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命定

湖水冰冷刺骨。

云挽在漆黑的湖底,奋力地摸索着。

不知多久,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湖底的水草也渐渐清晰,一边往前寻找,一边压抑住心里的恐慌。

她忽然想起那夜的梦境。

梦里她赤足踩着一朵朵黑白莲花,带着数不清的宗人走往黑暗深处,莲花底下,隐约是白衣的尸体,她在睡梦之中看不清,不知道莲花底下的尸体,那究竟是白还是青……

支离破碎的画面,支离破碎的梦境。此时,她的背心仿佛感受到了同样的战栗。

水中蒸腾无数的气泡,挣扎着往水面飘去。

云挽的身体如一道箭矢在水底飞驰,如灵蛇闪现只留下一抹残影。她感觉自己的心快得像要跳出来,那一丝隐约的不安在出现之后,无端放大成了即将慌乱失措的危机感。她感觉到了害怕。

湖水,更加的冷了。

水草的腥气窜进她的鼻息。

她的脑中突然只剩一片空白。或许还有唯一的念头: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必须,一定要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很长,长得像是过了一生,又仿佛很短,仅仅只是几个瞬间,一个青得发白的身影猛地撞进她的眼中。

那纤瘦消薄的身影在湖水中浮浮沉沉,双目紧闭,俊容僵冷,嘴唇煞白,似被湖底绵密的水草牵绊住,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轰隆——”一声。

冰冷的湖水中,似乎传来理智断裂的第一道声音。一直淡漠毫无情绪的眼中,倏忽掠过惊天掠地的情绪。倘若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那一瞬间的震动,也许只能是——

仿佛命定。

她飞快掠上前,法力瞬间凝于指尖,将四周缠绕的水草一挥斩断,一把拉过沉睡的少年。

毫无防备,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从她指尖传来,一股头皮颤栗的电流瞬间从指尖遍布全身,她的心尖倏忽颤了颤。

旋即,却是将抓在他苍白手腕上的手指扣得更紧。

贫瘠的雪原上长出荒草,万物从海洋走向陆地,这个世间之所以珍贵,不过是因为有一个人,他让你突然发现,他和你的命运早在不知不觉之中,紧密相连。

庆幸。

他还活着。

…………

不羡和绫灵在岸上焦急地等着。

直到半柱香后,才见云挽浑身浑身湿透地抱着一个青白色的人从湖里上来。

她的衣裙紧贴在身上,乌发湿糯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面容冷清得如料峭的春寒。

不羡连忙上前,“师妹,阿惜兄……他怎么样……”

云挽淡淡道:“没事了。”

不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不正常。不羡低头一看,又见阿惜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地躺在她怀里,似乎呛了好几口水。

原本温柔清隽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羡咯噔一声,立刻明白了。

他此刻心中已经满是懊悔,不住地跟在云挽背后解释,“师妹,我真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么胡闹了。”

云挽冷冷的目光扫向他,“你还想有下次?”

不羡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不……不碍……事,我只是……不……不小心……掉进水里,没那么……容易死。”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连咳好几声后,又温声道,“我,我玩得,也很开心,你们不,不必内疚。”

云挽没说话,沉默着,一声不吭地渡给他法力,直到他的身子稍稍暖和些,才松开了手。

这时,阿惜又唤道,“阿挽。”

云挽闷闷地“嗯”了一声。

“原来,阿挽生气,是,是这样的。咳咳咳咳!”

他倏而笑了,声音温温沉沉多了些虚弱,凡尘俗世似乎都被阻隔在喧嚣之外,面对潋滟天光,两人之间终于多了一段空白。

湖是再也游不成了,几人连忙回客馆。云挽认真嘱咐厨房熬了好几碗姜汤,眼见三人全都喝完,这才稍微放下心。

这几日,洛仙岚和他的忠实跟班都早出晚归,只有几个不怎么亲近的弟子留在客馆。

云挽将阿惜安顿好,刚准备下楼找小二给他再多加一床被褥,便听到有人在悄悄说话。

“三师兄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

“不知道。”另一人小声道,“要么是去调查半城池有人失踪的事,要么……是在调查……”后面的话细弱蚊声,“大师兄……”

“嘘!这话不能乱说,要让三师兄知道,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我知道。师兄,现在我也就相信你了。”

“唉,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但你以后也注意一点,当心被三师兄知道,想想之前正青师弟的后果……”

云挽不动声色地退回房间。

洛仙岚早出晚归调查城内有人失踪之事,她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无垢世家没这个义务,二来就在他们自己人身上发生的事,若有心调查,不可能意识不到邪祟已经对他们的弟子下手。

如此轻率,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

也就是说,洛仙岚这几日,很可能是在调查洛温归。

洛温归有什么好调查的?

他端庄严谨,温雅正直,是一个极守礼守信之人。不过听他们之前的口气,这次洛温归没有跟他们一起来,是因为有事情要办。难道,洛仙岚想要调查的,是洛温归正在调查的那件事?

云挽叹了口气。

这无垢世家内部的弯弯道道,扑朔迷离,果然也不简单。

看来,无论是哪一个世家宗门,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无论是梨尘宗,还是碧冥,或是无垢,或者是其他。

但眼下,她无暇顾及这些。

眼下最要紧的事,可能今夜就会有结果了。

是夜,云挽在房内打坐冥想。

半夜戌时,她似乎感觉到外面有动静,摹地睁开眼,起身下榻,几步就到了桌子前。

桌上正摆着一个盆,盆中装了半盆子水。水盆旁边,立着一盏油灯,灯草都未捻好。几张白纸,静静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正是前两日她从铺子里买来的东西。

旋即,云挽从中飞快地抽出一张白纸,折成一只纸形龟,放入水盆正中,口中念了一段咒语。那纸形龟入了水,如活了一样,在水里仓惶地游来游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

云挽又捻了一根灯草放入油中,将油灯点燃。

片刻之后,只见一条灯烟袅袅升起,摇摇摆摆,凝成细细的一条烟蛇。随着她口中念出的咒语,那烟蛇静悄悄地向门缝钻了出去。

云挽目光紧盯着钻出去的烟蛇,内心有些忐忑——

在阴阳道界,施术者可根据自身需要,以化形咒,使纸形的东西宛如活物,从而帮助施术者做一些判断。

她面前的水盆和乌龟,便是民间所说的“纸龟浮水术”。纸龟入水,一旦出现异象,就说明邪祟就在附近。

后点燃的油灯,也是民间常用的“灯烟化蛇术”。灯烟用化形咒凝成一条烟蛇,将烟蛇放出去,便可跟踪到邪祟所在的位置。

这两种都是最基础的化形术,门槛低,不入流,只有民间术士会用来捉鬼。

云挽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民间术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原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对于阴阳道人来说,捉鬼驱邪,捏个诀,布个阵什么的,简单又快捷。但不巧的是,客馆之内还有无垢世家的弟子在,不消说,全都是行家里手,深谙此道。

双方之前又有过冲突,若此时被无垢世家瞧出端倪,误解他们故意设下陷阱,蓄意报复前次一箭之仇,更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迫于形势,云挽只能使用这种民间“传说中”的土法子。

云挽看着烟蛇溜出去,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僵硬,诡异的脚步声,钝重得不似活人。

云挽屏住呼吸。

她掠到门边,拉开门缝,看这一次被摄魂的又是谁。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僵硬挺直地朝楼梯口走去。

又是杜衡!

“怎么又是他?”

云挽的脸色当即凝重起来。

按理来说,摄魂同一个人的概率微乎其微,除非……这人已被邪祟种下了某种印记,亦或者是,那邪祟就是冲着他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难道他和其他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对门的房间也拉开一条缝,不羡从里面探出来半个头,小声问道:“那东西又来了?”

云挽看了他一眼,“对,它来了。你不要说话。”

不羡忍了半刻,又低声问,“师妹,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挽没有回答,目光却紧紧跟随那道僵直的身影。

“杜衡”下了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客馆大门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一股不知从何处吹过来的阴风,将那扇大门吹开了一条缝,继而门就大打开了。

寒凉的夜里,一条突然敞开的大门,一个僵直诡异的背影,看上去极其阴森和恐怖。

不羡惊讶地闭上了嘴。

却在这时,一声清脆又熟悉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叮铃铃……”

作者有话要说:珏惜:你所说的剧情线,难道只是让老婆短暂地救了我一下?

作者(突然心虚,外强中干):那你到底要不要嘛!

珏惜:要!

PS:祝大家除夕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大家也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单方面决定把男主送给你们了,还有男二男三男四男五男六……随便挑!要是还不可的话,给我点时间,等我下本………

最后,请大家出门务必注意安全,健康平安,阖家团圆,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