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琉焰

明州寂夜长苏世家的大公子,长苏望夜,自是那世家公子榜上拔尖的人物。

长苏大公子的个人风姿,加上寂夜长苏世家在修真界的地位,长苏望夜其人,更是稳稳当当占据“世家公子第一”的位置。

提起长苏世家大公子望夜之名,不仅在修真界,甚至所有百姓口中,亦是世人皆知,人人称羡——

他是那种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一生锦衣玉食之人。

相貌英俊出众,为人又有修养,足够年轻,也足够英俊,不必做别的动作,举手投足,就能让人领略一个名门世家公子的风采。

但绫灵见到这个传说中她师父的挚交好友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是谁,第二反应是,“阿惜,我觉得他不如你好看。阿惜你努力努力,争取打败他们所有人。”

阿惜好脾气地微笑:“皮相都是父母赋予,你让我怎么努力?”

绫灵摸了摸头,“那让你父母努力努力?”

阿惜:“……现在努力,好像也有点晚了。”

毕竟两年未见,长苏望夜以“路过家门,不可不入”为由,盛情邀请几人到他仙府作客。

好友相见,自然喜不自胜。

不羡一来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二来实在好奇明州寂夜到底什么样,于是几人在明州下了船,只等过两日再去姑逢山。

长苏世家主管明州,家大业大。

其仙府位于明州城的东北方向,占地千顷,十分壮观。因居室众多,自成一城,长苏世家所占据的这片区域,也被称为“寂夜城”。

与其他世家不一样,明州寂夜长苏世家的家主,不称“家主”,而称“城主”,想来也是因为这“寂夜城”的缘故。

两辆马车并驾而行,不疾不徐地往“寂夜城”行去。

这马车也是长苏望夜所备,车厢宽大,装饰极为华丽,连骏马都是穿金戴银,足见其奢华。

不羡一边摇着破折扇,一边顺着车轱辘的节奏感叹,“奢侈,奢侈!”

他早知望夜有钱,却没想到有钱到这种地步!

这让他突然想起之前与其他世家公子交流之时,对于长苏大公子望夜的私下揶揄,便是说,长苏望夜被称为“世家公子第一”没人反对,是因为他的长相虽未必是最俊的,但一定是最贵的。

这怎么能贵不起来!

待一行人到了“寂夜城”,时间已是华灯初上。

远远看过去,一片灯火辉煌,视野里一眼望去,入目之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

绫灵掀开车帘,通过头一次见到这么声势浩大的华灯夜景,惊讶得目不转睛,“师父,你看!”

不羡懒洋洋地望出去,眼睛瞬间也睁大了。

不愧是富贵之人,就连自己的仙府,都可以生生造出一座不世之城来。

“望夜这小子,也不知道前世修的什么福分,居然有这样的好命。”不羡一边往外望,一边啧啧赞叹。

宫室殿宇,玉楼金殿,鳞次栉比,华丽无双。

与万青梨海的轻笔淡墨不一样,与云渺川的水雾温柔也不一样。恰似“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简直世所罕见。

“师父,你该不会是嫉妒人家吧。”绫灵转过头道。

“谁嫉妒?你才嫉妒!”

绫灵撇嘴,“不然你一口一个臭小子……”

“你,小孩子,大人说话不许插嘴!”不羡假装严肃斥责她,不过还没唬住绫灵,自己便先破了功,突然忍不住狂笑起来。

见他颠三倒四,没个正形,绫灵立刻给他扔了个大白眼,“神经病。”

不羡笑得喘不过气来,“嗯……”

没有人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

云挽跟着往外看了一眼,一向没有表情的脸色略微有些触动。

云州地处版图西南方,位置十分偏僻,既没有湖杭的人杰地灵,亦没有琨玉的钟灵毓秀。唯一有所安慰的,云州山清水秀,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可她却不知道,原来别处的灯火是这样的。

清冷如寒星的目中,在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后,又恢复如常。

不多时,“寂夜城”的城门就在眼前。

当几人带着一身赶路的尘土及初来乍到的新鲜,穿过游鱼一般的灯火一路走来,一座巍峨轩然的城门陡然映入眼帘,那一刻所受到的震撼,还是难以形容。

只见那座高大巍峨的门,静静地伫立在城池旁,一边映着星月,一边映着灯火,仿佛岁月风霜不可摧折,无声倾诉着曾经的峥嵘。

但云挽的目光却落在城门上的字。

城门上面刻着“琉焰”两个字。这两字从字意上看原本极张扬恣意,静夜流火,野火焰天。金戈与铁甲,战火与热血。

但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到无边的寂寥萧索。

云挽的心忽然忍不住颤了颤。

“‘琉焰’这两个字,倒是写得不错,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大家之手。”不羡伸出头,见到城门上的字,也忍不住摇着扇子赞叹一句。

看来这有钱人家的品位,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庸俗。

绫灵却奇怪道:“咦,这城门上为什么刻的是‘琉焰’?难道不应该刻着‘寂夜’吗?”

世人皆知,长苏世家所在地为“寂夜城”,城门上不刻“寂夜”,却刻着“琉焰”,也是稀奇。

“因为这寂夜城,最早是叫琉焰城,后来才更名寂夜城。”这时,一直沉默的微生初月忽然开口。

“琉焰城?”绫灵瞪大眼睛。

“嗯。”微生初月点头,又解释道:“城门上的这两个字,也并非出自名家。若要说起来,那人,应该是这个城的第一任城主。”

圣司使,知天下事,对于各大世家的渊源自然比寻常人了解得多,即便几百年前不曾出现在正史上的史料,但在司域圣境,亦并非机密。

绫灵恍然地“哦”了一声。

“看来这长苏世家的先祖,也是一个风雅人士嘛。”不羡啧啧地端详着城门上的字。

有萧萧君子风,有铮铮傲气骨。

怎么后辈作风就如此堕落,不知节俭,骄奢淫逸,令人发指!

微生初月却又摇头:“此人也并非长苏世家先祖。”

这就稀奇了!

两人立即好奇起来,“那是谁?”

“琉异君。”

“琉异君?”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的名字,眼睛都瞪得老大,“琉异君又是谁?”

云挽闻言,也静静地望过来一双眼睛,她心中的诧异不比其他人少——

因为师父失踪,她几乎阅遍阴阳道各类典籍,寻找相关的线索,却从未听说过“琉异君”这个名字,阴阳道的所有史料对于此人,也从未有过任何记载。

“琉异君,曾是阴阳道最厉害也最可怕的道师。”

从微生初月的叙述中,他们第一次知道了琉异君的故事。

“三百多年前,此人自创驱灵术,一夕之间闻名天下。后与邪魔为伍,挟天子以令诸侯。”

“据称,此人能操控世间生灵,天下无其不能驱使的邪祟神灵,令当时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

“后其妄图以‘残念’操纵阴灵,颠倒阴阳,造成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当时的当权者,便集结天下英豪,共同将其斩杀于阿含界。”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防后世有心术不正之徒,效仿他走上歪门邪道,当权者将所有相关的史料全都销毁。现存的典籍都在劝诫后人,积极向善,唯有除妖渡厄,方是正统。

与妖魔为伍,终是邪魔歪道。

云挽听完心中震撼。

这一段曾在修真界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一笔,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全部被销毁,这么一个浓墨重彩的人,在后世竟然连一点水波都未激起。

还有多少未知的真相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

“琉异君其实只是时人对他的尊称,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微生初月又道。

绫灵好奇问:“那他们为什么要叫他琉异君啊?”

微生初月淡淡一笑,解释道:“因为据说琉异君外貌极其出众,有清云流觞仙子风度,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意为‘惊才琉光,皎皎明珠’之意。”

“所谓异者,指的是异数,异类也。在正道看来,与邪魔为伍,终究还是异数。”

这时,云挽忽然凉凉开口,“与其说世人都尊敬他,还不如说,世人皆是惧怕他,惧怕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所以,他们才会将他销毁抹净,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如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微生初月顿了顿,“也可以这样说。”

纪传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事实真相却只有亲历者才能知道。

司域圣境的历代圣司使,虽亲历世间每一段历史,但只能作为记录者,从不作为历史的书写者。即使很多事实的真相他们知道,但也只能代代传承,无法向世人述说。

书写历史,逾越司域圣境的职责和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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