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倾城国士十九

叶珣和十一皇子两个人勾肩搭背说着话,一起往十一皇子的住处去。

跟在十一皇子身后的太监都能感受到前面二位散发出的快乐氛围,从而情不自禁地面带笑容。

谭贵妃这里却是愁云惨淡。

从几个心腹口中得知全部事情经过的谭贵妃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他们奈何不得我,便拿你作筏子。”

九公主换过家常的衣裳,此时坐在她母亲身边,跟没事儿人一样,“她们能如何?这回不也是不痛不痒?还能真有什么下文不成?”

谭贵妃见小女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话你跟你父皇说去!”

九公主戳了下刚刚让叶珣随手一石子砸出来的肿包,因为刺痛而轻嘶一声。她狠狠给叶珣记了一笔,同时还能对谭贵妃笑得出来,“父皇素来疼我,母妃怕什么呀。”

“你要不是我亲生的,”谭贵妃抬手就是一指头戳在小女儿眉心,“我真是惯得你!你瞧瞧你挑的情郎!京里这么多才俊,你怎么就看中他了?”

前朝作风奔放的公主很多:不过公主奔放归奔放,本事通常也不小。

要么本人会种田经营要么会打仗争霸,所以茶余饭后众人提到她们,说起公主们的昔日韵事也不会忘记肯定一下她们的功绩。

大梁的公主们倒是也有一学一,只是学到了奔放和霸气的皮毛,却没有能耐支撑这股特立独行。

九公主一直自命不凡,以前朝名气最大的那位公主为榜样,更深信自己是个做大事的公主。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母亲,“要不是他是北宁王,我能正眼瞧他?他何尝不是觉得我有用处才虚与委蛇小意温存?”

谭贵妃一听这话心事起码去了一半,立时就换了张脸,主动给女儿揉了揉那个肿包,“你有这个心思,一会儿可如实说给你父皇听。”

“这还用说?”九公主诚心道,“我又没个同母兄弟,不然小表哥他如何丢了盐政上的肥差?母妃总知道盐政历朝历代都是皇帝和太子钱袋子。”她冷笑一声,“我若是不显出些本事能耐来,咱们母女,算上下嫁的大姐,还有舅舅家,过不几年就要让人踩到泥地里了!”

一听这话,谭贵妃悲从中来,心里又涌起欣慰:就冲小女儿这样懂她体谅她,她没白疼这个闺女!

母女两个正说着体己话,谭贵妃的心腹宫女上前禀报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到了宫外。

谭贵妃心里有底,不怕皇帝忽然“会审”,于是她换过衣裳就和小女儿一起带人到了乾清宫。

整件事情的经过,皇帝已经从在场的侍卫太监以及两个儿子那里知晓,更从太医那里得知北宁王那一跤摔得寸劲儿……如果调养不好怕是废了。

别看皇帝明面上没什么好气,其实内心很是幸灾乐祸,等谭贵妃母女俩礼毕,他兜头便斥道,“简直胡闹!”

一见皇帝是这样的反应,贵妃母女起码放了一半的心。

九公主觑着父皇的脸色小心道:“父皇息怒呀。”她撒娇道,“北宁王是什么人,女儿心里有数,哪能真让他赚了便宜去?”

谭贵妃也为女儿圆场,“她也是真心想打听打听北宁王府那边的情形。”

皇帝面无表情道:“你还想生个孩子到时候继承北宁王爵位不成?”

九公主笑得甜极了,“父皇圣明!”

皇帝立时内心复杂,喜忧参半。

说这个女儿天真吧,她还真不是,成婚前就懂得给自己加码;说她聪慧吧,又过于自信乃至于自负……算起来还真就是北宁王便宜占得更多。

不说别的,只以南平王为例,他们父子两代人,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通过持之以恒的美人计了解京中乃至于中原和江南大多数宗室勋贵世家望族们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家主们的偏好。

北宁王却借着九公主不仅轻而易举和宗室这边拉上关系,更能通过九公主以及九公主的母族安国公谭家知晓许多权贵人家的秘辛。

安国公府这一两年里的确跟北宁王往来渐多。

以前皇帝对此不是一无所知,他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这次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故意撞了个正着,更借机亲自告状,他只听了开头,就已经知道九公主反而中了北宁王的美人计,偏生女儿还不自知。

幸好北宁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然他定要重罚九公主。

想到这里皇帝失去了教导九公主的心思,他都要求儿子们自悟,又何必为个天赋平平十七八岁还不能开窍的女儿多费口舌?

他能有几年好活?说不得哪天就和爱妻爱子团聚去了。

皇帝顿时意兴阑珊,对贵妃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告退。

谭贵妃母女却误会到家,以为皇帝这态度是……默许!换作之前的谭贵妃一定会再揣测一下皇帝的心思,偏生今天她让小闺女忽悠住了,于是全然没有细细思量。

母女俩欢天喜地回宫去了,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哥俩不要一刻钟便得到了消息——毕竟哥俩都还在宫里住着。

七皇子微皱眉头,还有些费解,“怎么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呢!”

十一皇子因为狗头军师三郎给他透过底,始终谈笑自若,“七哥,那是掌管宫务十几年的贵妃,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九公主是你我同胞妹妹,父皇若真不讲情面,哪里是好事了?”

对亲女儿不讲情面,往往意味着皇帝对他们这些儿子也会比较无情,在他们犯错的前提下。

七皇子叹息一声,生灌了自己一盏酒,“你说得是,道理我都懂,我这心里就是不舒坦。”顿了顿更说了大实话,“我为母妃委屈。”

七皇子生母贤妃比较得宠,这些年里一直是谭贵妃暗里第一打压目标。

之前那些年都过来了,贤妃也不会忽然就忍不下,而是贤妃这阵子身体不大好……七皇子心疼母妃,希望换个管事人,少些糟心事,母妃兴许能快些痊愈。

十一皇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他兄弟只想吐苦水,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却说叶珣全须全尾地从宫里出来,优哉游哉地跑去“商业街”给妻女买礼物,完全不在意九公主会如何发挥,会不会倒打一耙,死皮赖脸地要求他或者探花郎接盘。

说起来叶三郎是妥妥的寒门出身,但探花郎不是——人家有个致仕的阁老叔祖父,家里人也没几个善茬,不会坐视自家麒麟儿让九公主糟蹋了。

再说皇帝,在这位心里星辰大海永远摆在儿女情长之前,看在亩产几千斤的土豆份儿上,皇帝也得用完了他再考虑卸磨杀驴。

所以他和长随都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听过今天叶珣精彩经历的容嵘忍不住捶了叶珣一下,“就你心大!你还真无敌不成?”

壮壮把玩着父亲给他买的望远镜,小声嘀咕,“娘亲,爹爹历来做事都胸有成竹。”

圆圆就更豪放了,抄起夫妻带回来的木剑随意比划了几下,“娘亲担心什么呢,爹爹和那几个海商关系那么好,咱们远走高飞,出海占山为王去啦!”

别说容嵘面露惊容,连小毛球都不再滚来滚去。

叶珣朗声大笑,内心满是一个成功父亲的喜悦和自得。

虽然他并没有特别给两个孩子开小灶,只敦促他们适度锻炼以及通读史书……当然,解释典故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活儿,在他和容嵘的言传身教和引导下,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

他一手一个,把儿子闺女都揽在怀里,由衷道,“你们真是太让爹爹骄傲了。”

壮壮现在依旧会因为得到亲爹夸奖而不好意思一下。

圆圆笑嘻嘻地勾着她爹爹的脖子,“蹬鼻子上脸”,“爹爹给我几个人,让我练练手嘛。”

容嵘想了想便劝道:“不如就让圆圆试试?”

圆圆摇身一变成为女大王,想想挺带感的。叶珣便应了,“好。爹爹指个管事,另一个……需要你自己来挑。”

这是父亲给她的考验,圆圆认真道,“爹爹我知道了。”

晚上,只剩二人相处的时候,容嵘才有感而发,“圆圆真是我见到了的最厉害的女主,仔细想想咱们似乎也没教她什么。”

叶珣往天花板虚指,“毕竟是备受宠爱的气运之子,给点阳光人家能闪瞎咱们的眼。”说着他也笑了,“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因为他是圆圆选中的丈夫而已。”

容嵘点头道:“也对,俞玢见到圆圆就上赶着追求。”

系统小毛球这会儿也开了口,“俞玢比他上辈子更靠谱更上进。”

叶珣笑道:“这不是挺好。”

却说等安国公一家从贵妃口中得知“九公主和北宁王在宫里公然搅在一起”的始末,已经是整整四天之后。

北宁王妃可不仅是宗女,更是位郡主。

这次北宁王进京朝见,她自然也回来了。听说九公主把绿帽子扣在她头上,她当即决定翻脸,勇往无前地亲自进宫撕逼。

谭贵妃连着两天都被北宁王妃折腾得焦头烂额,但她的确理亏,更是拿不准该赔些什么,这才无奈向娘家求助:希望娘家能给她参详参详,分析下利弊或者干脆帮她好生说合。

安国公家这才知道几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一说一,北宁王妃也没打算真跟北宁王好好过日子,毕竟从前朝开始和离改嫁再娶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当年皇帝下旨指婚,她嫁给北宁王,实际上皇帝已然默许“未来形势生变”北宁王那边的好处她娘家占大头……如今莫名其妙让九公主截胡——这还不是第一次,真要怀了孩子怎么算?这也是关键所在!

她若是忍了,往后谁不都得踩她踩她娘家一脚?

而北宁王妃她爹是皇帝的堂哥,昔日皇帝能登基,这位堂哥也出过大力,同时这位堂哥的封地“刚好”紧挨着北宁王的地盘。

就在北宁王妃当着安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执意要给谭贵妃母女个深刻教训的时候,北宁王妃的父亲在乾清宫里直言要求皇帝必须给个说法。目前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的北宁王就坐在岳父手边蔫嗒嗒地神游天外。

讲道理,皇帝就是预料到这些破事,才懒得纠正教导他那个闺女。

吵嚷了半天,最后在几方人马共同见证之下,北宁王妃这边第一个要求,也是绝对不能商量的要求就是皇帝火速把九公主嫁出去。

九公主望向眼底含泪的母妃,余光再扫过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答应下来的舅妈,以及面无表情全无庇护之意的父皇,她终于意识到不认怂不松口绝难善了,最后的倔强让她要求她父皇下旨,她要下嫁给新科状元叶珣。

十一皇子一听,立时站出来反对,在场的都是熟人,他完全不掩饰自己和叶珣的好关系,“他有妻有女……父皇如何下旨?判人家和离尚公主不成?”这传出去皇帝都很丢人好吗!

九公主干脆破罐破摔,“那是十一哥你要考虑的事儿,你若是不和七哥凑这个热闹,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十一皇子不怒反笑,“也好。”他已然动了杀心。

七皇子赶忙救场,“不如召叶修撰来问一问?”

叶珣正在宫里当值,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领进乾清宫,一见这阵仗他依旧无动容——九公主对他的执念他早有所预料,然而听过十一皇子主动亲情友情解说,他还是意外于九公主急怒之下会……这么愚蠢。

九公主此番应对几乎一下子把人得罪光了,没看谭贵妃的脸色已然不能直视了吗。

皇帝轻咳一声,说起来他也很不耐烦,于是没兜圈子,直接问叶珣愿不愿意。

皇帝表现得很明显,他不愿意下旨,但是拒绝婚事必须得叶珣自己来。

也就是他闺女惹出来的麻烦,得受害人自己扛。叶珣也不生气,就跟系统小毛球念叨,“皇帝果然都是王八蛋。”

小毛球回应道:“他死了嘻嘻嘻。”就冲宿主为了给男主好看,细水流长潜移默化地把圆圆培养成了女霸主预备,它完全不敢低估宿主的报复之心。

叶珣很喜欢小毛球的回应,于是他也正式回应起皇帝,特别耿直,“拙荆备尝艰辛,为臣奉养父母教导儿女,糟糠之妻尚不下堂,臣并不敢忘恩负义。”

九公主一听,更是恼羞成怒,就指着叶珣怒斥,“你敢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居然都敢嫌弃我!我必要摁着你的头让你认命!

小毛球再次插嘴道:“她也死了嘻嘻嘻。”

叶珣轻描淡写道:“我是这么凶残的人吗?九公主有个好歹,谁都得怀疑我。”他余光扫向似乎依旧在状况之外的北宁王,行吧,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