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不需要,我帮你把他调到长清峰做一个杂役弟子,在你眼皮子下监视着?”谢千机声音犹如玉碎,继续漫不经心地试探道。
这句话的用词是把那个人往她的仇敌方面靠的。
如果裴星摇对这个提议很满意,那基本就可以肯定是仇人了。
裴星摇听他这话,心间一凝,一下子就品出来了他这句话的试探意味。
虽然她确实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但是她不想让谢千机掺和进来她的事情。
宴弃的魔心实在太特殊了,即使是在被封印的情况下,也可以保证宴弃不能被杀死,若是完全解封了更是整个修真界都无人可敌。
而解封它的关键在于宴弃的恨。
宴弃越是恨这个世界,他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大。
上辈子宴弃估计恨透了她,都踏破虚空升至魔神了。
所以,她并不想让谢千机掺和进来打乱她的计划,她得保证宴弃顺顺利利爱上女主。
如果他掺和进来,把宴弃杀上两遍,估计得提前促成宴弃变成魔神。宴弃还没爱上女主的话,计划就基本泡汤了。
于是,裴星摇继续遮掩自己的目的,“师尊,我觉得把他调来长清峰也可以。因为我最近准备长住云霄宗,裴忆岚又惹我生气了,我想再重新找个玩伴,所以就想先从认识的入手。”
谢千机一言不发,眸光闪烁,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裴星摇看着他这神情,也很心累,几乎不想和谢千机说话了。
她感觉谢千机这人都快成精了,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相处起来一点都不轻松,总是一副要把她看透的样子。
偏偏,她怕自己被人看透。
既然宴弃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也不想和他继续闲聊,害怕露出破绽,裴星摇便捧起书卷,垂眸继续读下去了。
其实她已经不复前世的闲情雅致,她现在主要是想通过上面的文字再看一看曾经的自己。
上一世,她的身子骨弱,没办法一年四季都在外游玩,出去玩乐月余就必须回云霄宗或者裴家调理身子。
但是她又很喜欢外面的风光,所以躺在床上养病之时,就会翻一翻那些撰写修真界的奇闻轶事、或者描写大好河山的文章细细品读,如果看到喜欢的地方,等身子养好了下次就去游玩。
书页沙沙作响,她一页一页翻过。看到熟悉的字迹,她冷白的指尖忽然一顿。
只见,书页上用娟秀清丽的字体在一旁做着标注——“等我这次病好,下次就去妖界摸一摸毛茸茸”。
看到这句话,裴星摇眼眸微黯。因为知晓谢千机心思细腻,她害怕被看出破绽,垂下眼眸,用长睫掩饰住眼底泛起的哀伤。
上一世她到死都没有再去过妖界……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去一次……
谢千机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饮着果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举止清雅矜贵宛如世家公子。
他分明看到这一页上面有注解,说明曾经她已经细细读过这一页,真的会有人专门翻自己曾经看过的书来看吗?
裴星摇丝毫不知哪怕自己已经是这般千方百计的掩藏自己,还是被谢千机看出了些许漏洞。
虽然谢千机已经相信了眼前之人就是裴星摇,但是他还是觉得她身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他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告诉裴淮之,自己可能认错,但是裴淮之一定不会认错。
东方泛白,天光不知不觉倾泻在书页上。裴星摇转头看向窗棂,雨未停歇天已大亮,外面雾凇凝结,天地一白,只余下梅花一点红格外艳丽。
“师尊,我要去接我爹爹了。”因为知晓今日爹爹要来,她也想好好打扮打扮自己,用自己最好的面貌去见自己爹爹。
裴忆岚也准时敲响房门,见裴星摇点头同意,弓着腰端进来热灵水,递给她一方素雅鲛绡净面净手。
裴星摇从裴忆岚手中接过鲛绡,黛眉一挑,抬眸看了一眼谢千机,轻笑道:“师尊,原来你们修真之人是真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啊?”
其实言下之意是,她觉得你们该走了,毕竟她要更衣梳妆了。
谢千机淡笑一声,领会她的言下之意,便拂袖步履款款离开了,裴忆岚也随着出去。
净面净手之后,她换了条华丽的绯色烟霞云罗裙,再唤裴忆岚进来替她挽发梳妆。
她只会梳一些简单的妆发,但是见自己爹爹,她还是想打扮得隆重漂亮点。所以即使不是很喜欢裴忆岚,她也选择了让裴忆岚替自己梳妆。
毕竟,她和她爹爹已经两世未曾见过了。
裴忆岚轻轻握着她宛如浓墨一般漆黑冰凉的发丝,神态恭敬至极,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只能是在这个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触碰他家小姐,名正言顺地替她挽起青丝,堂堂正正细嗅她身上淡淡的草木药香。
甚至在她未曾注意的那一刻,贪婪地凝视着她病弱的侧脸。
绾青丝,挽情丝……听说人间只有丈夫才会给妻子挽发……
他拿起玉梳给她挽着半披发的垂云髻,压下心中那些复杂到极致的情绪,轻声问道:“小姐,您此次回云霄宗住多久?”
裴星摇对着铜镜,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桃花眼眨了眨,勾唇笑道:“少则月余,多则半载。”
少则月余,多则半载……小姐几乎从未有过回云霄宗住这么久的情况吧,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吗?亦或是,取那个女孩的心头血出了意外?
虽然他不清楚谢挽月的心头血到底取没取,但是看谢挽月昨晚还能活蹦乱跳练剑的样子,他估计是没取的。
所以,尊上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想替小姐续命了吗?小姐这般美丽善良,尊上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去死呢?!
虽然裴忆岚心中十分难以平静,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十分轻柔的,并未让裴星摇感觉有丝毫的不适。
连裴星摇都不得不承认,修真之人控制力道属实不错,如果是她裴家的侍女,是断然不能将力道控制得这么好的。
将青丝一丝不苟梳好,裴忆岚在她鬓边缀上一朵艳丽的珠花,别上几支簪子,插上一支红玉蝴蝶步摇,与珠花交相辉映。
裴星摇戴上红玉耳坠,细细描眉,在眉心画上娇艳欲滴的梅花花钿,胭脂轻轻抹在煞白的双唇和脸颊上。
桃花粉面,皓齿朱唇,眼尾潋滟出一丝艳色。
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弯了弯眼,顿觉自己不再如平日里的病恹恹,看起来容光焕发。
裴忆岚只瞥了她恍若神妃仙子的侧颜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低垂着头做恭敬样,不敢再看。
耳尖却倏然攀上一抹红。
他家小姐容色一向秾丽艳绝,只是因为她喜欢游山玩水,为了方便出行,便常做简便清雅的打扮,穿纱裙素衣,三千青丝只一根发带便系上。
如今稍微华丽装扮一下,便已是艳冠群芳美如冠玉,让人移不开视线。
裴星摇虽然感觉头上有些重,但是为了见爹爹,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裴忆岚,你先走吧,我自己去就行。”她只想和她爹爹独处。
此时外面仍然下着雨,裴星摇撑着一柄绘着红梅的油纸伞,站在长清峰大片大片的梅林里,艳绝的容貌将四周灿若云霞的梅花都压了下去。
她握着一个通体雪白的海螺,回想着昔日的曲调,不过须臾,空灵的海螺音传遍整个长清峰。
这是裴淮之专门下南海给她找的传音海螺,可以通过吹出固定的曲调呼唤被绑定的人或者妖兽,不管距离多远对方都能听到。
这种海螺她一共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危险时呼唤她爹爹的,另一个是她出行时呼唤惊雪的。
随后,高亢而悠扬的清唳响彻云霄,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鹤遥遥地飞来,破开层层的云雾,最后乖乖地站到她的身前。
这是她的灵宠白鹤,名为惊雪,亦是她上一世唯一的挚友。
惊雪是一只五品的仙鹤,曾经就是惊雪带着裴星摇走遍了修真界的一草一木。
可惜除了某些血统高贵的妖兽能天生口吐人言,比如凤族麒麟族之类的,其余的妖兽只有六品以上才能口吐人言。
然而惊雪血统既不高贵,资质也算不上太好,所以即使在裴家各种天材地宝的投喂下,它也至今未突破至六品,仍在五品巅峰徘徊。
她好久没见惊雪了。
看见曾经的故人,裴星摇的眼中浮出点点的雾气,旋即她立刻压了下去,让自己不要想这些伤感的事情了。
因为惊雪虽然不能人言,但是它是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的,她并不想让惊雪忧心她。
即使如此,惊雪似乎仍旧感知到了裴星摇似乎现在心情不佳,它驱散身上的水汽,伸着修长白皙的脖子,温温柔柔地蹭了蹭裴星摇的脸,安抚着她。
裴星摇弯了眉眼,化开眼里的坚冰,撒娇道:“我没难过啦,惊雪,你感觉错了——”
“走吧,我们去云霄宗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