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馡擦干眼泪,整理了下仪容,对身旁的秋词吩咐:“哀家最近得来的那副养身的汤药你把剩下的都给陛下送去,哀家瞧着陛下好像瘦了许多,都怪哀家,这汤药不苦,有一股果子味想必陛下会喜欢。”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送,娘娘您身子近日也不大好,都送给陛下您不再留点吗?太医院每次配都是限量的,这些药材再配需要一些时日。”秋词将手中干净手帕递给文馡,换下已经湿透的那条,询问道。
文馡接过手帕,摇摇头,手指缠上手帕轻拭眼角:“哀家还有养身丹,差一段时间没事。”看着镜中衰老的人,文馡忽然有些不认识,“这些年来,哀家对不起陛下良多,陛下,陛下……”
余音被文馡咽下,不知是想说不能说,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娘勿要忧心,今后,娘娘无事时多让陛下来用膳,拉近彼此关系,没事走动走动,关心多了自然便好了。”秋词站在文馡身后为其重新梳发,“奴婢为娘娘换个发型,再清洁面部换个妆容。”
“好,哀家这眼睛有点红肿。”文馡点点头,对着镜中人摸了摸自己眼睛,忽然发现了眼角好似多了一条浅痕,放下手叹气,“岁月不饶人,哀家忽然发现,瞬间老了。”
“娘娘可不老,红肿的位置一会儿用帕子裹住煮熟的鸡蛋滚一滚便好。”文馡手中的木梳贴着发尾慢慢往下梳开,口中宽慰道,“娘娘只不过是最近这段时间休息不好,思虑过多,如今一切过去,都会好起来的,文家活下来的那些孩子还需娘娘之后照拂。”
文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唉,他们也是苦命,入了奴籍。”
秋词好心提醒道:“只要不死就有机会脱籍,他们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娘娘这次可不要再做出让陛下伤心的事了。”
“你这婢子还提醒起哀家来。”文馡张开眼通过面前的铜镜看向身后的秋词,语气没有一点责怪,“哀家知道,现在不能再和陛下失了母子情分,哀家心里都有数,等风波过去派人照拂一番,之后再说。”
“是啊,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恢复与陛下的关系。”秋词笑着盘起文馡的头发,固定住,“娘娘永远是陛下的母后,是晋国的太后,娘娘只要永远有陛下,不会有人敢忽视您。”
“可,到底是不同了。”文馡将选中的发钗递给身后的秋词。
“娘娘这是说什么丧气话,您和陛下今后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凡事都会随漫长的时间淡去。”秋词接过后发钗后为文馡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道,“娘娘,奴婢发现这发钗的花除了颜色与摆在您窗外的那盆‘冰花’有区别,其余并无不同。”
文馡深深地看了眼头发上的发钗,摸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淡淡道:“一会儿你出去,把那盆花搬走,勿要再摆在窗边。”
秋词诧异道:“娘娘是看倦了?那盆花现在开的正是时候。”
“嗯,拿下去吧,这么多年,看倦了。”
“那是否要再换一盆摆上?”
“不必了。”
秋词服侍好文馡,伺候她用完膳食,走出房间将窗边那盆她不知道名字的稀有奇异的美丽花搬走,看着手中的绽放的美丽花朵,不解的摇摇头。
雅熙望见手里拎着东西往宫外走的秋词,快步跑上前询问:“姐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秋词转身训斥一脸好奇的雅熙:“去送娘娘给陛下补身子的汤药,你在宫里勿要跑来跑去,没了规矩。”
“姐姐我去给陛下送吧,你忙别的要紧事……”
秋词对着雅熙脑袋敲了敲:“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赶紧去干活。”
“哦,知道了。”
秋词看着雅熙憋憋嘴,神情低落的转身走了,摇摇头,她得有空为妹妹寻个良人,省得天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
文家的事告一段落,之前一种莫名的低气压瞬间在宫中消失,宫人们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也有闲心去赏景色,这一瞧发现了宫中的树木已经开始有了抽芽的迹象,发现宫中之前清扫堆起来的雪堆都已经消失无影无踪。
时间竟然过得这般快吗?
“想什么呢,赶紧走,把膳食送到陛下寝宫,勿要凉了,不知今儿皇后在陛下那里用餐吗,耽误了咱家可救不了你。”带班大太监挥手拍向掉队的小太监脑袋呵斥。
“是是是。”
“真是,以为现在看似无事便松懈,都给我勒紧了皮子,办好差事!”
带班大太监边走边教训完人,丝毫不耽误脚程,他可不想给这些人擦屁股。
叶问夏与苏澈分别盘腿坐在贵妃榻两侧,中间摆着棋桌,棋盘上明显黑子比白子多了几子,叶问夏笑着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筐里,语气愉快:“我赢了,奕清怎么这段时间不见,棋艺退步了?”
苏澈放下手中的白子,温柔地看着对面赢棋高兴的叶问夏:“不是我退步而是陛下进步了。”
“莫要哄我。”叶问夏听闻挑起一边眉头,“怎么现在这般生分,私下,你我二人,不必这副君臣模样。”
“陛下难道想听臣叫别的称呼?”
“嗯。”
叶问夏一手开始分捡棋子,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下,没有注意到苏澈的笑意。
“夫君。”
“咳咳,咳咳咳。”
叶问夏刚喝下的茶水被苏澈打趣的这一声“夫君”惊到呛住,不停的咳嗽。
江晔不在被叶问夏安排去办事,苏澈赶忙走过来坐在叶问夏身边轻拍她的后背,从怀中拿出帕子为叶问夏擦拭嘴边的茶水:“可还难受?”
“不难受,呼——”叶问夏摆了摆手,直起腰,大喘气,转过头,看向苏澈,伸手捏住对方的高挺的鼻子,不让苏澈呼吸,“奕清果真语出惊人。”
刚才绕在叶问夏后背轻拍的手臂自然的搂住对方的腰环住,另一只手握住叶问夏捏他鼻子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前些天,大哥回府,我第一次看见了我的小侄子,像一个白糯米团子,软软香香的,陛下可喜欢?”
叶问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听明白苏澈口中的意思,可却装作不明白,笑了笑:“小孩子嘛,无人不喜欢,你在库中选些礼物送给我们的小侄子,衣服也让宫中绣娘做上几件,布匹从我那里选,小孩子皮肤嫩受不得扎。”
苏澈眼中的笑意在听到叶问夏的话后明显暗淡下去,随即又张开手臂环抱住叶问夏,将下巴放在叶问夏颈窝处,嘴唇贴在声线低沉柔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办差,许久没有与陛下在一处,可是江晔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
“想什么呢,江晔他也忙得很,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叶问夏微微歪头,眼神斜向苏澈,戳破对方的话音,调侃道,“奕清既然如此主动想留在朕的寝宫侍寝,作为宠爱皇后的皇帝,自然允了。”
苏澈抬眼凝视笑眼弯弯的叶问夏,忽然伸手扣住叶问夏的后脑,吻了上去,贴着叶问夏柔软的嘴唇蹭了蹭,不等叶问夏反应过来离开:“那臣自是要将陛下伺候的舒舒服服,让陛下满意至极,才不好继续冷落了臣。”
被朝政缠身,忙碌许久一直禁欲的叶问夏,自然不是以前没开过荤的自己,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最近这段时间调整好作息与身体,说起来母后送来的汤药倒是不错,有空让太医院也给江晔和苏澈配一份。
“好了好了,你好好说话,突然这样我怪不习惯的,你就没别的事想与我说说?”叶问夏被苏澈抱在怀里,提醒他,给了苏澈首先向她说明的机会。
叶问夏不希望苏澈一直瞒着她,在他权利范围内,叶问夏都准允,但她不希望苏澈忘记这是她给的。
作为聪明人,苏澈眨了下眼,回视叶问夏,缓缓道:“陛下说的是父亲最近在朝中的动作吗?”
叶问夏没有直接回复苏澈,而是看着苏澈那双通透的眼,说起了另一番话:“奕清可知自古后宫妃子为何不得干政,生活在宫中的公主倒还好些,皇子们母家的势力一旦过于强盛,你知皇帝会做些什么吗?”
苏澈不言语坐起来,环抱住叶问夏的手却没有送开,等着她继续说完后面的话。
“皇帝啊,当然是不会允许自己日渐衰老,却看着身边生机蓬勃越发强壮的皇子们对权利的向往暴露出来的野心,当然就算老老实实的孩子,丝毫不会表露出来一点野心,也或许根本没有野心,根本没有想过当皇帝。”叶问夏语气一顿,盯着苏澈的双眼,淡淡道,“但是只要这位皇子母家强盛,威胁到皇帝,让皇帝产生怀疑,哪怕这只是一丝丝的怀疑,他也不会任其发展。奕清啊,朕是皇帝。”
“臣,知。”
苏澈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
叶问夏却突然扬起笑容,凑到苏澈耳边轻声问:“你想要个孩子吗?若是想,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这时外殿声音响动,内侍禀报午膳已准备好。
叶问夏退回原位,笑着伸手捏了捏苏澈的耳垂:“瞧你这幅表情,好像朕让你如何了一样。走吧,一同去用膳,用膳时忌思虑,对身体不好。”
苏澈松开手与叶问夏一同走下贵妃榻,忽然握住前面叶问夏纤细的手腕:“陛下,说的孩子可是真的。”
“那要看奕清如何呀。”叶问夏语气轻快,回握苏澈的手,“朕信你会辅佐朕治理好这江山,教出来的孩子也必定是明君,走吧,勿要多想,”
今日叶问夏敞开与苏澈说的话,苏澈深深记在了心里,不说以往,就近,先皇到如今,一桩桩,一列列,文家就是典型例子。
苏家他是否保证得了有一天,到了盛极时不会左右将来的储君,陛下今日所受的一切绝对不会让将来她的孩子再受一遍,陛下会将治理好的大好河山,清正的朝野交给下一位,而不是下一个文家。
他明白他只有保证得了苏家,才会有他与陛下的孩子,不然陛下绝对会断了他的念想,今天不过是指给了他一条路,就看他如何走。
是他忘记了在这宫中隐忍多年,隐瞒身份,坐上这位子的人岂会是寻常女子,倘若与寻常女子一般也不会是他的陛下了,也不会让他曾陷入迷茫困惑中,怀疑自己是否是断袖。
想到这,苏澈突然笑起来,叶问夏接过内侍奉上来的汤放到苏澈手边,又接过第二碗该给苏澈的汤放到自己面前。
两人正在用膳,永寿宫的宫人赶到这里传达文馡的话,邀请叶问夏一同晚膳。
“朕知道了,晚膳朕会去的。”
苏澈明显感觉到最近永寿宫的人频繁送东西过来,太后也时常邀请陛下一同用膳:“最近太后在恢复和陛下的关系。”
“嗯,毕竟是朕的母后。”叶问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瞥向身边的苏澈笑道,“放心晚上朕会尽早回来,不会让你独守空房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橘子酱爱次火锅”,灌溉营养液+27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