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纸画
但为什么是梦见老毒蛇啊,难道是因为他睡前想着钱,这数字爷里最能挣的不就胤禟了吗?
罗协揉了揉自个惺忪的眼,迷糊想着。
“老十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九哥我这俊脸你都敢推?”九阿哥咋咋呼呼喊了起来。
咦?不是梦啊。怪昨夜折-腾得太晚,罗协一早睁不开眼,几乎是挂在四阿哥身上过来的。
也亏胤禛最近脾气是真的好了,青温早上见了忙低头,怕回头小心眼四爷想起这一幕,面子挂不住了,心血来潮要点封-口费什么的,他可能躲不掉。
这会子师傅们都还没来,四阿哥听得九阿哥一声吼回头盯了他一眼。
这十阿哥守在永寿宫最近大概是来不了,没了十阿哥提醒一下被抓包的九阿哥这会儿忙低头。
九阿哥大概性子随了母族郭络罗氏,可是打小就有经商才华和理想的人,只不过苦于一直没有由头。而昨夜,十四把这个由头递到了他的手里,突然灵机一动的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已经把章程都给列好了,才发现八字还没一撇……
这会儿还跟个猫头鹰似的,一来就扎在十四桌子边,两眼贼精神:“老十四,你给老十的那什么劳什子画,还有没有?”
“九哥,你离我远一点可能还有,这么近肯定没有。”罗协一看大概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要不他和十阿哥怎么能做好兄弟到死呢,都是缺心眼呢,人家娘躺在病床上即将不久于人世,他这会子还有心思想着挣钱……
真的是,和自己还有点像。
罗协想想他那人气值和钱有什么区别?都是向现实低头而已,罗协一抹脸,不过对待熊孩子,他一向秉持不能惯的原则,是以翻出昨日的书来温习,不搭理胤禟。
九阿哥那打娘胎出来做生意的素质,厚脸皮是第一位:“怎么,老十四你凭良心说,这些哥哥里,你家亲哥咱不敢比,也别提天天跟你对着干的十三,排下来也就九哥对你最好了吧……”
前头十三被挤了位置本就不乐意这下听了就更不乐意了:“九哥,求人不带这么踩的,你口中的十三我可就在这呢。”
九阿哥眼珠子一滴溜,心想昨夜那幅画很明显是临时画的,说不定十三也没见着,那不就是个同盟,他心思一转立场立刻变了,然后过去一把抓住胤祥,两人嘀咕了半天。
再抬起头来,十三阿哥变了一张和九阿哥的同款祈求加哀怨眼神。
罗协:……喂!
“十四,我也想看画。九哥说他不会让你吃亏,咱们拿出去,可以赚它一笔。”十三嘟哝着,“再说,十哥能看,我们天天挤被窝的,我可跟你亲多了……”
“就是,我也跟你亲多了……”九阿哥鹦鹉学舌了一句。
“咳。”前头传来四阿哥救场的警告声,只是听着不怎么硬气,因为早上十四挂在他身上的时候就是把两张四宫格画偷偷塞进了他胸膛的里衬。
他进来后,倒也打着给他掌掌眼,免得回头闯祸的名头偷偷一睹为快。实则这画已经过了汗阿玛的明目了,也就是他自个人好奇罢了。
这一看,是有几分童真野趣,浅显易懂,深思之下又有几分寓意,难怪入了胤禟那贪财家伙的眼。
事不过三,九阿哥知道不能再待了,起身一边还是凝视着十四,一边挪回自己位置。
罗协终究耐不住那跟杜宾犬败了一般可怜巴巴的丧气小眼神,抬手指了指上头,意思就是“咱汗阿玛同意这事儿,就行。”
九阿哥却恨不得自己没看懂这个暗示,皇子经商,汗阿玛看在自个额涅的面子上只削他一层皮就不错了,还能许呢?
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胤禟暗暗下决心。
罗协知道九阿哥经商的不可挡之势,那能提前入股也不错,只是绝不能瞒着万岁爷,这个锅他可背不起。
望着九阿哥身后那个空了的位置,罗协自袖中掏出又一枚纸鹤,悄然叹了口气。
*
暮光西沉,照亮上书房一片鎏金霞光。
下了课,罗协喊住九阿哥:“九哥,给。”
九阿哥一回头见他手里是跟昨儿个一样的纸鹤,双眼立刻就亮,不枉他一个下午在十四身边献殷勤,为他骑马射箭保驾护航:“上道。”
罗协嘴角扬起:“那就麻烦九哥帮十四拿给十哥了,今日迟了明日我再去看他。”
九阿哥脚下一踉跄,敢情他只是个送信的,脸一拉还没开口。
罗协抢了先:“九哥,这画呢,我这可以源源不竭,你要行事也可,但必须有上面同意才行,户部礼部该挂的名头一个都不能少,否则……以后这纸鹤缺胳膊少腿的,大概只能画个七成的量了。”就是说九阿哥必须实打实经过康熙同意,按照规矩,这出版形式是给户部登记,但内容审核是给礼部的,壳子内核老九他都不能去搞花样。
九阿哥气得小指头抖着对着他:“老十四,你可真是好样的。”七成那可是最挠人的部分,还不如不画呢。到时候出版了,他会先被人打死了,才能来打死十四吧。
“怎么,九哥没空跑腿?”罗协说着纸鹤便要收下。
九阿哥上前一把抢过,面色依旧不佳:“一言为定。”
罗协微微一笑,看得一旁哈哈珠子青温愣了下,到底还是同一个芯子,又让九阿哥在他手上吃亏了。
罗协不管自家哈哈珠子的神色,他心思再多都逃不过一个为主,他一把抓住走在前头偷偷听了一耳朵的四阿哥:“哥哥,这夏天最好吃的要数岭南荔枝了,你说今年咱吃得着吗……”
等不到四阿哥回答,罗协察觉身侧一个阴森森的目光,是柴犬十三啊,罗协一个噗嗤笑出声,伸手在胤禛袖子里掏了掏。
四阿哥无法,抓住他不安分的小手,从另一侧的衣袖中拿出那两张画递给了十三:“胤祥,你的。”
十三一把抓住,二话不说低头看了起来。
罗协不搭理他,接过方才的话头:“吃不到荔枝没关系,这入了秋就要吃肥美的螃蟹了,正好补补。这公蟹啊母蟹啊都好,各有滋味。”
四阿哥没搭理他,每每下课罗协就一副饿殍的样,叨叨美食个不停,让大家的动作都快了不少,没了以往在路上的各色绊子。
不论这亲弟弟是有心还是无意,结果是四阿哥喜闻乐见的,他也就不管。
但他面上沉稳,一句不发,心里每样都记下,想方设法给罗协弄来。
岭南荔枝啊,大抵也在路上了,那东西上火得很,容易屁股开花,还是先拿一小部分出来吧,就当换那画的。
一旁的十三看完,哈哈笑完先是质疑:“嗯?为什么我和四哥的没有叠成纸鹤?”
“还不是怕你手笨,弄坏了……”罗协开口就怼回去,两兄弟又开打了。
四阿哥瞧着暮色中变得澄黄金亮的哥俩,一手抓一个,扔上了车,无论这宫里要如何变,他先护住他们不变即可。
*
每日,罗协都要画上几幅,十哥那边叠成纸鹤,他要在就在上书房里给,他要不在就托九阿哥送去,有时自己和他一起过去看望。
温僖贵妃的病情依旧反复,到了中秋家宴时,康熙没有一点心情操办,众人便也就各自心思热闹了。
月圆,高挂。
罗协在宫里吃完各色小巧不腻的月饼,分完红色香甜的琯溪蜜柚,白色清热的沙田柚,宫外四阿哥府邸果真备了膏蟹,他每天一只后来隔天一只,吃到心满意足才让人撤下去。
相比罗协的惬意,康熙的心情就一直不太美妙。
自他行了冠礼后,娶妻,妻亡,生子,子殇,亡了三任皇后,十位阿哥好不容易存活了四位。虽然后来宫里供着佛,法事一场场的做,好歹这些年来子嗣渐丰,太皇太后的仙逝他也熬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几年平静,温僖贵妃的病还是将阴影重新盈上了这位命运多舛皇帝的心头。
他对贵妃不算特别上心,好歹也是进宫便已封妃的尊荣,前头她没了公主,两人也抱头难受了许久。如今能够宽慰他一二的便是每次到永寿宫里,看着儿子们兄友弟恭,常来宽慰十阿哥。兄弟们围着几个纸张,叽叽喳喳,见了他也不拘谨,偶尔他还会拿来过个眼。
心里觉得有趣的同时,他们只觉十四一向颇有巧思,这画浅显,大多人作得出,难得是内容婉转有趣。这形式易得,巧思难得,除了九阿哥存了心思,其他人也不曾深想。
待到后来罗协一次次惊掉他们下巴的时候,他们才一拍脑门,原来早有端倪。
而前朝后宫此刻都挖空心思想讨好康熙,前朝大阿哥和太子仍是不断博脸面,后宫则是这个抄经那个诵佛,这个参拜那个请来法事,总之大同小异,无不是想让康熙看见她们忧他所忧。
而这些有永和宫一开始就悄无声息抄经,然后十四默不作声持之以恒宽慰十阿哥的珠玉在前,在康熙眼里其他人便显得过于刻意。
十月底这天,康熙在宁寿宫里陪皇太后坐着。
皇太后对汉语不甚精通,宫里少有人能谈话,她也一向不精于言辞。
母子俩互相存了慰藉的心,无话倒也宁静。
梁九功自外进来,带来一股寒风,他缓缓跪下,面色哀戚:“启禀万岁爷,永寿宫传来消息,贵妃她,怕是不行了……”
康熙放在案几上的手一下就凉了,皇太后缓缓抬手盖住他:“吾儿,珍重。”
“皇额涅,朕省得,先去瞧瞧。”康熙到底经事,起身低首。
“去吧。”
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一,上因贵妃病笃不理事。
初二,因冬至祭祀斋戒,各衙门斋戒无奏章。
初三,贵妃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