挽常常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没时间理会她,不羡又十分不靠谱,还经常嫌弃她,只有阿惜会耐心地听她说。

听到不羡问他,阿惜微微一笑,“兄弟如手足,钱财身外物,说得有道理。”

“果然是好兄弟,”不羡大力拍了一下阿惜的肩膀,非常诚恳地称赞,“看看,还是阿惜兄最了解我。”

云挽冷冷地笑了笑。

“师妹,你是在鄙视阿惜兄的眼光?”不羡才不怕她,摇着扇子底气十足。

毕竟,他也是有帮手的人了!

“师父,我们不是鄙视阿惜,我们只是单纯的鄙视你!”

“鄙视我?”不羡这就很不服了,“喂喂,讲道理,为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树见花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见他越说越离谱,云挽干脆站起身来,走人。

绫灵见状,对着不羡做了个鬼脸,也跟着走了,只留下不羡在后面狂呼乱喊,“等等!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云挽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你还不去看看,你的好兄弟,给你送了什么身外之物。”

这话提醒了不羡,他连忙叫家仆将那两个大箱子,搬去了宫内。

别宫的长廊上,微生初月此时靠近花园的一根雕栏,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斗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轻笑。这一丝笑,让原本孤高如凉月的他,似乎多了一丝红尘气。

兄弟姊妹,打打闹闹,这样的景象,在他过往的生命中,好像从未有过。

所有人都告诉他,以后你的责任,是苍生,是天下。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懂事,身上就已经背负了许多这样的东西。

术、符、咒、阵法,他自小便只能和这些东西为伍,最开心的,莫过于发现好玩的机关,偷偷设在司域圣境的门口,偶尔可以用来捉弄一下妄图闯进圣境的外人。

见好戏散场,微生初月淡淡一笑,转身也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秋风,他忍不住低咳一声,“这天气越发变凉了。”

不羡嫌人多碍事,让家仆把箱子放下,就打发他们走了。

家仆走的时候欲言又止,但不羡扇子不耐烦地连扇几下,他们便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两个大箱子金丝镶边,仅从外面看,便已华丽不菲。

绫灵眼珠子咕噜咕噜地盯着箱子打转,直到“喀嚓”一声,箱子上的锁扣开了,顿时两眼放光,“哇”地一声以示惊叹。

“师父,你这个朋友真有钱啊!”

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朋友,她也想要!

越多越好!

“这是织造工艺技术最复杂、价值最昂贵、最华丽的明州织锦。”微生初月手一摸上去,立刻识出衣服的材质,顺便将这其中的关联也说个一二,“传说世上只有两家能织,一为越溪苏氏,二为陵句公冶氏。”

“不过,陵句公冶氏在十年之前惨遭全家灭门,如今世上能织出这织锦的,只剩下越溪苏氏了。”

你就说这人可怕不可怕,连看个衣服材质,都能说出人家灭满门的事——

不羡突然有一种捡到宝的喜悦,“初月兄果然才识渊博,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微生初月谦虚地笑了笑,“不知道。也许,有吧。”

这时,绫灵从箱中摸出一件暖黄色镶金边袍子,连声惊叹:“哇,这衣服上的流云纹滚边,居然全都是金线镶的!”

微生初月看了一眼,接着科普:“看选料和针工,像是‘锦绣组绮、精绝天下’的玄绣。玄绣的绣工,便是以真金捻线盘成图案,或结籽其上,以其精致,华贵著称。”

有这种人形鉴定器在旁,不羡摇着折扇,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奢侈!奢侈!太奢侈了!”

顷刻,绫灵又翻出一件深蓝色锦袍,袖口处镶有绣金丝祥云。

微生初月又道:“此为宋锦,金银镂饰其上,不啻百金,质地轻薄,耐久耐用。”

不羡又乐得合不拢嘴:“这个好,低调中透着奢华,奢华中又带有些许稳重,稳重中不乏风流,非常适合我。”

“你不要脸!”

不羡完全不以为意!

要脸有什么用?要脸能发财?

绫灵翻了几下箱子,突然有些疑惑——

这长苏望夜自己常年穿一身黑色,整天黑漆漆地跟个黑天鹅一样,送过来的衣服却没有一件黑色,而且居然还很符合不羡的审美品位。她顿时很怀疑,这长苏家的大公子,莫不是有传说中的……

断袖之症………………

片刻后,绫灵从箱中又搜出一件雪白色的大麾,突然十分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用婺山仙狐的皮毛做的披风。”微生初月看一眼便知。

绫灵啧啧惊叹:“婺山仙狐?那不是只是传说中的灵兽?”

“大概是吧,我也没见过。”微生初月含笑道,“但婺山仙狐的确罕见,若没猜错,这披风在当世,亦未出其二。”

云挽闻言转过头,看到绫灵拿在手上的披风——

雪白狐狸毛纤尘不染,单看质地,仅这一件披风,就要价值连城。

绫灵将披风来回翻了两下,突然又惊道:“咦,这披风好像是女子穿的。”

“啥?”不羡有些惊愕,忍不住凑过去看,见绫灵手中的披风,雪白飘逸,似若惊鸿,果然像是给女子穿的,顿时纳闷,“怎么会还有女子的披风呢?”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日常~~~~不羡X长苏望夜,社会主义兄弟情!

等下个副本开始,剧情线和感情线就同步发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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