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夏对屋内的太医和江晔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出去,她有话和苏丞相说。
两人行礼后一同走出屋内,江晔将房门关闭后站在门外静候叶问夏。
叶问夏朝苏承颔首:“说吧,人都出去了,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朕给丞相个机会畅所欲言。”
苏承额头冷汗直冒,看来今天他不说出个所以然,陛下断不会放过他,可他又怎么敢把对父亲的话对陛下说,那他是不要命了。
叶问夏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承,见他面色一会儿一变,和颜悦色道:“丞相放心,今日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嗯,之后一起算总账。
苏承做了这么久的丞相,又在叶问夏手底下办了许久的差事,十分了解当今陛下是个什么脾气,陛下如今和颜悦色对他还不如横眉冷对令人安心。
“臣,对陛下绝无二心,还望陛下明鉴。”
“嗯,朕知你对朕并无二心,不然丞相以为你能安然的在这儿躺着?”叶问夏笑了笑,继续说,“丞相,你该知朕想要听的并非是这个。”
苏承抬头看向叶问夏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叶问夏直起身,弹了弹左手袖口,淡淡地看了苏承一眼道,“既然丞相身体抱恙,便好生在家修养,朝堂上的事,不必劳心了。”
苏承一听叶问夏这话,神情大惊道:“陛下!”
叶问夏俯视着他,目色凌厉道:“丞相,朕的话你有意见?”
苏承忍着背后的痛意,勉强拱手道:“臣谢陛□□恤,臣,遵旨!”
叶问夏见苏承面色如土,冷哼一声懒得再看苏承的老脸,丢下一句:“丞相安心养病吧。”说完便转身推门离去。
在叶问夏临走前让随行太医留在丞相府内,为苏澈治疗捎带上苏丞相,直到两人康复为止。
随后懒得再多说,带着江晔走出丞相府,上了銮驾回宫处理之后的事宜。
回宫路上,叶问夏闭着眼靠在软枕上,江晔坐在叶问夏右手旁,看了看她道:“陛下,您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布局?”
叶问夏张开眼嗤笑一声:“苏家最近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了,苏丞相这个老家伙一直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苏家被后站着一派文臣,又有老师在后方,朕就会一直纵容着他,让他在朝中为所欲为了。他要真是有能耐,能把叶景潍手中的权给朕弄回来,朕倒高看他一眼,叶景潍他弄不了,太后文家他要也能给拉下来,朕佩服他,现在朝野平衡的局面还是朕小心谨慎维持住的。”
说到这儿叶问夏直起身子,语气严厉道:“朕今日就让苏承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君权,什么叫君要臣死而臣不得不死!”
话音一收。
“苏家好在出了奕清,他大哥也是聪明人,若无动乱,还可延续三代荣华。”
叶问夏终究没有对苏承下狠手,不过是惩戒一番,夺了他现在手里的权。
但叶问夏这番惩罚对苏承来说简直如天塌了一样,这么多年站在高位,手中握着权利,突然让在家休养,趁这期间把权力分出去,苏承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叶问夏在这个位置,走到如今稍有不慎就要一命呜呼,周围的人无论是谁,都想从她身上获得利益。
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东西总要有相应的东西交换,不然当她是傻子,任其剥夺?
她该让人知道皇帝的威严不容人触犯!真以为她是毫无权利,毫无头脑,被各方势力控制的傀儡皇帝吗!
叶问夏手拄着头,想着手下的朝臣们,合该老老实实的,贪财贪权贪名声都无事,自古没有不贪的朝臣,人要没了贪心拿什么掌控平衡,无私无欲的人她至今还没见到,只要别触及到她的底线,让她满意了,在这朝堂之上随他们折腾。
丞相?呵,她可以让苏家人来当,自然也可以让别人来当!
真以为这个朝中少了他苏家就失衡了?多得是为她效力,巴结她的朝臣。
一行人回宫后,叶问夏当即下旨召王家的尚书令进宫,随后派人去叫小七过来商讨明天/朝堂之上有关西夏议盟之事。
尚书令王毅今日休沐本在家饮酒作诗,突然被传唤入宫,赶紧喝口茶漱了漱口,去掉口中的酒气,急忙换上官服往宫中赶去。
等到了陛下处理朝政,接见朝臣的勤政殿,行礼后等待陛下吩咐。
叶问夏放下近日钦天监的奏报,看着尚书令王毅,和颜悦色道:“苏丞相最近身体不适休养在家,朕想丞相不在了许多他手上的事总归要有人管,朕见公祁你办事条理清晰,一直以来兢兢业业,颇得朕心,朕打算让你暂时接管苏丞相手上的事,不知公祁你可忙得过来?”
站在下面等叶问夏吩咐的王毅听到叶问夏话说完心中一喜,放在衣袖中的左手忍不住暗暗攥拳,急忙弯腰拱手道:“谢陛下器重,微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
“好,公祁辛苦了。”
“陛下此话让臣惶恐,微臣只不过是尽好分内职责,称不上辛苦不辛苦,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好好好。”
王毅一番话说得颇得叶问夏的心,不管王毅此番表忠心的话是真是假,叶问夏不在乎,只要王毅做事让她满意即可。
王毅离开后,在殿外等着的叶黎初走进了殿内,叶黎初见王毅一脸喜色的从殿中走出对他行礼:“七王爷。”
叶黎初回礼道:“尚书令。”
王毅知陛下找七王爷定是有事,不敢耽误,便没有闲聊。
两人互相问过后便各自分开。
走在宫中的王毅心里高兴的恨不得大笑出声,好在他还知道现在在宫里,不能得势就露出来,真不知苏承那老匹夫到底怎么得罪陛下了,昨夜晚宴上还与他喝酒聊天,晚上回去时也没有醉倒,不过一夜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王毅怎么也想不到一夜时间能发生什么事,而且今日还是休沐,算了,想不到,不想了,哈哈哈,苏承跌了大跟头他就开心,谁让苏承一直挡在他前面。
王毅喜气洋洋出了宫。
叶黎初走进殿中对叶问夏行礼后坐在一侧的木椅上,与叶问夏商谈起明日西夏国的事宜,还有之后秋猎的筹备:“具体详细要与礼部他们商谈,尽快筹备好,勿要拖拉。”
“是,皇兄。”
直到傍晚,叶问夏与叶黎初一同用了晚膳后,方才让叶黎初出宫。
在叶问夏书房呆了一天的叶黎初,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但也更有动力,被皇兄器重,关怀,授予厚望这种感觉简直让人上瘾,他定当办好皇兄安排给他的差事,方不负皇兄厚望。
叶黎初从最开始对叶问夏心中怀疑,观望,猜忌,渐渐被叶问夏的关怀信任照顾打破了心中裹上的一层坚冰。
歇息一晚,第二天准时起床洗漱用膳,上早朝的时候,叶问夏在高座之上看着下方群臣道:“今日早朝,朕先公布一件事情。”
下面的群臣们见叶问夏刚坐下不等他们奏报就先开口,心中纷纷猜疑陛下所说何事,竟刚上朝就公布。
唯独王毅淡定自若地站在原位,等叶问夏当群臣的面宣布由他接管苏丞相事务。
叶问夏看着下方好奇地群臣,清了清嗓子:“最近苏丞相身体有恙,这段时间需在家中修养调理,苏丞相负责的朝中之事暂时交由王爱卿处置。王毅!”
尚书令王毅手持笏板恭敬出列,行礼道:“臣在。”
叶问夏看着走出列的王毅,缓缓道:“西夏国与我朝议盟一事事关重大,虽朕交由七王爷负责,但尔亦需全力协助,不可懈怠,若发生何事及时上报……”
“是,臣谨遵圣旨。”
王毅恭敬地跪下领旨,然后退回了位置。
大殿内的众位大臣们相互看了看,各自在心中思量着,休沐一日他们错过了什么?
苏丞相不是陛下的亲信吗?苏尚书更是受陛下器重,今日早朝便没有见到他们二人,到底发生何事了,涉不涉及到他们。
大臣们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属于苏丞相一党的人,心中甚是担忧,想下了早朝,下衙时立刻去丞相府看望看望,不然心里没底。可转念一想又担忧,万一陛下现在正派人盯着丞相府和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一去不是撞木仓口上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唉。
王家一党的人全都乐呵呵的,虽然这次陛下没有降了苏丞相的职位,但是提拔起尚书令便是一个预警,朝堂之上陛下决不允许一家独大,此次他们的机会来了,要好好把握住。
反观叶景潍一派的人,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叶景潍嘴角弧度上扬,心中对叶君泽此番做法有了答案,定是晚宴那夜苏澈没有回府,苏丞相果真如他所料,竟让家中车夫在宫外等了苏澈一夜,苏澈刚入府就是一顿家法伺候,这不是明晃晃打叶君泽的脸,哈哈哈。
想到属下调查出来的详细内情,叶景潍就忍不住笑意,苏承这老家伙经过这次可再也张狂不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叶君泽竟然会直接把苏丞相手中的权柄都交给了王家,这虽然只是暂时的没有真正夺了,但从今日起苏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再能如同往日一样了,除非苏澈这边起来。
王家之前没有这些权,如今体尝了一番权利的滋味,会甘愿再吐出去?
等到苏丞相和苏澈身体康复痊愈后,不知王家又会如何。
啧,皇兄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老辣了,苏老头以后的日子可真不会如以前一般滋润了。
丞相府内,苏承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以后,顿时脸色一白,他万万没料到陛下竟将他手中的权都交给了王家,他们俩人不对付已久。
苏承看着坐在床边的苏老爷子,脸色苍白喃喃道:“父亲,陛下他……”
苏老爷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而冷淡:“你现在都明白了,反应过来了,当日你怎么就如此冲动?之前你不是这样。”
苏承脑袋犹如当头一棒,声音瞬间提高:“晚宴时是贤王,贤王他告诉儿子奕清与陛下的关系,留宿在陛下寝宫,儿子一肚子怒火,第二日审问奕清时他也丝毫不否认,儿子这才气急上了家法!”
“糊涂啊你!”苏老爷子站起身伸手指了指苏承,又双手背后道,“贤王他能这般好心,为了奕清名声?为了你?为了我苏家?”
苏老爷子转了一圈后,看着苏承懊悔的神情又坐下安慰:“我知道你是关心奕清,现在其他的不必多说,为父告诉你,不管陛下刚登基多久,在太后的威压之下如何,他终究是皇帝,一国之君,你这样堂而皇之地下他的脸面,他不夺你的权,还夺谁的权?你还真以为陛下是面团,任由你搓圆捏扁不成?”
苏承沉默不语,他的确是没有把叶君泽这个刚登基不长时间的新帝放在眼中,他甚至一度认为叶君泽把握朝政还不如他来得多,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叶君泽竟然真的敢如此直接夺去了他的权柄,毫无顾忌。
“父亲,陛下若真爱慕奕清不该夺了儿子手中的权。”
“陛下爱慕奕清与夺你的权不冲突,没见奕清的位置依旧牢固吗。”
难道从此他要远离权力中心?他不甘心!若是能操作一番。
苏承眼中冒光,猛地抬头看向苏裴远:“父亲,儿子还有后招……”
苏裴远眼色一冷,大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苏承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愤怒,顿感茫然无措:“父亲?”
苏裴远闭了闭眼,实在不想跟这个已经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还看不清当今状况的傻子说话。
想他一生荣耀,历经三朝,好不容易把苏家带领到如今这个地步,却生了这么一个看似精明,实际上却是蠢到无法直视的儿子!
老了老了还要面对这些事,年轻时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儿子会这样!
权利迷人眼,利益熏人心。
想到孙子,苏裴远才缓下心底的难受,他睁开眼,目光冰冷又失望地看着苏承道:“你以为你的后招很高明,陛下会察觉不出来?你现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今日早朝就是陛下给你的警告!”
苏裴远见苏承不说话继续道:“养伤期间要是你老老实实的,等到康复后,陛下消了气,你以后还能体面地回到朝堂,继续当你的丞相。若是你敢擅自乱动,哼,你信不信,都不需要陛下出手,巴不得将你彻底拉下来的王家就能生吞了你!你还后招?你是想带着整个苏家去死吗?”
苏丞相脸色彻底青白,羞愧不已地低下头:“是,儿子莽撞了,请父亲息怒。”
苏老爷子刚才话说的急了,喘了两口气,这才缓缓道:“你错就错在,不应该把陛下与奕清的事情彻底掀开。不管外人如何议论,那都是他们闲来无趣的八卦废话,放到朝堂之上,根本不算什么。比起家族存亡,不过是奕清不能娶妻,不能生子,这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孙媳妇现在肚子里不是有了孩子,你还担心我们苏家能绝后?”
“父亲我不知这个意思……”
“你给我闭嘴,你难道不知道,苏家背后肩负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吗?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你死?盼着我们苏家倒台好瓜分了,用不上你帮着捂着这件事,让你无视你都做不到。你可倒好,为了一时的怒火,直接就打了苏澈,还会挑准时候打,他刚从宫中回府,你啪啪啪的一顿家法给打昏迷了,你让陛下怎么想,啊?若不是为父提前让人把你打伤卧床不起,你真以为陛下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你了?如今这般已经是克制给你面子了!”
苏承隐约明白父亲意思,可是,奕清又不是女孩,父亲一贯注重名声。
苏承思维拧住了,有点想不通,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道:“父亲,难道,您真的打算用奕清换苏家?这岂不是卖子求荣,这有违圣贤书啊!”
“我看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书中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怎么不知道?”苏老爷子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觉得为父的想法不可思议?觉得为父品性有瑕?呵,我告诉你,若是陛下看上的是苏家女,你会如何?你自会拍手叫好,一脸喜色,恨不得当天就给陛下送进后宫,若是孙女不喜欢陛下不想嫁,你还会一顿刑罚,为父早就把你心里那些东西看透了!”
苏承被苏裴远说的老脸难堪,垂眼不言语。
“苏澈作为苏家的儿子,但你别忘了,他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你儿子,主次别颠倒了。那他与陛下有什么关系,又有何妨?你能拦阻?”苏裴远说着说着笑了,指着柱子道,“你还是能在上朝时,向陛下表明你威武不屈,一头撞向木柱,倒在大殿上,这招说不定还能管点用。”
“父亲!您别说了。”越说越难堪。
只要能够保住家族兴盛,别说一个孙子了,再多两个,苏老爷子都不会眨眼,只要皇上能记住他们一家的识趣贴心,他们一家就能一直屹立不倒。
当然,太过无/耻地逢迎是不行的,毕竟陛下说是爱慕奕清,他们两人两情相悦,虽说不知奕清喜不喜欢陛下,但凭他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要没有一丁点感情,就他孙子的脾气,管你是不是皇帝,宁死不从。
嗯,不错不错,多好的姻缘,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大的,他又是陛下的老师,这大好的局面都被这个糊涂儿子给搅和了,只想着那虚名却忘了朝堂之上,看得根本就不是你的名声而是权势!是皇帝对你的器重信任!
想他带着苏家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在这个位置上利弊皆有,家族是荣耀鼎盛了,可背后隐藏的危险却也不小。这时候说什么儿女情长,说什么名声洁白,都是假的,保住一家子方能够在这种乱局之下安安稳稳,这才是最重要的。
真该再打他二十大板!
苏裴远气呼呼地瞪了苏承一眼,甩袖背手离开了苏承房间。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苏承,还不知父亲离开前瞪自己一眼是何意。
…………
早朝之后,大臣们都陆陆续续出宫了,一路上免不了议论今日朝堂的变动,这种话题没有一个人能憋住,苏家的动荡可不是小事,这其中涉及甚广。
“这苏丞相怎么突然有恙了呢?”
“是啊,晚宴那日我看苏丞相身体健朗的很,一杯酒接着一杯酒,散场时都没醉。”
“听太医院的太医说,是前夜吃多了酒,回家又不小心,这才感染了头风病倒了。”
“真的假的?若是这样苏丞相也太倒霉了!”
“我看不像,你们没瞧见陛下和尚书令的脸色吗?按理说尚书令这是被天上掉馅饼砸到了,听到这消息时能不喜形于色,结果你们看他今日早朝时表情多淡然,好似早已知晓。”
“诶,对对对!”
“会不会是昨日尚书令便已经知道了此事?”
“说起来,你们没瞧见今日苏尚书也没上朝啊!”
“难道,是在家中侍疾?”
“嗯,倒是有可能。”
“我觉得不对劲,丞相府那么多下人,又有太医为丞相诊治,现在早朝又会说到西夏的事宜,从来都是国事为重的苏尚书怎会不早朝?”
“诶,你这么说很对啊!”
“我琢磨定是有内情!”
“最近朝中变化,我们这些小官,做事定要小心谨慎,勿要出错。”
叶景潍缓缓走出宫门,听着后面朝臣的议论,心里嗤笑,感染头风?这借口找的有趣。
下朝回到府中的叶景潍刚歇着,喝了半壶茶,手下带着情报走了进来,回报丞相府的事情:“所有前去探望的官员都被人挡住了,说是病的太重,无法见人,也不能见风……”
“嗯,知道了。”叶景潍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苏澈如何了?”
“说是今早醒来了,已经知道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有趣有趣,之后丞相府动向及时禀报,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位苏尚书准备做什么。”
“是。”
作者有话要说:好希望我码字飞速,一小时八千!【喵喵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