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侍疾
他们到的时候，黄琉璃瓦歇山顶的永寿宫里，也就剩在外巡视的大阿哥和腿脚不便的七阿哥尚未到齐。
温僖贵妃缠绵病榻已久，对外也只知道是内耗之症，身子孱弱，又虚不受补，需要静养。
康熙和其余四妃早在正殿中，屋内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但不闻半点人声，都待太医们诊治的消息。
除了太子爷和十阿哥，其余阿哥们也只能侯在外面，眼巴巴透过双交四菱花扇窗瞅着屋内情形。所幸酷暑，在屋外也算凉快，只是颇有蚊虫困扰。
温僖贵妃宫里的下人们早都忙着娘娘的病情奔波去了，顾不得给他们点上一盏驱蚊草，还是德妃在内瞧见了吩咐身边人去添置了起来。
众阿哥们这才在殿门前各自落了座，此情此景，无人言语。
四阿哥早在马车上叮嘱他们进来后，少看少听不说话为好。
罗协身量不高，基本瞧不着屋内什么情形，只是脑海里闪过一些类似画面，都有康熙憔悴身影、宫人忙碌奔跑、太医们跪地求饶，床上人儿虚弱惨白……而他无论在外在内，都只能站着，有时还是跪着，无能为力，心底一片苍凉。
“阿系。”罗协在脑海里呼唤系统，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些画面，是系统还不死心让他去攻略十阿哥吗？
可直觉告诉他，也许那只是残留十四魂魄的记忆，系统之前答复说真十四拒绝交流。
倒是合了他历史上傲娇熊孩子的脾性，罗协不强求，这种共存的状态很多时候不是他们能够自控的，总有真十四他不得不露面的时候。
“宿主有何吩咐？”系统仍是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们挑人有标准吗？”罗协仿佛有所妥协问道，他一直都普普通通，人生最不普通的事情就是现在穿越成十四这件事了。
“我们的培训课程上没有特别提及。”系统似乎在调动他的库存，“不过前辈有说过，我们是根据一定的指标测试出熵值后，达到数值再进行筛选的，所以……是的，我们是有标准的。有时候一些特殊任务还需要更高的标准。”
罗协没有再说话。
系统机械声道：“宿主是松了口气？”
罗协：……疑问句就不要用陈述语气了，这位系统。
是，他的确松了口气，起码自己达到了一定的标准不是吗？也就是他肯定有那么一点点好的地方吧？
该死，他果然还是被十四的情绪影响到了，什么无能为力……
罗协感觉自家的系统似乎歪了歪头，干巴巴道：“宿主这是求夸奖？”
罗协：……别，他不想听陈述语气的疑问回答。
“……嗯，宿主挺善良的。”系统如实夸奖。
……还不如夸他帅呢。
“系统没有美丑标准。”系统如实回答。
他到底是脑袋瓦特了才会来找一组数据来求安慰吧？但他好歹是算综合素质达标的了，罗协从来不问系统，任务完成之后会是什么。
就好像不问，他还能抱着一个奢侈的想法，这只是个游戏，这一切的人事物，都只是他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
“醒了醒了……”屋里传出了不知道谁的通报声。
接着是窸窸窣窣，然后是太医激动的通报声：“太好了，启禀皇上，贵妃娘娘醒了。”他们又保住了项上的人头一次。
“此时能醒，再熬过今夜，大抵是无碍了。”
“好，赏。”康熙沉重略带欣喜的声响传来。
“皇上……”然后是四妃们上去一番安慰、请示的例行话语。
一时太医们自屋里涌出，给诸位阿哥行礼后到隔壁耳房商讨药方，抓药熬药去了。永寿宫这位对时局颇有影响，今夜对他们又是无眠之夜。
再过一会儿，四妃相继出来。
惠妃神色不明，仍是强打精神道：“几位阿哥有心了，天色不早，陛下让诸位今晚在各宫里就近歇息，都散了吧。”这一位又熬过去了，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跟大阿哥和八阿哥使了眼色，惠妃带头走出了宫门。
一时各找各妈，各回各宫，神色各异，倒像闹剧似的。
其实，后宫妃子们不适常有，但如此兴师动众算少有，要是先前太皇太后，如今的皇太后身体不适，召唤他们一齐进宫还说得过去。这贵妃娘娘病了这么久，让他们进宫也还是第一次，看样子情况似乎也没有外传的那般严重。
罗协见德妃和四阿哥交换了眼神，瞬间福至心灵有点明白。
很可能是上位者，康熙突然察觉后宫贵妃位置的重要性，这缠绵病榻已久的妃子近来难免受了皇帝的冷落，他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大猪蹄子，想要重挽温僖贵妃娘娘的面子，一声令下就都让儿子们进来撑下场子。
这老子要面子，儿子们自然得给，但妃子们那边可就不见得能有好脸色了。
德妃娘娘仍是和煦温柔的笑，只有眼底那一抹讥笑跟四阿哥平日里如出一辙。
这宫里阿哥们大多打小离开生母，五六岁便住到阿哥所，如今四妃难得能领阿哥们宿在宫里，今夜这氛围不适合打场面架，行了平礼，其他人也纷纷离开永寿宫。
罗协趁大家都有大动作，他自己一直盯着屋里，发现了目标人物的位置后便迅速冲了上去，将袖子里藏着的小东西轻巧的递给他：“十哥，这个给你。”
小方脸十阿哥微微发白的脸上双眼噙着泪，茫茫然看向他：“十四弟……”
罗协一边撤了，一边对着十阿哥比划“记得要拆开”的手势，然后一把牵住等着他的胤禛的大手，挥挥自个人的小手跟着德妃娘娘走了。
天色已晚，他们上了轿撵，慢慢走着，倒不是不急，只是众人心照不宣地，除了宜妃，其他几位娘娘宫殿离得虽近，但轿撵都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八阿哥不敢让惠妃娘娘等他，只跟同住在永寿宫的母妃良嫔打了个照面，便跟着回了延禧宫。
温僖贵妃病的好坏，自然会影响大阿哥和惠妃的处境，他们得回去商讨计策，自然不会落下贤良八阿哥的这份助力。
于是十阿哥身边只剩下相对自由的九阿哥仍旧凑在他的身边问道：“十四给了你什么？”
“九哥，你还没回去啊？”十阿哥声音略带沙哑，不知是急得还是哭得。
“哎，我额涅的翊坤宫就在隔壁，晚一点过去额涅估计也刚布置好，她同意了的。”九阿哥扶着他坐下，“你就别操心我了，晚上守夜时候你自个人小心点，身子要紧。”母妃病重，亲儿子守夜是不成文规矩。
“我知道的，谢谢九哥。你说，十四弟这时会给我什么？”十阿哥拿出手里的葛色小布包。
“他哪来那么多小布包，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放心，他这会儿要是敢作弄你，我立刻冲过去永和宫揍他，一刻都不耽搁。”九阿哥神色义气，声量却是压得很小，这是怕招了里屋康熙的眼。
“少来，九哥你不说，十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看得出来，你现在可偏心十四那小家伙了……”十阿哥嘴上叨着，仍是乖乖打开，“嗯，这是……折纸吗？”
“是折纸，倒像是一只……纸鹤？”九阿哥接过，翻看起来，“没想到这小十四手倒是巧。”
他们每日上书房功课排得很满，这些小巧玩意儿康熙是不可能让学的，大抵是十四养病时候无聊自己折腾的吧。
十阿哥一副拿着证据的表情：“你看，他随便一张写字的纸弄个玩意儿，你都夸他。就没见你这么夸过我，还说你不偏心。”
九阿哥没搭理他，倒是想起什么，随手便将纸鹤给拆开了……
“哎，九哥，你做什么拆开，等会叠不回去……”十阿哥拿到纸鹤尽在指责九阿哥偏心，被拆了才开始心疼，到底是个十岁出头孩子，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兄弟的手工玩意儿。
“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放心，刚十四不是比划了个拆开的动作，你看。”九阿哥将打开了的折纸展现在十阿哥面前……
“嗯？画？”十阿哥接过，看见上面画了四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有人物和更小的乱七八糟的画框，写着字，像是对话模样，“这是什么画，没见过。”
“倒像个故事，你看这像不像一只躺在床上的小猪，床边是小猪的额涅……嗯？猪额涅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人对着四宫格小画研究了起来。
没错，罗协画了一组四宫格简笔漫画给十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同龄刚好都属猪，他很快就画了个小猪麦兜的冷笑话，折成纸鹤，以此想安慰他。
罗协的姥爷是个心灵手巧的人，退休在家后迷上了剪纸、折纸的手工活，他从小跟姥爷感情深，不过手没有姥爷的巧，只学了些简单的纸鹤、玫瑰花、小圆球等小玩意儿，倒适合用来哄孩子。
这现代四宫格漫画阿哥们肯定没见过，事发突然，罗协一时情急，阿哥们的礼物也不是能随便送的。前头九阿哥给他的那个玛瑙暖玉宝贝，被四阿哥没收去检查了半天，也不敢放回来给他戴。
罗协再傻，也知道这种敏-感节点，他给出的东西必须是安全无虞的，纸张算是一个，也就想了这么个简单的招数，希望能哄到十阿哥吧。
好歹吃货敦郡王还是给他涨了些好感度的，虽然比九阿哥少了点，但比起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那几个进度还是0的“边缘组”来得好些。
温僖贵妃今晚是转危为安了，但按照历史进度也的确快没了……安慰人的事情还是趁早吧。
罗协没想到的是，阿哥爷对冷笑话的接受能力比他想象中来得强，两位小阿哥在外屋一边跪着一边被小猪麦兜逗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但此时仍是惊动了里屋正深情款款重刷温僖贵妃好感度的万岁爷，大猪蹄子一腔柔情演戏正上头，情绪突然被外面的笑声打断了，起身大步往外掀开坠珠帘子斥道：“这个时候，谁在笑？！”
带着雷霆万钧之怒。