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古庙

一声闷响,关着的窗户从里打开。紧接着,那团阴风似裹了个什么东西,从窗口飞了出来。

“它出来了,准备动手!”

云挽手指微微一转,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白色小纸人。

这白色小纸人,是阴阳道人常用的追踪符,极轻极简,薄如蝉翼。因是死物,没有气息外露,一般邪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可用来追踪邪祟所在的位置。

几句咒语后,只见那白色小纸人立刻“嗖”地飞出,径直追着那团阴风而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白色小纸人又飞回到云挽手中。

三人很快追至云州古坟地。

古坟地,主要是“古”。这里的孤坟,大都已是陈年坟堆,阴气森森,杂草丛生,很少有生人来。

不仅是生人,就连死魂都没有,因年代久远,只余下几节断骨,一抔黄土,甚至荒凉得连鬼火都没有。

古坟堆的附近,有一个废弃已久的老庙,几百年前就没人来进香拜佛了,庙里只剩一些倒塌的佛像和断壁残垣的废殿。

“追踪符显示,那邪祟就躲在那座庙中。”云挽抬了抬下巴,指着远处废弃的古庙对他们道,“我们小心点过去。”

三人走过坟堆,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地上的陈年旧骨。

但古坟地毕竟是古坟地,多年风吹雨淋,埋在土下的累累白骨,古旧棺木,虽然未腐,但早已裸露在外。即便再过小心,也难免会不小心踩到。

因此,不时有骨头断裂的“喀嚓”之声传来,在这黑灯瞎火的荒郊坟堆里,听起来格外惊悚。

绫灵碎步跟在云挽和不羡身后,一边朝着这些“古人”拱手,一边在口中不住地碎碎念。

不羡听到声音回头,见她模样古怪,奇怪问道:“你在干什么?”

“跟他们道歉。”

“哈?”不羡退后几步,只听她口中不住念叨,“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踩到您的,您大人有大量,要是打扰到您,可千万不要来找我。”

“……要找也找我师父,但一定不要找我小师叔,虽然她很厉害,但千万不要去麻烦她……”绫灵双手合十,歉道得非常虔诚。

“这些尸骨的主人要么已经变成冥鬼,早就跑去投胎,要么变成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日久,自然也就魂飞魄散,怎样都不可能来找你寻仇,放心好了。”云挽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哦。”绫灵立刻放下手,停下口中的碎碎念,快步跟了上去。

不羡跟着走了两步,忽然一顿,回味过来:这个逆徒!刚才是不是在诅咒为师!

过了古坟堆,慢慢接近老庙。

这座老庙曾是云州最大的寺庙,香烛鼎盛,暮鼓晨钟,虔诚跪拜的信徒,从这片阔大的原野,三步一跪拜,连绵不绝地一直跪到庙前的佛像。

无数百姓匍匐在地上,向着他们心中的神庙缓缓地叩首。一排排的香烛灯,照在他们虔诚的脸上,令他们的跪拜更加神圣。

但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

如今,繁华落尽,寂寥悠远,唯余断壁残垣。

古庙前有一块空地,入口倒塌着一座巨大石头佛像,佛像巨大的头颅,埋了一半在土里,隐没在荒草之中,十分凄凉衰败。

“据说以前这里香火很鼎盛,怎么现在都没人来了?”不羡扇了扇面前腐败的空气,忍不住问道。

“几百年前,发生过一次声势浩大的动乱,整个云州都被波及,庙里的僧人也都被迁走,这庙也就废了。”云挽简单回答他。

那时妖魔乱世,比如今动荡百倍,身强力壮的男儿全都去抵抗妖魔,余下一些女眷和孩童被藏在这座寺庙之中。

但血肉之躯如何能与妖魔抗衡。终于,妖魔大军渐渐逼近,围住了这座寺庙,木鱼声声,念经声从早到晚从未断过。

佛像被捣毁,推倒。

方丈和众僧除了念经安抚,无能为力,直到妖魔鬼怪冲进寺庙,方丈扑在了一个孩童身上……

那一天阴云密布,朔风呼啸,天上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寺庙血流成河。

那时云州很荒凉,仿佛一直有下不完的雪。

大雪盖住了血腥,盖住了罪恶,也盖住了古庙上千年的神圣光辉。

从那以后,新的云州重新铺陈开来,如今再也看不到,当年万人礼佛,风雪满神庙的景象。

不羡正准备开口,却在这时,云挽忽然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不羡问道:“怎么了?”

一阵阴风猛地吹来。下一刻,没膝的杂草登时左右摇摆,古庙之中,隐约一股凄凉惨绝的怨气,庙内大殿中灭了几百年的两排香烛,突然全都亮了起来。

“哇!小师叔,有鬼啊!”绫灵无法抑制地尖叫一声,身子一缩,立刻躲到云挽的背后。

“你喊小师叔就小师叔,你掐我干嘛!”不羡冷不丁地被她一掐,疼得五官扭曲,怒道。

绫灵悄悄缩回手,“我太紧张了嘛……”

扪心自问,她的实战经验的确不怎么丰富,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师父和师叔背后混吃混喝,也就除过几个小鬼,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不羡深深地鄙视她,“一个阴阳道人,居然怕鬼,要你何用!”

“我从小就怕鬼,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羡嫌弃地啐了她一口,却还是迈开腿,往前一步,打开折扇,口中念了几句咒语,三人立刻被一个银色的护体光罩护在其中。

阴森的鬼气和诡异的红光弄得人心里发慌。

夜风阵阵,吹过凄惨荒凉的断壁残垣,似哭声又似哀嚎,声音百转千回,愈发惊悚恐怖。

三人越听越觉得悚然,一股凉气爬上,登时汗毛直竖。

这时云挽从不羡背后错开身子,上前小迈半步,一边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谁知显形咒还没念完,却听绫灵又是“啊”的一声惊叫。

云挽被她一惊,微微侧过头,“怎么了?”

绫灵颤抖着,指向侧前方,“吓人。”

云挽回过头,却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现出了个老妇人,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一双血红的双眼,正鬼气森森地盯着他们。

云挽心中一个咯噔。

她的显形咒还没念完,它怎么会突然自动出现?

云挽未来得及想明白,殿中香烛的火光突然跳动了一下,空气中阴气陡然浓盛,女鬼张开尖刀似的双爪,便猛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云挽一惊,疾速错开身形。

不羡见状,立即将折扇竖于身前,左手力道猛地往外一推,带出一片风爆之声,周身银白的光罩立即向女鬼推了过去。

女鬼这一击,恰好扑在不羡的光罩上。

鬼怪都是怨念而生,并无真正的实体,只有特定的阵法和咒术诀,法术符篆,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

不羡示威地摇了摇折扇,可女鬼不见惧色,在短暂的狂乱后,目中闪着幽幽鬼气,直勾勾地盯着他,竟诡异地流露出一丝迷恋来,“……呵呵……”

尖利的指甲再次上前,一下一下划着光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如同指甲划在玻璃上一般。

绫灵躲在云挽背后大喊,“师父,它好像看上你了!”

不羡被这指甲声划得头皮发麻,瞬间忘记之前遗憾没被女鬼看上的豪言壮语,立刻反驳:“它不是它没有你别瞎说!”

绫灵又喊:“你看它的眼睛,一直盯着你!”

不羡:“……”

这真的不用你来提醒!!!

正当这时,女鬼血红的眼中陡然溢出可怕的光,黑口一张,血眼一瞪,刹那间阴风大作,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

狂暴的怨气似乎被激起。

黑发凌乱地在空中飞舞,上面淌着令人极其恶心的粘液,更令人惊恐的是,它仿佛像是有生命,在他们眼前,不断地生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绫灵从没见过这么瘆人的女鬼,吓得一声尖叫,抱头乱窜。却在这时,沾着乱七八糟粘液的黑发,却陡然卷成一股巨大的黑色气流,四面八方地朝不羡飞去。

女鬼瞪着猩红的眼球,口中发出“桀桀桀桀桀”的惨笑。

云挽悚然色变:“不好,快躲开!”

这女鬼头发上的粘液,已被怨气侵染,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一旦沾上,必定全身溃烂腐蚀,轻则毁容,重则化成腐肉血水!

云挽见不羡还愣着不动,一把将他拉至自己身后,躲过女鬼来势凶猛的袭击,祭出“共老”,飞速斩断周围的头发。

女鬼怔怔停在空中,血红的眼珠稍稍顿了一下,看着云挽,眼珠子轱辘了一圈,突然缩了缩手,飞舞的黑发也缩了回去——

它虽已化为厉鬼,但毕竟道行不深,极易被强大的法力震慑。

就在云挽寻思在它逃跑路径上布下结界,防止它寻机逃跑时,女鬼全身骨头陡然“喀嚓”一声,在黑夜中,格外惊悚。

三人同时一惊。

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见它眼神一变,眼球暴突,口中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旋即瞪着血红的眼睛,伸长可怖的黑发骨爪,疯狂地朝三人一齐冲来。

女鬼身上的怨气比之前甚至强盛百倍,深夜的古庙,在红光的映照下,仿佛一盏摇摇欲坠的红灯笼——

以它刚刚成型的道行,在绝境之下,竟能催发如此强盛的怨气,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女鬼紧追不羡,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鬼爪交错纵横,逼得不羡不得不四处逃窜。不羡不敢再大意,上蹿下跳地砍着连绵不绝的诡异长发,狂呼乱喊,“疯了吗这女鬼!”

绫灵躲在最远处,手忙脚乱地躲过少部分头发的攻击,一边朝着不羡大喊,“师父,干脆你牺牲一下色相得了!”

若不是女鬼当前,不羡气得想打她,“逆徒,你是想气死我!不可能!师父我是那种人吗?我宁死不从!”

“你从一下又不会死!”

什么叫不会死,这么从一下,搞不好真的会死!不羡都快气死了!

请问他为什么要从这个女鬼?貌若天仙的女鬼千千万,这个女鬼长得又丑又可怕,打死她就好了啊!

还没等不羡有所动作,天青色的剑光在空中一闪。

旋即青光暴涨,剑尖在空中,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勾出一道封印符篆。一道惊天的剑芒闪过,符篆正中女鬼胸口!

剑光至,阴气骤然消散,青色剑光强大的气势,化作一团白色的光华,瞬间包围整个女鬼。

不羡:“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